第44章 玄風立功了 (1)

巳時,早朝結束,皇帝無事找太子商讨,太子便直接回了東宮,召集東宮屬官,在明德殿內議事。

坐在文官首位,旁邊就是右詹事崔良,葉逸卻怎麽都提不起精神,只覺得每個人說出口的話都叫人昏昏欲睡。

太子瞄了葉逸好幾眼,見葉逸雙眼半阖,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原本想要向葉逸詢問的事情也沒能問出口,生怕葉逸什麽都沒聽進去,他這一問再叫葉逸失了顏面就糟了。原本初入東宮就任左詹事的葉逸就是衆矢之的,再有所疏失,太子和葉逸都會難辦。

這個時候太子又想起了與葉逸同一日進東宮任職的唐霄,聽說唐霄就比葉逸輕松許多,只請親衛府的人吃了三日的宴,就讓親衛府上下服服帖帖的。

一向認真的太子難得在朝會上分神,衆人以為是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情,睨着太子的臉色,都不敢吱聲,而太子見似乎沒人要說什麽,便匆匆結束了這一日的朝會。

“左右詹事随本宮來。”覺得單獨叫葉逸跟在身邊也不太好,太子就連崔良一起叫到了身邊。

“是,殿下。”葉逸随着崔良起身,定了定神,才跟上太子的腳步。

坐在攆上,太子的視線就沒離開過葉逸,見葉逸一反常态的一臉疲憊,連他的視線都沒注意到,甚至時不時地就要偷偷打個哈欠。太子仔細想了想,突然覺得有些愧疚。

“阿逸,本宮聽說你近來常夜宿左春坊?”

葉逸維持着臉上的淡笑,道:“回殿下的話,也并沒有夜宿,只是會在左春坊裏呆得久一些,還是會回詹事府休息的。”

太子似輕輕嘆了一口氣,又對葉逸說道:“東宮之所以設有左右詹事,便是要你二人相輔相依。阿逸你初入東宮,有不懂的、不知道的事情實屬正常,不必勉強自己,凡事還有崔良在,有一些事務本宮也會親自處理。”

聽到這話,葉逸幹笑兩聲,道:“多謝殿下關心,臣知右詹事才學過人、能力出衆,臣雖是後來之人,可也不能拖右詹事的後腿。”

聞言,崔良突然冷哼一聲:“哼!在殿下面前說得倒是好聽,左詹事要真能把去平康坊戲耍的時間用來處理東宮事務才好。休沐一日,左詹事倒是過得很開心啊。”

聽到這話,太子頗為詫異地看着葉逸,沉聲問道:“昨夜去了平康坊?與誰一起?”

阿逸竟也會出入平康坊那樣的地方?

葉逸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昨日要回東宮的時候遇上了唐雲和鴻胪寺丞幾人,便跟着去平康坊喝了幾杯。有失體面,請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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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胪寺丞?”太子垂眼想了想,“也罷,阿逸是瞧着不合群,實際上交友廣泛,偶爾的應酬也是必要的。這一點,崔良可要多向阿逸學習。”

鴻胪寺丞劉越,雖因時常出入平康坊而影響了自身風評,可他的母親出自盧氏,劉越本人也頗受其外祖舅父的寵愛,其本身的才能也不容忽視,假以時日便能順理成章地接管鴻胪寺。

崔良隔着攆轎瞪了葉逸一眼,道:“殿下說笑了,臣身為東宮右詹事,踏出這東宮便是代表東宮顏面,必當潔身自愛,怎能出入那污穢之所,叫人指責殿下管教無方?”

葉逸撇撇嘴,轉頭欣賞着巷道旁宮牆上的磚石。

踏出東宮就能代表東宮顏面?他的臉真是好大啊……

太子睨了一眼葉逸,而後輕聲笑道:“愛卿言重了,只是尋常的應酬罷了,又不是沉迷酒色,還不至于給本宮丢臉。”

崔良板着臉梗着脖子,一副“殿下您偏心左詹事我什麽都不想多說”的模樣。

太子心下無奈,想着不能讓葉逸和崔良之間的關系鬧得更僵,便提議道:“如若這樣,這兩日便尋個時間,兩位愛卿陪本宮去平康坊走一趟吧。本宮也是許久沒去了。”

“殿下三思!”一聽這話,葉逸和崔良倒是異體同心異口同聲了。

崔良卻對這樣的默契十分不滿,又瞪葉逸一眼,而後向太子谏言道:“殿下三思,欲對殿下不利之人還藏在暗處,殿下若是悶了,臣便差人去将宮中的樂伶舞伎叫來東宮熱鬧熱鬧,平康坊那樣龍蛇混雜的地方是萬萬去不得!”

連日來,葉逸早就已經習慣了崔良充滿敵意的眼神,此時也權當沒看見,附和崔良的話說道:“臣也鬥膽請殿下暫且忍耐。”

太子左看看右看看,低笑道:“罷了,你們兩個若是能好好相處,本宮不去也罷。”

葉逸嘴角一抽,笑道:“殿下多慮了,臣與右詹事十分合得來。”

“合得來還吵?”太子睨了葉逸一眼。

葉逸玩笑道:“夫妻吵架罷了,這是一種情趣。”

崔良一聽這比喻,登時就滿臉通紅。

葉逸他這是做的什麽比喻?虧他還是國子祭酒的兒子,飽讀詩書卻只會做這種比喻嗎?!

“原來如此。”睨見崔良通紅的臉色,太子低笑兩聲,“罷了,夫妻吵架狗不理,本宮也不摻和了,兩位愛卿回去歇着吧。”

葉逸和崔良兩人聞言齊齊頓住腳步,沖着太子的背影拱手一拜,齊聲道:“臣告退。”

直到太子走遠,兩人才直起身。葉逸左右看了看,發現他們已經走到東宮內宮的門口了,幾乎是徒步穿過半個東宮,從這裏返回就又要走過半個東宮……

太子一定是故意的……不過看樣子太子的心思要白費了。

望着已經走出十幾步的崔良,葉逸無奈,慢悠悠地跟在崔良身後。

察覺到葉逸跟在身後,崔良倏地停下腳步,轉身瞪着葉逸道:“別跟着我!”

葉逸攤攤手,無奈道:“右詹事可別刁難我啊,我要回左春坊也是走這條路。”

“你!”崔良無言反駁,只狠狠瞪着葉逸,瞪了半天卻見葉逸還是一副笑臉,氣得崔良再度轉身,大步向前走。

“右詹事當心,別摔……着。”葉逸話沒說完,走在前面的崔良就以一個極其壯烈的姿勢撲倒在地上。

葉逸扶額,快步上前去扶崔良。

“你沒事吧?”将崔良扶起,葉逸就看到崔良的下巴擦破了皮。

……撲倒的時候難道都不知道用手臂保護一下臉嗎?

崔良疼得兩眼泛紅,卻還是倔強地拒絕葉逸的幫忙,一把甩開葉逸的手臂,紅着眼瞪了葉逸一眼,爬起來繼續往前走,然而……

葉逸是親眼看着崔良左腳絆右腳,再一次撲倒在地,因為太過震驚,所以都忘記要伸手拉崔良一把。

唐雲和唐霄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場景:葉逸扶額蹲在地上,而葉逸的前面趴着一個人。

“逸哥!”兄弟倆趕忙跑到葉逸面前,“逸哥,怎麽回事?”

葉逸忍着笑道:“幫忙扶一把右詹事。”

右詹事?

兄弟倆低頭看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暗想這人為什麽趴在地上不動。

最後還是唐雲蹲下去,拽着崔良的胳膊被人拉了起來。

“哎呦!”拉起來一看,唐雲就不知道自己是該擔心還是該笑,“右詹事您摔倒的時候好歹護一下臉啊……”

下巴、鼻子和額頭都是紅的,看起來是都擦破了皮。

葉逸撇開頭,肩膀顫抖。

崔良紅着眼瞪着唐雲,因為太疼了,所以有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诶?怎麽哭了?很疼嗎?哪兒受傷了?”唐雲擡手,避開崔良臉上的幾處擦傷,用衣袖替崔良擦了眼淚。

“你走開!別管我!”知道唐雲跟葉逸的關系不錯,被唐雲看到窘态的崔良就更生氣了,一把推開唐雲,再一次站起來大步向前。

“什麽?怎麽了?”唐雲一怔,随即立刻跟着起身,才剛轉身要追上崔良的腳步,卻見崔良的身子前傾,似有些不穩。

唐雲一個箭步上前,攔腰撈住了崔良:“腿受傷了?”

嘴上問着崔良,唐雲卻是十分困惑地看向葉逸。

這個右詹事是怎麽回事兒?

而葉逸已經癱倒在唐霄的身上,扶着唐霄的肩膀渾身顫抖,想笑卻不敢笑。

唐霄扶住葉逸,對唐雲說道:“右詹事似乎行走不便,雲,你背他。”

“哦,好。”點點頭,唐雲也不問崔良的意見,直接就把崔良背了起來。

“放開我!放我下去!”崔良奮力掙紮起來。

葉逸止住笑,上前兩步,拍了拍崔良的後背,道:“右詹事,注意東宮形象。”

一聽這話,崔良立刻停止了吵鬧,也不再掙紮,只是僵在唐雲背上瞪着葉逸。

葉逸聳聳肩,與唐雲、唐霄兩人并肩向前。

三個人直接把崔良送回了右春坊,見崔良是被人給背回去的,右春坊裏卻似乎并沒有人對此感到意外,倒是右春坊的少詹事挨了衆人的埋怨,而且還是當着葉逸三人的面兒。

聽到衆人的埋怨,葉逸才知道崔良似乎從以前開始就只有腦子聰明,身體卻十分笨拙,而且越是慌張就越容易出錯,在東宮歷練多年,心智成熟穩重了些之後,情況才有所好轉,但也是隔三差五就要摔一次。

見自己手下的人在葉逸三人面前毫無顧忌地抱怨,又對送他回來的葉逸三人千恩萬謝的,崔良氣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都閉嘴!給我出去!”

虧他這段時間一直小心謹慎,為的就是不在葉逸面前出醜,結果功虧一篑,這下不僅僅是出醜,還糗大了!

被崔良這麽一吼,衆人才自覺說得太多,不敢再惹崔良,紛紛放下手上的東西就告退跑出去門去了,可崔良的傷還都沒處理。

葉逸搔搔嘴角,覺得崔良的情緒會這麽激動多少也跟他有關。

“右詹事,臉上的傷口還是及時處理一下比較好,若留下疤……呃……影響東宮臉面。”

崔良本還不在意,不過就是擦傷而已,疼是疼,但作為一個男人還怕什麽疼?可一聽葉逸提及東宮臉面,崔良就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可看了看身旁的藥品,崔良完全不知從何下手。

看着崔良這副模樣,唐雲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唐霄,一直笨手笨腳的唐霄就很容易受傷,更不用說他們兄弟二人還常被唐太尉處以家法,而每次受傷之後要唐霄自己處理傷口,他就會像這樣茫然地看着藥品,一動不動。

“逸哥。”唐雲轉頭用眼神向葉逸詢問。

對唐雲的詢問感到意外,可随即又被唐霄拉了袖子,葉逸左看看右看看,聳聳肩,對唐雲說道:“阿雲你幫右詹事處理一下傷口吧,順便看看右詹事腿上有沒有傷。右詹事也不必客氣,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他去做。我們就先回左春坊了。”

唐雲點點頭,就走到了崔良面前。

葉逸給了唐霄一個眼神,兩個人便轉身離開了右春坊。

“你們兩個原本是為什麽來找我的?”回到左春坊,葉逸才想起來問這個。

唐霄茫然地眨眨眼,而後突然想了起來,答道:“沒什麽,過幾日祖父大壽,想來跟逸哥商量一下。”

一聽這話,葉逸懊惱道:“瞧我!你不提,我都忘了。你們有什麽打算?”

唐霄搖搖頭,道:“沒想好。”

每年唐太尉的壽辰都是長安城中的一件大事,在長安的文武官員必會登門道賀,這幾年随着唐太尉年事漸高,太子也會作為皇帝的代表,到唐府享宴。

往年給唐太尉辦壽辰,無非也就是好酒好菜一臺戲,家人各自準備一份禮物聊表心意,可千篇一律難免無趣,今年唐雲想做點兒特別的事情,但卻不知道該做點兒什麽,唐霄在這類事情上更是一竅不通,兩人便想着來找葉逸商量商量,沒在左春坊找到葉逸,兩人也呆不住,就一邊商量一邊在東宮四處走動,結果就碰上了那樣的一幕,被崔良這麽一鬧,都把事情給忘了。

葉逸略微想了想,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确實有些難辦。”

葉逸覺得唐雲和唐霄會想找他商量,那就是想做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給唐太尉一個驚喜。可葉逸所能想到的驚喜除了成親就是生子,這兩件事可以說是唐太尉如今最大的心願了,然而這兩件事情都是唐雲和唐霄做不成的事情。可若是其他事情或者物件,葉逸還真想不出有什麽能讓唐太尉覺得驚喜的。

葉逸思考的這一會兒功夫,唐霄已經把差役送來的午飯擺好,眼巴巴地看着葉逸。

葉逸不經意地轉頭就與唐霄的眼神撞上,微微一愣就輕笑出聲。

“叫我一聲就得了,做什麽眼巴巴地看着?”葉逸笑着在桌邊坐下,“不等阿雲了?”

“不用等。”唐霄毫不猶豫地說道,“他大概不會過來了。”

“為什麽?因為崔良受傷了?”葉逸詫異,他還真不覺得唐雲是這麽會為他人憂心的人。

唐霄夾了一塊子菜給葉逸,道:“因為崔良。”

不是因為崔良受傷了,而是因為崔良這個人。

葉逸一怔,驚訝地問道:“阿雲喜歡那個類型?”

“不知道,直覺。”剛才跟唐雲碰了個眼神,唐霄就覺得唐雲不會對崔良置之不理,“逸哥別管他,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

葉逸白了唐霄一眼。哪有可能不管?唐雲可是他弟弟。

被白了一眼的唐霄無辜地撇撇嘴,道:“從來都只有雲欺負別人的份兒,他從小到大就沒吃過虧。”

“說的也是。”

吃過午飯,唐霄便枕着葉逸的腿,躺在席子上小憩,先前還有些犯困的葉逸這會兒卻已經完全清醒了,便拿了本書看,然而這悠閑的時光卻也沒能維持多久,因為秦川找來了左春坊。

敲開房間的門,秦川一進門就瞧見唐霄悠然自在地躺在那裏,若是幾天前,秦川還會抱怨唐霄為何不老老實實地呆在親衛府,可時至今日,秦川只慶幸葉逸沒有亂跑,不然唐霄也跟着到處溜達,他想找人都找不着。

“中郎将,左衛率現在正在親衛府裏等你。”因為秦川比唐霄大,所以彼此熟悉了之後,秦川就不太用敬語了。

聞言,唐霄閉着眼睛蹙眉,翻了個面相葉逸的肚子,含糊道:“非辦公時間不辦公。”

東宮的人怎麽這麽喜歡在午休的時間找人談事情?上下午的辦公時間都被用來做什麽了?煩死了!

秦川知道自己是說不動唐霄,只能求助地看向葉逸。

“去看看吧,”葉逸低頭,在唐霄的額頭上拍了一下,“左衛率找你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

唐霄抱住葉逸的腰,不肯動彈。

他是為了跟逸哥在一起才到東宮來的,結果反倒是因為公務繁忙而沒空與逸哥獨處,還都是在替那個太子賣命,真是虧大了!

“阿霄。”

“知道了。”唐霄起身,一臉哀怨地看着葉逸。

葉逸搖頭失笑,只好哄道:“晚上來詹事府,給你做好吃的?”

“好。”唐霄這才點點頭,不情不願地離開。

秦川向葉逸道了謝之後,就趕忙跟上唐霄,暗想唐霄不管多能幹,終究還是只有十九歲,得哥哥哄着才能幹活。

目送唐霄離開,房門再次閉合後,葉逸便又捧起書來看,一邊看一邊想着晚上要給唐霄做點兒什麽。既然答應了給唐霄做,那就是他親自下廚,雖然他的手藝比不上詹事府的廚子,可唐霄似乎還挺喜歡。

眸光驟冷,葉逸緩緩放下書,擡頭看向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

“是你?”看到男人的臉時,葉逸就立刻認了出來,這男人正是當日在兖州行宮遇上的那個。

那人咧開嘴粲然一笑,道:“公子,我們又見面了,只是沒想到公子還記得在下,在下受寵若驚。”

“讓你更驚訝的還在後頭!”說罷,葉逸彈身而起,抽出腰間的軟劍就刺向男人。

沒想到葉逸說動手就動手,男人心裏一緊,趕忙側身避開。

“公子的脾氣還真是不好呢。”

葉逸不答,只步步緊逼。

起初,男人還興致勃勃地與葉逸過招,可似乎發現葉逸的武藝出乎意料得好,讓他有些難以招架,于是男人便開始伺機逃脫,好容易找到一個空隙,便破門而出。

葉逸緊追出去,纏住要逃的男人,在院子裏打了起來。

突然聽得一聲獸吼,在左春坊後院玩耍的玄風從旁邊沖出來就猛撲向那個男人。

那男人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只豹子來,一時不察,被玄風咬住了胳膊。

“我的老天!”追着玄風來的盧寧大驚失色,“來人啊!抓刺客!”

盧寧這一喊,左春坊內外的全都聚攏了過來。

男人見形勢不妙,立刻吹了聲口哨,十幾條黑影從天而降,将男人護在中間。

“玄風,回來!”葉逸高喊一聲,玄風立刻聽話地松開男人,返身跑回葉逸身邊。

不會武功的盧寧躲在一旁看着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咽了口口水:“東宮裏怎麽會潛入這麽多刺客?”

被人護住,那男人似乎鎮定了一些,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對葉逸說道:“公子好狠的心啊,在下只不過是太想念公子,這才尋來與公子一敘,公子怎的出手傷人?當真是傷了在下的身,也傷了在下的心。”

葉逸絲毫不為所動,舉劍指着男人,厲聲喝道:“将刺客盡數拿下!反抗者,就地格殺!”

“是!”

混戰開始,黑衣人護着那男人往左春坊外退,葉逸就提着劍一步一步跟上,冷冽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那個男人,玄風也亦步亦趨地跟在葉逸身邊,等待葉逸的命令。

東宮的傳訊兵敲着鑼從南跑到北,提醒東宮各處封鎖宮門,緝拿刺客,這聲音驚動了右春坊裏的唐雲,驚動了太子,也驚動了親衛府的唐霄,東宮出現刺客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皇帝耳朵裏,一時間大量兵将湧入東宮。

更讓人驚訝的是黑衣刺客的數量也在增加,出了左春坊之後,他們每移動一段距離,就會有黑衣人從天而降,補上死去之人的空缺,保護着那個男人撤離。

“逸哥!”唐雲和唐霄先後趕到,來的方向各不相同,剛好跟葉逸一起圍成了一個三角形。

然而三個人和那男人之間卻隔着士兵和黑衣人,完全無法靠近。

葉逸突然拍了拍玄風的頭,高喝一聲:“玄風,去!”

話音一落地,玄風就如離弦的箭一般沖進人群,直奔那個男人飛撲而上。

護着男人的黑衣人被玄風吓了一跳,立刻架起那男人騰空而起。

“玄風,幹得漂亮!”唐雲贊揚玄風一句,與唐霄和葉逸同時躍起,從三個方向圍攻男人。

意料之內卻又出乎意料的是,更多的黑衣人憑空出現,總是攔在葉逸三人與那男人之間。

眼看與男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葉逸知道他們今日是追不到了。

“玄風,去追!”

玄風聽令,嗷嗚一聲地就追了上去,葉逸則落入黑衣人之間,大殺四方。

男人成功逃脫,黑衣人的數量也不再增加,僅有的那些很快就被東宮的軍隊殺了個片甲不留。

“阿逸,沒事吧?”确認無漏網之魚之後,一直在遠處觀望的太子才來到葉逸身邊,關切地詢問。

“沒事,謝殿下關心。臣羞愧,竟又讓他跑了,請殿下降罪。”說着,葉逸便在太子身邊跪下。

太子環顧四周,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東宮十衛都抓不到的人,左詹事一介文官,何罪之有?快起來吧。”

聽到太子這話,周圍的兵将都低下了頭,躲到一邊去了。

若只有最初的那幾個人,他們當然好抓了,可那黑衣人一會兒冒出一批,一會兒又冒出一批,都不知道是打哪兒出現的,每每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可讓他們怎麽抓啊?

而被唐霄帶來的親衛府在親眼見證了唐霄和葉逸的戰鬥力之後,突然覺得他們加強訓練是有必要的。明明是他們人多,卻還讓人跑了,這實在是太憋屈了!

沒追上那個男人,唐霄也一臉懊惱地回來了,跪在太子面前,道:“臣無能,請殿下降罪。”

太子聞言睨了葉逸一眼,道:“起吧,可有什麽線索?”

唐霄道:“臣以為,來人……來人應是久居宮中之人,不然無法在宮中藏匿如此數量的死士。”

太子負手而立,遙望遠方。久居宮中之人啊……

不一會兒,玄風呼哧帶喘地從遠處飛奔而來,猛停在葉逸面前乖巧地蹲坐,仰着頭看着葉逸,眼神晶亮得好似在讨賞。

看着玄風嘴裏叼着的東西,葉逸笑道:“幹得漂亮!晚上給你好吃的。”

唐霄聞言一怔,突然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從玄風嘴裏取出一塊碎布和一枚玉佩,葉逸直接将東西交給了太子。

太子捏着那染血的碎布看了看,眼神一緊,似乎心中已有想法。

“你們還不如一只豹子。”說完,太子轉身,“備攆,本宮要去面見父皇。”

葉逸一聽便推了唐霄一把,低聲道:“你跟着去。”

唐霄知道葉逸是怕方才的人還藏匿在什麽地方,萬一再半路截殺太子就大事不妙了。于是爽快地點點頭,唐霄找左右衛率交代一聲,便點了親衛府的人随行保護太子。

唐雲給葉逸使了個眼色,也跟了上去。

身為羽林衛的中郎将,他也該去跟陛下彙報情況。

人都走了,葉逸便在人群中找到左右衛率,走上前,颔首示禮,道:“辛苦兩位善後。”

“左詹事客氣了。”左衛率抱拳,友善地對葉逸笑笑,“左詹事的武藝和決斷當真是讓人大開眼界。這小家夥就是玄風吧?”

左衛率看着黑漆漆的玄風就覺得喜歡,想要伸手摸摸,卻見玄風威脅似的龇牙。

“呦!脾氣還挺大。”

葉逸輕笑着拍了拍玄風的頭,玄風這才收起牙,親昵地蹭着葉逸的掌心。

“對不住,因為找人特別訓練了一下,所以有點兒認生。”

“認生好!”左衛率嘿嘿笑着,“野獸就該有野獸的樣子,養成了家寵就沒意思了。”

“正是如此。”

左衛率又摸着下巴看了看玄風,突然道:“我就說怎麽瞧這小家夥眼熟,果然都是左詹事養大的,脾性像極了!”

葉逸一怔,不知為何就突然明白左衛率說得像是指唐霄和玄風像。轉頭看看纏在身邊撒嬌的玄風,葉逸忍俊不禁。

右衛率突然踹了左衛率一腳,轉身就走,還順手抓了左衛率的後領:“話真多。”

左衛率被拖着離開,還不忘向葉逸揮手告別。

葉逸撇撇嘴,突然又覺得旁邊有人在看他,轉頭就見盧寧和崔良站在一起,遙望他所在的方向。

葉逸左右看了看,見自己周圍都沒人,這才确定這兩人正在看的就是他。

葉逸領着玄風走過去,笑着問道:“兩位可有傷着?”

盧寧和崔良齊齊搖頭。

“那就好。”葉逸放心了似的舒了一口氣。

崔良像是第一次見葉逸似的将葉逸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狐疑問道:“你為什麽不去做武官?”

就知道崔良是要問這個,葉逸微微一笑,道:“怕累。”

崔良一怔,而後氣得猛瞪葉逸。

又跟兩個人閑聊幾句,葉逸便帶着玄風直接回了詹事府。

回到詹事府的房間裏,葉逸才斂了笑容,沉了臉。

玄風帶回來的碎布是上等的緞子,雖然沒細看,但若他沒看錯的話,那緞子上的紋路是只能出現在貢緞上的,而這世上能用貢緞做衣裳的人寥寥無幾,男人的數量就更是少了。

除了太子,葉逸自認與幾位皇子都沒什麽交情,那個三番兩次出現在他面前的男人他更是連見都沒見過,既然如此,那個人為什麽總來找他?若說上一次是在行宮偶遇,這一次他可是直接出現在左春坊裏他的面前,為什麽?

葉逸坐在房間裏,靜坐沉思。

同一時間,逃脫追捕的男人卻正坐在葉府葉承謙的房間裏喝茶。

葉承謙冷着臉坐在男人對面,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往這男人的臉上揍一拳。

“我不是與你說過叫你謹慎行動嗎?你是嫌日子不夠刺激,才三番兩次地去招惹阿逸吧?”

男人自知理虧,示弱道:“能不能先給我包紮傷口?你兒子養的那只豹子還真是厲害。”

“包什麽包!”葉承謙惱怒道,“你就這樣死了得了!”

男人撇撇嘴,道:“你兒子的狠心看樣子就是像你啊。別生氣了,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來找我?你來找我做什麽?!我說的你從來不聽,還來找我做什麽?!”

見葉承謙是真的氣極了,男人轉了轉眼珠子,便将手伸到了葉承謙的面前,道:“還是先幫我包紮一下吧,不然真的會血流而死的。我也只是想知道你引以為傲的兒子究竟有多優秀,只是沒想到他比想象中還要果斷,竟分毫都不動搖。”

見到那汩汩流血的傷口,葉承謙還是心軟了,憤憤地瞪了男人一眼,便從房間裏找出傷藥,替男人包紮傷口,一撸起男人的衣袖,葉承謙突然瞪大了眼睛。

“這裏是怎麽回事?”

聽葉承謙驚恐的語氣,男人還以為自己是中毒了,結果卻只是袖口被撕裂了,好像還被扯下去了一塊。

“大概是被那豹子咬傷時撕破的吧。”男人不以為意道。

“你!”葉承謙氣得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事到如今,葉承謙才覺得自己終于明白為何先皇沒将皇位傳給眼前這位,當今聖上雖給了這位榮華富貴,卻也從不曾重用。

天真任性,粗枝大葉,得過且過,這人唯有心氣比別人高。

“後悔了?”男人突然低聲問道。

一聽男人這樣問,葉承謙的心頭一顫。

“後悔什麽?當初決定要幫你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想着自己還能為這個人做些什麽就覺得開心,想着這個人還需要他就覺得高興,想着哪怕不能實現這個人的願望,能一起死也是好的,他便輕易地答應了,該舍棄的早就已經都舍棄了,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可後悔的?

男人不解地看着葉承謙,問道:“知我如此,為何還要幫我?”

确實,打從他們開始謀劃篡位開始,中途的很多時候葉承謙給他的建議都是對的,然而因為他的不以為意,因為他的眼高手低,他給葉承謙帶來了太多的麻煩,他也幾度認為葉承謙會抛棄他,可葉承謙卻似乎連離開他的想法都沒有。為什麽?他至今不懂。

“為何?”葉承謙看着男人,輕笑一聲,“唯有這件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他知道,現如今不管他跟這個男人提什麽要求,為了留下他,男人都會答應,可他不想說,不願說,也不屑于說。

他袖口缺失的那塊布料怕是已經到了太子手上,最遲明早,太子就會拿着那似乎沒什麽用的碎布面見陛下,可還有轉圜之法?

葉承謙在一瞬間就想出許多種方法,然而每一種都欠缺說服力。

正想着,房門就突然被敲響,吓了葉承謙一大跳。

轉頭看着門上的剪影,葉承謙長舒一口氣,語氣溫吞道:“什麽事?”

“大人,大公子回來了。”

葉承謙和屋裏的男人聞訊都是一怔,面面相觑之後,葉承謙才揚聲道:“我這就出去。”

看着門外的人轉身走開,估摸着對方已經走遠,葉承謙才對房間裏的男人囑咐道:“你在這裏呆着,千萬不要離開這個房間。”

“好,聽你的。”男人笑着點了點頭。

葉承謙卻并不相信男人口中的“好”和“聽你的”,只能心懷忐忑地離開房間,快步向前院走去,結果半路上就撞見了葉逸。

“阿逸,怎麽回來了?”

葉逸難得面容冷峻地看着葉承謙,凝重地開口問道:“爹,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什麽?”這話聽得葉承謙心驚肉跳,強自鎮定地答道,“我能有什麽事情瞞着你?是發生什麽事了嗎?走,去堂屋說。”

葉承謙不知道葉逸猜到了多少,不敢多說暴露了自己,卻也不敢讓葉逸多說,萬一葉逸都猜中了怎麽了?他是放葉逸回去,還是留下他直到事情結束?葉承謙猶豫了。

去堂屋?為什麽要去堂屋?葉逸微微側身,躲開了葉承謙伸過來推他的手。

“爹,你是不是真的有事瞞着我?與娘的死有關?”

“說什麽呢?你娘都去了這麽久,還能有什麽事情是與她有關的?”葉承謙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爹!”一看葉承謙這副樣子,葉逸就知道他猜中了,“爹你以為我是在大理寺混日子過了四年嗎?爹若再不說,我還自己去查!”

葉承謙看着葉逸,依舊不語。

“啧!”葉逸知道再問下去也沒用,轉身就走。

好歹見了這一面,他也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查了。

“阿逸,對不起。”

耳邊突然傳來葉承謙微弱的聲音,不等葉逸回頭去問這句話的意思,葉承謙就一個手刀打暈了葉逸。

“還以為需要我幫忙呢。”男人從一旁走出,手上還拎着一根木棍。

葉承謙惡狠狠地瞪着男人,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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