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禍總不單行 (1)

那一夜的政變就那樣悄無聲息地在皇宮裏開始,又默默地在皇宮裏結束,皇宮外的人看不見城牆內的燈火,也見不着城牆內的血腥,當旭日東升時,新的一天一如既往,唯有早起上朝的百官從一紙诏書裏聽到了事情的始末。

皇帝下令,秘密處死了相伴幾十年的弟弟蜀王,然而國子監的國子祭酒卻有如人間蒸發一般不見蹤影。

而在此次平亂之争中有功的幾位官員自然也得到了皇帝大力贊賞:原羽林衛中郎将唐雲受封輔國大将軍,任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原太子親衛府中郎将拜輔國大将軍,遷太子少保;授東宮左詹事葉逸金紫光祿大夫,進太子少傅;唐太尉之孫唐策被點為羽林衛亭長。

有賞就有罰,只是比起在早朝大張旗鼓地封賞,那些懲罰都是在暗地裏進行,沒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受到牽連,十六衛也三緘其口,絕不透露半點信息,可從他們的神情中看得出十六衛損失慘重,而随後皇帝從百官子孫中選拔十六衛新進成員的舉動更是驗證了人們心中的猜想。

百官極力想要抹去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影響,而唐太尉的壽辰正是扭轉氣氛的最好時機,于是盡管這一年唐太尉并不是過大壽,這壽宴也是辦得聲勢浩大,與其說是壽宴,不如說是百官想讨皇帝歡心的盛宴。

于是這一年,唐太尉的壽宴完全不需要唐家人操辦,光祿寺以唐太尉勞苦功高為由代表皇室攬下了壽宴的準備工作。

這下可讓唐雲和唐霄更加苦惱了。他們本來還想着今年給唐太尉一個驚喜,結果光祿寺橫插一腳,這場由國庫和衆位皇子出資操辦的壽宴上,他們還拿得出什麽東西可以讓唐太尉感到驚喜?眼看着曲江上的六艘畫舫逐漸成型,唐雲和唐霄徹底放棄了原本的計劃。

唐霄和葉逸兩人一個當上了太子少保,一個當上了太子少傅,同時位列三孤,聽着是很厲害的官職,然而卻并沒有什麽日常政務要處理,與之前相比反而是清閑了下來,尤其這段時日太子整日整日地伴駕,他們兩個就更閑了。

于是就跟還不需要出發前往西域的唐雲湊成一堆,整日在長安城裏閑逛,要麽就拉上休沐的同齡官吏去喝酒,回頭上報太子還能說是拉攏關系,要麽就是去曲江監工,美其名曰盡孝,總之這三個人就是很閑。

又無聊地晃悠到了曲江邊兒,只見曲江上已有五艘畫舫完工,就只剩下那被五艘小畫舫圍在中間的最大的畫舫還沒有封頂。

看着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的曲江,葉逸搖頭失笑。

“他們建這種沒用的東西倒是快,在南方築個河堤就成年累月地拖着,沒完沒了的。”

唐雲把胳膊往葉逸的肩膀上一搭,痞笑道:“逸哥就是當好官的料,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必為那些個與自己不相關的事勞心勞力,結果逸哥看個畫舫還能有此感嘆。”

葉逸微笑。

關鍵他們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他們已經閑了好些日子了,他是真的好閑啊……

“呦!三位大人來了!”陳斯明突然從畫舫上跑下來,這一聲“大人”喊得一點兒誠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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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陳斯明從畫舫上下來,葉逸挑眉問道:“你怎麽在這兒?調職将作監了?”

陳斯明撇撇嘴,道:“我調得什麽職啊,這不他們說要在畫舫上放些花草,我就過來看看大概需要多少。這個季節花草雖多,可能擺得上臺面的可不好弄,就是司農寺裏養着的也沒有多少。”

唐雲一聽這話就揶揄道:“怎麽?司農寺人手不夠用嗎?怎麽還讓少卿來做這跑腿的事情?”

陳斯明不以為意地笑道:“這可不得我親自來嘛,這可是給唐太尉辦大壽,不敢有絲毫怠慢,若不是我們司農寺卿腿腳不利索,他就親自來了。”

唐雲聞言抽了抽嘴角,道:“可不敢勞煩葉公,叫他老人家好生在司農寺裏歇着吧。”

“對了,”陳斯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瞟了眼唐雲和唐霄,神神秘秘地對葉逸說道,“唐家來人了,你知道嗎?”

葉逸斜了陳斯明一眼,道:“唐家來人你問我幹嗎?”

“你不是住唐府對面嘛!”陳斯明又瞟了眼唐雲和唐霄。

唐雲被陳斯明瞟得渾身難受,瞪着眼睛道:“嘿,你有話就說,老瞟什麽瞟?我家來了什麽人?我們最近都沒回家。”

“沒回家你們去哪兒了?”陳斯明疑惑,随即醒悟,“哦哦哦,我忘了還有莊府。那什麽,唐府來了個表姑娘,是你們家的什麽遠親,我聽人說是給你們兄弟準備的。”

“啊?”唐雲懵了,“祖父的壽辰之後我就要去西域了,給我準備個女人我也成不了親啊。”

陳斯明努努嘴,道:“這不還有一個嘛。”

聽到這話,葉逸和唐雲齊齊看向唐霄。

唐霄卻滿不在乎道:“我暫時不回家了。”

反正他是不成親,大不了就躲着呗,他就不信那女人還能在唐府裏等一輩子。再說了,家裏不是還有唐策嘛,說不定也能發展一下。

唐雲摸了摸下巴,搖頭道:“你不回家也不是辦法,你不回家也離不了長安城,惹惱了祖父他定得去東宮抓你。”

遠遠地聽到有人喊他,陳斯明抻着脖子望了一眼,便急哄哄地對葉逸三人說道:“這事兒我是跟你們說了,我司農寺那邊還有事情,得空再聊。”

話音未落,陳斯明已經飛奔離去。

“逸哥,怎麽辦?”唐雲煩躁地撓撓頭。

葉逸看看着急的唐雲,再轉眼看看事不關己似的唐霄,笑道:“你急什麽?該着急的人都不着急,你着急也沒用。該來的躲不掉……似乎來了。”

唐雲和唐霄一驚,順着葉逸的視線望過去,就瞧見一女子穿一身翠綠,袅袅婷婷地從遠處走來,女子的身旁跟着活蹦亂跳的唐燕。

“逸哥、大哥、二哥!”一瞧見曲江邊兒惹人側目的三個俊美男子,唐燕就興奮地揮手。

拽着那綠衣女子走到葉逸三人面前,唐燕笑嘻嘻地說道:“果然姨母說得對,你們三個若不在府裏,八成是要來曲江邊兒。”

跟着唐燕來的女子只微微福身,因為不好打斷唐燕的話,所以便沒有開口問候。

唐雲伸手去捏唐燕肉呼呼的臉頰,佯怒道:“你這丫頭,就不能有點兒女人的樣子嗎?就你這模樣也敢跟別人家的姑娘走在一起?你不覺得丢臉嗎?不覺得嗎?”

“哥,疼!”唐燕怒,一把拍開唐雲的手,揉着臉道,“什麽別人家的姑娘,夕月姐姐是姨母姐姐的小姑的夫家那邊的,現在住在咱們家,是客人!”

是娘找來的姑娘?唐雲和唐霄對視一眼,對這位八竿子打不着勉強算得上是親戚的姑娘并沒有什麽好感,或者說身為唐家人,他們對這種似乎只要一使勁兒就能折斷腰的柔弱女子不感興趣。

見唐雲和唐霄都是一副對古夕月不感興趣的樣子,唐燕撇撇嘴,突然擠到三個男人中間,抱住了葉逸的胳膊。

“逸哥!”

一聽到唐燕這尋常不會出現的甜脆聲音,葉逸就笑了:“中午想吃什麽?”

唐燕甜甜一笑,道:“還是逸哥最疼人家!人家想去裕豐樓,但是人家沒帶錢。”

說完,唐燕就抱着葉逸的胳膊嘿嘿笑着。

唐霄眼神一凜,揪住唐燕的後衣領就把人往後拽:“誰教的你在外面跟男人摟摟抱抱?”

唐燕掙開唐霄的手,快速溜到葉逸的另一邊,沖唐霄吐了吐舌頭,道:“逸哥又不是外人,有什麽關系?逸哥逸哥,帶我騎馬!”

話音未落,唐燕就推着葉逸往一旁的三匹馬邊兒上,還不忘囑咐唐霄和唐雲道:“大哥和二哥好好照顧夕月姐姐!”

“……這丫頭跟誰學的這些花花腸子?”還知道給他們創造機會?

唐霄冷哼一聲,大步跟上葉逸和唐燕。

唐雲無奈,只得對古夕月擺出一個還算和藹可親的笑容,道:“舍弟、舍妹失禮了,古姑娘和燕兒是怎麽來的?”

古夕月這才第一次開口,柔柔地答道:“夕月與燕妹妹是坐馬車來的,可……”

望了一眼已經坐在葉逸馬上的唐燕,古夕月面露難色。

“這個好辦。”唐雲微微一笑,便招了招手,将唐家的馬車招到眼前,然後解開了拉車的一匹馬,“我來騎這匹,我的那匹馬比較溫順,給古姑娘。”

“可是……”古夕月又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等着他們的唐霄、唐燕和葉逸,“可是夕月不會騎馬……”

唐雲一怔。連騎馬都不會?娘可真是不了解他們兄弟的喜好啊。

“沒關系,咱們慢慢遛馬到裕豐樓,我幫姑娘牽馬。”說着,唐雲給唐家跟來的随從使了個眼色,然後就先一步牽馬走到唐霄和葉逸旁邊,苦着臉抱怨道,“娘真是害人不淺啊。”

葉逸輕笑一聲,唐霄則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等唐家的随從推着古夕月來到馬旁,唐雲就扶着古夕月上馬,而後自己也翻身上馬,認命地一手拉着自己的缰繩,一手牽着古夕月的缰繩,憋悶地遛馬前行。

因為古夕月的關系,葉逸和唐霄也不好催馬快跑,只能跟着遛,就連坐在葉逸身後的唐燕都覺得這種遛法簡直要憋死人了,可又不好沒有禮貌地丢下唐雲和古夕月兩個人。

好不容易才到了裕豐樓的門口,馬一停下,唐燕就立刻從馬背上滑了下去。

她還真是好多年都沒騎馬騎到腰酸背疼了。

葉逸、唐霄和唐雲三人也是松了一口氣,利落地下馬。而古夕月還僵在馬背上一動不敢動。

唐雲無奈,只得跟随從配合着将古夕月從馬上扶下來。

“公子?”

又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幾個人一轉身,就瞧見王玉清牽着弟弟王玉恒站在裕豐樓的門口。

從長安去了蒲州,又從蒲州回到長安,王玉清是聽了葉逸的話,回到王家,借葉逸之勢努力站穩腳跟,經過這半年多的歷練,如今已初見成效。從第一次壯膽怒斥父親的不良行為到如今可以在自家說一不二,從第一次杖責奴婢到如今可以頤指氣使,從第一次膽戰心驚地發表意見到如今可以自由說話,王玉清的身上終于是有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而且随着葉逸在東宮的地位節節攀升,王玉清在王家的地位也越來越高。

葉逸看了看王玉清,再看看裕豐樓,淡笑着問道:“王姑娘也是剛來?”

王玉清點點頭,道:“恒兒說要來,我便帶着他來了。”

王玉清又向葉逸身後的唐雲、唐霄和唐燕颔首問候,目光在古夕月身上停留片刻,疑惑地問道:“那位姑娘是……?”

長安城中大戶人家的公子、姑娘她都記得差不多了,可這一位她怎麽沒見過呢?

葉逸笑着介紹道:“那一位是借住在唐府的客人,唐家遠親。”

“原來如此。”王玉清這才笑着跟古夕月打了招呼。

唐燕看看葉逸,再看看王玉清,突然露齒一笑,提議道:“既然這位姐姐是逸哥的熟人,又都是來吃飯的,不如就一起吧?”

唐霄立刻瞪了唐燕一眼,唐雲也郁悶地扶額。

一見自家哥哥的反應,唐燕也一人瞪了一眼,自來熟地過去挽着王玉清的胳膊,不滿道:“哥哥你們有沒有點兒憐香惜玉之心啊?姐姐這樣一個美人兒,還帶着這麽可愛的弟弟,怎麽好獨自在外用餐?逸哥說對嗎?”

葉逸無奈:“王姑娘若是不介意,便與我們湊個熱鬧吧。”反正今日這午飯是吃不清淨了。

王玉清挨個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道:“也好。”

算上王玉恒,四男三女便在裕豐樓的雅間裏圍坐一桌。

飯菜尚未上桌,幾個人便只喝着茶,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大多時候都是唐燕說着,其他人聽着。

王玉清觀察了一會兒,突然用手指在茶碗邊兒敲了敲,那聲音極小,只有坐在她身邊的葉逸和王玉恒聽得見。

葉逸偏頭看向王玉清,就見王玉清勾了勾手。

葉逸挑眉,微微斜了身子靠近王玉清。

王玉清也探身靠近葉逸,在葉逸耳邊低聲問道:“那古姑娘,是打算嫁給哪個?”

聞言,葉逸瞟了唐雲和唐霄一眼,搖了搖頭,轉而附到王玉清耳邊,低語道:“今兒第一次見。”

王玉清眼珠子一轉,低聲對葉逸道:“我幫你們問問。”

話說完,王玉清就正了身子,葉逸也直身坐好。

王玉清突然就輕咳一聲,吸引了一桌人的注意力,然後粲然微笑,看着古夕月熱情地問道:“古姑娘是長安人?”

一直半垂着頭只靜靜聆聽的古夕月這才擡起頭,目光如水地望着王玉清,輕輕搖了搖頭,柔聲答道:“并不是,夕月家在荊州。”

王玉清一聽就微微瞪圓了眼睛:“哎呦!那可真是挺遠的,來長安的這一路上,辛苦了吧?”

而唐雲和唐霄在聽到荊州這個地名時就翻了個白眼。住得那麽遠,她不在荊州好好呆着,跑長安來做什麽?想嫁個如意郎君?當心嫁不成再給人送回去!那麽大老遠的诶……

“還好,不辛苦。”古夕月給出了标準回答。

王玉清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問道:“這麽說起來,古姑娘是特地趕着來給唐太尉祝壽的吧?”

古夕月一愣,雖然事實并非如此,卻還是點了點頭,道:“恩,家父身體不好,受不住遠行,家中獨我一女,便由我來給唐太尉賀壽,還希望唐太尉莫要怪我們失禮才好。”

唐燕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嘴快的王玉清給堵了回去。

王玉清一副“我很感動”的樣子,道:“哎呦呦,唐太尉怎麽會怪罪?瞧姑娘弱不禁風的模樣,竟也走了千裏來給唐太尉祝壽,孝心可嘉,太尉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麽會怪罪,兩位公子說是不?”

突然被點名的唐雲和唐霄也不管這兩個女人說了什麽,反正被問了,就一個勁兒點頭。

古夕月赧然一笑,不言語。

王玉清嘴角微揚,突然又一臉遺憾地說道:“這麽說起來古姑娘竟是只能在長安呆上半個月……古姑娘都去過了什麽地方?還有哪些地方沒去過?若古姑娘不嫌棄,我便盡地主之誼,在姑娘離開長安之前好好帶姑娘四處看看,可好?”

古夕月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這一趟來了,可就沒打算要離開長安……

唐燕見古夕月答不出,還似有些為難,便覺得古夕月是不好意思自己把事情說出口,于是大大咧咧的唐燕就替古夕月說道:“這怕是就不用姐姐費心了,夕月姐姐這一趟來了,是要給我當嫂嫂的,可走不了了。”

“呀!竟然是這樣,那姑娘早說啊,瞧我都說了些什麽!”笑着說完這話,王玉清卻又變了臉色,“那咱們大公子可是有福氣了。”

“啊?”唐雲呆愣地看着王玉清。

她們聊得好好的,怎麽又扯到他身上了?

王玉清眨着眼,疑惑道:“難道不是嗎?二公子早就有了意中人,三公子尚且年少,唐府裏不就剩下大公子你了嗎?”

唐雲一怔,狐疑地看向葉逸。

逸哥和霄之間的事情,這女人知道?

葉逸沖唐雲聳聳肩,表示他從沒說過。

睨見這兩人暗地裏的互動,王玉清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事兒還用別人說嗎?本來就已經很明顯了,他們在莊府的時候更是毫不避諱,她又不是眼瞎,怎麽可能察覺不出?

聽到王玉清這話,古夕月也是頗感意外地愣住了。

唐夫人不是說他們都還沒有意中人嗎?怎麽才剛見面,這飯還沒吃上,其中一個就有主了?

不管王玉清是怎麽知道葉逸和唐霄的事情的,唐雲見古夕月在聽了王玉清的話之後一直瞄着他,趕忙說道:“王姑娘可莫要亂點鴛鴦譜,祖父的大壽之後,我便要去西域赴任,怕是沒個三五年都回不來,如何能在這個當口娶妻?”

古夕月的臉色又變得更難看了。

唐燕喝一口茶,狐疑地看着唐霄問道:“二哥有了意中人嗎?怎麽從來沒聽說過?不過大哥也可以成了親帶着嫂嫂去西域啊。”

唐霄瞪了唐燕一眼,道:“別亂說話。”

唐燕吓得縮了縮脖子,暗想自己哪一句話算是亂說話了。

葉逸睨了一眼冷着臉的唐霄,笑着開口道:“燕兒,人家古姑娘還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你這兩位哥哥,你要是想認古姑娘當嫂嫂,可讓你的兩位哥哥多努力吧。”

一聽葉逸這話,唐燕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吐吐舌頭,赧然道:“人家這不是高興嘛,夕月姐姐你別生氣啊,我沒有不顧夕月姐姐心意的意思,嫁人嘛,就是要嫁給自己心儀的人。”

唐雲笑着調侃唐燕道:“說得跟你真知道什麽似的。”

王玉清一直打量着古夕月的臉色,這會兒又敲了敲茶碗的邊兒,與葉逸湊到一起,低聲道:“我瞧這姑娘像是個沒有主心骨的,要不要煽動她嫁給大公子?”

葉逸斜了王玉清一眼,道:“別做那多餘的事情,又不是她想嫁給誰就能嫁的。”

王玉清不屑地睨着葉逸,道:“公子在我面前還裝什麽君子模樣?現在是恨不能立刻把她送回荊州吧?”

葉逸白了王玉清一眼,坐正了身子。

飯菜上桌,幾個人便動了筷,一桌子的人,數唐燕和王玉恒吃得最為舒心,古夕月琢磨着心事,只草草吃了點兒東西,葉逸是面兒不顯露,可心裏記挂着古夕月的事情,偏王玉清話多,隔一會兒就要在他耳邊唠叨幾句,唐霄瞧着葉逸和王玉清那親昵勁兒不爽,飯吃得也不香,唐雲則是因為這一桌子複雜的形勢吃不痛快。

好容易吃完了這頓飯,臨散席時,王玉清突然對葉逸說道:“這之後公子有空嗎?若有空,可否陪我去東市走走?”

去東市?葉逸挑眉,不解地看着王玉清。

見葉逸茫然,王玉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雖借着葉逸在王家站住了腳跟,可她嘴上說着與葉逸關系親近,實際上兩人卻從沒一起出現在什麽地方,不說攜手同游了,同桌而食都是第一回,王家那邊已經有人起疑,她原本就想着要跟葉逸商量一下,今兒正巧就有機會,不如就直接去東市走一圈,亮亮相。

“我也去!”唐霄忍了一中午,見王玉清得寸進尺,唐霄不打算繼續忍了。

然而唐霄話音剛落,唐燕就開口道:“二哥,祖父說了,要我帶你和大哥回家一趟,祖父有事交代。”

“什麽事?”唐霄惱怒地瞪着唐燕。

他那個祖父能有什麽事?

“我哪知道,”唐燕無辜地眨眨眼,“說是西域那邊的什麽事,我又不懂。”

怎麽覺得二哥心情不好啊?

葉逸自然是知道唐霄為何而惱,伸手扶住唐霄的肩膀,湊過去貼着唐霄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等葉逸退開時,唐霄的臉色已經有所緩和。

“乖,等我去接你。”葉逸拍了拍唐霄的頭,就轉身給了王玉清一個眼神。

王玉清笑着跟其他人道別,然後領着王玉恒出門,葉逸也跟着離開。

唐霄雖心有不甘,可還是聽話地跟唐雲、唐燕一起回了唐府。

一男一女領着一個年齡小的男孩子一起走在街上,這畫面怎麽看都覺得十分和諧,尤其那男人是長安城炙手可熱的葉家公子,那女人是才開始展露風采的王家姑娘,這兩個人走在一起怎麽看都覺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叫人豔羨不已。

“自那以後,大公子似乎就不回葉府了,葉府就這麽空着好嗎?”給弟弟買了糖人,王玉清似無意地說道。

葉逸也好似不在介意般說道:“那座宅子的地契已經交還給本家的祖父了,日後我該會常住東宮,偶爾出宮也還有莊府,宮外的地方,也只有莊府像是個家。”雖然莊府裏什麽都沒有。

“我……打算去做生意。”王玉清語出驚人道。

“做生意?”葉逸驚訝地看着王玉清,“去哪裏?”

“往南走吧。”王玉清不确定地回答道,“王家裏有幾個兄弟也是不想入朝為官,想四處闖蕩闖蕩,我便跟着他們,若能有所成自然是好,若沒有,權當開開眼。”

“你弟弟怎麽辦?”葉逸睨了眼乖巧地跟在一旁的王玉恒。

王玉清好爽地笑道:“我家爹娘又不是不在了,弟弟總還是有人管的,但是……我還是想把恒兒留在公子那兒。回長安短短數月,公子已然從東宮左詹事進為太子少傅,我想恒兒跟在公子身邊,便是給公子做個小僮,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葉逸嘆道:“可東宮并不是什麽太平之所,我未必護得住他。”

王玉清摸了摸王玉恒的腦袋,道:“人各有命,這是我的弟弟,我也不奢望公子能把他當成自個兒親弟弟似的照應着,但怎麽也比放在王家好。而且有恒兒跟在公子身邊,公子與王家總也還是有聯系的,只是……要勞煩公子與我去一趟王家。”

“去做說客?”

王玉清點了點頭。

葉逸沉吟片刻後道:“我說過,我付出多少,就要多少回報。”

王玉清笑道:“公子的锱铢必較,我早就見識過了,若生意失敗,我還不了公子的人情,那我便去莊府給公子為奴為婢,這一生,總有辦法還的。”

葉逸笑道:“也罷,當初是我先看中你,煽動你去王家立足的,不然就依了姑母的心意讓你嫁進葉家,你也能安穩度日。你若想去便去吧,何時需要我去王家,與我知會一聲便可。”

王玉清睨了葉逸一眼,道:“我很感謝公子當初那樣逼迫我回到王家,不然就算嫁進葉家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我這只能相夫教子、與旁的女子争風吃醋的一生也注定了然無趣,如今這樣看似辛苦,但總覺得不枉此生。以前,我的人生是掌握在別人手上的,可自從遇到公子之後,我這一生便是掌握在了自己手上,公子對我有再造之恩。”

“千萬量力而行,”葉逸囑咐道,“終究是女兒家,莫要與男子較勁,記得你弟弟還在長安等你回來。”

王玉清點了點頭,而後道:“那公子就陪我到這兒吧,再不回去,唐二公子可要吃了我了。”

葉逸不解地看着王玉清,問道:“我從沒與你說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有何難?”王玉清頗有些羨慕地說道,“公子雖待人溫和,可只有瞧着唐二公子的時候,那眼神裏跟能溢出蜜似的。我本就擅長察言觀色,公子的情誼對我來說簡直就是顯而易見。”

“原來如此,”葉逸搖頭失笑,“看樣子日後我要倍加小心了。”

王玉清跟着笑了笑,然後就辭別葉逸,帶着王玉恒回了王家。

只剩葉逸一個人,葉逸也沒急着按照約定去唐府接唐霄,反而自己在東市閑逛了起來,唐太尉的壽禮總還是要準備的。

在東市逛了一個時辰,葉逸卻沒買到什麽合心的東西,便在東市買了匹馬,打馬去了唐府。

一到唐府門口,葉逸就覺得唐府內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待行至堂屋,葉逸就只瞧見了在唐太尉身邊伺候的女婢。

那女婢見了葉逸之後,先是嘆了一口氣,而後看着葉逸的眼神又十分複雜。

葉逸心裏一咯噔,心想着是不是唐霄跟唐太尉又吵了起來,并且還說漏了嘴。

“葉公子,請移步書房。”

葉逸只向那上了年紀的女婢道了謝,然後就大步流星地去了書房,果然就在書房門口碰見了不少人,有跪在書房門口的唐家兄妹四人,有站在書房門口哭的唐夫人,有唐霄的父親和叔父三人,換言之,唐家人都在這兒了。

見到葉逸,長輩們都露出了複雜的神色,唐策和唐燕帶着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唐雲一臉愧疚,唐霄則微微蹙眉。

“逸哥你回去吧,這是我唐家的事情。”看了葉逸一眼,唐霄便垂頭看着地面,冷聲說道。

葉逸什麽都沒說,甚至沒有停下腳步,只在路過唐霄面前是揉了揉唐霄的頭,然後就敲響了書房的門。

“唐太尉,是我。”

“進來。”唐太尉的聲音依舊中氣十足,只是今日不再爽朗。

葉逸推門而入。

徑直走到獨坐在書房裏的唐太尉面前,葉逸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撩起衣擺就在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面前筆直地跪了下去。

唐太尉沉着臉,目不轉睛地看着葉逸,冷聲問道:“看樣子,你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葉逸不慌不懼地回答道:“猜得出,阿霄……唐霄一向心直口快,能瞞到今日他已經很努力了。”

“那麽,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唐太尉原本已經想好了許多說辭,他打算狠狠地訓斥葉逸一番,他打算好好地勸慰葉逸一番,只要葉逸迷途知返,只要葉逸能讓唐霄回頭,他可以既往不咎,葉逸依舊是他的半個孫子。

可見到葉逸的那個順眼,久經沙場又在朝堂上混跡一生的唐太尉就知道,他什麽都不必說,這孩子心如明鏡,不是什麽沖動,不是什麽誤會,這孩子是想清了前因後果、預料到了會發生的一切,卻依然走上了這條路,并且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葉逸依舊是一臉笑容,只是眼中泛着淚光。

“晚輩辜負了太尉的信任,但晚輩既不打算認錯,也不打算道歉,更不打算退縮,我的選擇不會改變,太尉若覺得可以改變唐霄的選擇,那大可一試。”

“你就篤定唐霄會選你?你就确信他比起女人更喜歡男人,比起坦蕩的一生更願意被人指指點點?”見葉逸還能笑得出來,唐太尉的心情十分複雜。

葉逸卻搖了搖頭,道:“晚輩确信不了什麽,興許有朝一日,唐霄會覺得跟男人在一起膩了,娶妻生子,或許有朝一日唐霄會受不了世俗的眼光,娶妻生子,那是晚輩無法掌控的未來,晚輩無法确信,但此時此刻,在這個我看得到也聽得到的現在,我相信唐霄所說的每一句話,哪怕他現在就在我面前反悔,我也信,但是我不後悔。”

“你就不在意?”唐太尉冷眼看着葉逸,“你可要知道,你父親參與謀反,至今下落不明,若不是太子信你,你是得不到如今這一切的,倘若再有什麽污點,你這一生便是毀了。”

“如果晚輩會因為愛上一個人而失去在朝堂上的立足之地,那說明朝堂上有我無我皆可,可若朝堂上不能沒有我,就又另當別論。”葉逸毫不退讓地與唐太尉對視,目光灼灼。

唐太尉心中一震,若是平常,他定會在此時撫掌大笑,贊嘆葉逸的決心和勇氣,但此時,唐太尉只能用複雜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有沒有考慮過老夫的心情?有沒有想過我唐家上下,那麽多待你如親子的人會因此而傷心流淚?”唐太尉話鋒一轉,曉之以理之後理所當然是動之以情。

“有,”葉逸心中無愧道,“就是有想過,所以晚輩才會說,唐太尉和諸位叔嬸若是想讓唐霄回神轉移,大可一試,你們若成功,晚輩會離開長安,讓你們此生無憂,若失敗,唐家不會損失什麽。”

“還不會損失什麽?”唐太尉被這句話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唐家好好的孫子喜歡上了男人,不能為唐家開枝散葉,不能坦蕩于世,你叫老夫日後如何面對唐家列祖列宗?還沒什麽損失?你說得倒輕巧!你現在、立刻、馬上給老夫離開長安!”

“恕難從命,”葉逸俯身叩首,“晚輩也算是被唐家教養長大的,一直以來都将太尉當做是親祖父一樣敬重,于情于理,晚輩不該違逆太尉的意願,可只有這件事情,便是被太尉當做狼心狗肺之人,晚輩也不會答應!只要唐霄還需要我,我就一定會在他身邊!晚輩……已是孤身一人,心中唯唐霄一人,晚輩這後半生,只為他而活!”

“你!”沒想到葉逸會說到這個份兒上,唐太尉雖然憤怒,卻啞口無言,“你滾!老夫不想再見到你!”

葉逸想要說的也都說完了,沖着唐太尉三叩首之後,轉身就走。

再一次打開書房的門,葉逸就瞧見了惴惴不安地等着結果的人們,興許是聽到了唐太尉最後的一聲怒吼,每個人的表情裏都有幾分擔憂。

葉逸沖其他人笑了笑,便在唐霄面前蹲下,依舊笑如春風:“信我嗎?”

唐霄毫不猶豫地點頭:“信!”

“乖。”葉逸在唐霄額上親了一口,突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逸哥?逸哥等等!”

唐霄心頭猛跳,站起來就要追,卻聽得書房裏傳來一聲怒吼。

“給老夫把這個不孝子帶回房間,嚴加看管!不許他踏出房門半步!”

“這……”

唐家人不知所措,唐府裏侍衛卻對唐太尉忠心不二,一聽到命令,就立刻沖上去将唐霄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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