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森暗
? “黑風雙煞”縱橫江湖這麽多年,即便現在梅超風瞎了一雙眼睛,但陳玄風仍在,兩人合力,亦是不容小觑。
跋鋒寒抱着劍站在一旁,眉心斂起,望着秦筝在二人中間來回游弋,看似要被擊中時,又被他悄然一躲,躲了過去。
秦筝越打越順手,到後來,跋鋒寒覺得自己不是在擔心他,而是在想,換做自己,此時應當如何同他拆招。
這人幾可無視內力,但出招古怪,尤其是他手裏的那一支白竹,隐隐中,竟有千軍萬馬之勢,呼嘯而來。
秦筝知道《九陰真經》的下半部刻在陳玄風的肚子上,更知道陳玄風的命門也就在肚臍上,是以,招招狠辣,盡挑他的命門下手。
幾招下來,陳玄風越是心驚,一兩次可以算作是巧合,可秦筝每一招都如是,那就絕對不是巧合了。
“你……怎知……”陳玄風話到一半,不敢在往下說去。
卻聽秦筝哼哼了聲:“可是我怎會知曉你的命門所在,是麽?”
陳玄風訝然。
秦筝淩空躍起,修長的身影竟同竹影幻化作了一起。
“因為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一言畢,光影落。
陳玄風驟然一聲痛嚎,同時,秦筝口中也是發出一記悶吭。
梅超風抱着陳玄風急急退開,五根手指上,滴滴答答地挂着血珠,反觀秦筝,右小臂上的衣服被撕裂,五道深刻的血痕,很是可怖。
“老跋!就趁現在!”秦筝猛地喊道。
陳玄風受傷,梅超風又是瞎眼,而此刻的跋鋒寒以逸待勞,要拿下二人簡直易如反掌。然而事與願違,便在這時,響起嘈亂的腳步聲,從黑洞洞的祭壇後面傳來。
半天不見一個人影的漠神殿,好像等的就是這一刻,從四下裏一下子湧出了無數顆的人頭。
“該死!”秦筝低低咒罵了句,錯過如此絕佳的機會,又不知這《九陰真經》會散落何處去了。
“發什麽呆!”耳邊一記吼聲。
秦筝“啊”的一聲低呼,人已經被跋鋒寒一下抱了起來,奔逃而去。
身後是刀光劍影的追逐,跋鋒寒只道身上背着的人仿佛愈來愈沉。
“秦筝?”
“……”
幽暗的漠神殿,如同一座墜入濃霧的迷宮,跋鋒寒只顧着撿安靜的過道走,想要擺脫身後那些窮追不舍的人群。
陰沉沉的暗牢,厚厚的磚牆,通體是烏黑的磚石,跋鋒寒警惕着往外頭看了幾眼,确定沒有人再跟蹤,這才回到秦筝的身邊,只見這人蜷縮在牆角,整個人在瑟瑟發抖,手臂上的抓痕慢慢開始泛起了黑色。
梅超風的指甲上有毒,而秦筝被這麽狠狠地一抓,哪還有之前和二人對戰時的氣勢。額前落下的幾縷碎發,将他的容顏更是襯得了一些脆弱。
跋鋒寒索性在他身邊坐下,伸出的手在半空頓了頓,最終還是将人攬上了肩頭。雖然給他喂過了解毒的藥,但并不确信,能不能化解九陰白骨爪的毒。
秦筝困得渾身發冷發疼,身邊忽然出現了個暖爐,當下顧不得許多,拼命朝暖爐上靠,嘴裏還哆哆嗦嗦着“冷”。
他愈鑽愈緊,弄得跋鋒寒微微斂起雙眉,猶豫了半刻,把人直接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秦筝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昏暗,只有靠着的石壁,泛着一層透骨的寒涼。
“醒了?”身邊忽然多出了一道聲音,秦筝一下把自己彈出好遠,再回過頭來看人,好半天,才不可思議地問道:“老跋?”
“嗯。”
秦筝坐直了身子:“你竟然沒有把我扔掉?”
跋鋒寒抽抽嘴角:“我為什麽要扔掉你?”
秦筝想了想:“因為你的寨子裏不養閑人。”
跋鋒寒面色不改心不跳:“多你一個還養得起。”
秦筝“哦”了聲,哦完,人又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跋鋒寒正自納悶這人的反應,即便沒有驚喜,那也應該反諷兩句啊,或者再抛些什麽“老子就是要把寨子裏的糧食都吃光了,你能拿我怎樣”等等,可以“激勵”人的話。
這會兒,就這麽軟綿綿地躺下,實在太不像這人的作風了!!
“還沒睡醒?”跋鋒寒走近他身邊蹲了下來。
“沒。”秦筝毫不猶豫地回答說。
“那傷口還痛不痛?”跋鋒寒又問。
秦筝閉着眼,擡了擡那只受傷的手臂:“還黑着呢,當然很痛啦!”
跋鋒寒拽過他的手臂,端詳了下:“這毒果然難解,看來還得養你一陣子。”
“……”秦筝張張嘴,随即睜開一雙還在迷茫中的眼睛,看着跋鋒寒,然後,言辭鑿鑿地說。
“我不是閑人。”
秦筝的這一句話說得毫無半點的威懾力,可跋鋒寒卻不知怎的,聽出了自己心頭的一抹異樣。難得溫柔地“嗯”了聲:“沒有人說你是。”
“……跋鋒寒?”秦筝有些難以置信。
跋鋒寒上前将人拽起,又是收斂回了淡漠的樣子:“既然‘黑風雙煞’是桃花島的人,那要不要去趟桃花島?”
“你想去中原?”
跋鋒寒:“你去過?”
秦筝猶猶豫豫。
跋鋒寒:“不想說,就不用說了。”說完,往一扇漆黑黑的鐵門走去。
秦筝跟在後面,抿着唇:“現在的中原,應該和我那個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秦筝回憶起那個充滿着現代氣息的中原,相形之下,在這個萬裏無垠的大漠,自己舉目無親,被稀裏糊塗地卷了這一場場亂七八糟的厮殺中,也不知自己要怎麽才能回去,哪怕只是做個苦逼的程序猿,也比在這裏帶着一身的傷要好啊!!
“有什麽不一樣?”跋鋒寒撥了撥鐵栓,推開門。
“完全不一樣。”
“哦?”跋鋒寒轉過身,像是被他勾起了興致,冷笑了聲,“被你如此一說,我卻有些期待。”
“期待什麽?”秦筝瞪大了眼睛。
跋鋒寒卻半眯起雙眸:“期待往中原,如果能是你口中的那個中原,也不錯。”
秦筝喃喃自語:“你又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
跋鋒寒沉吟:“像你一樣。”
秦筝心頭一緊,推開了他,當先走了出去,嘴裏咕哝着:“老子都不知道怎麽回我那個中原,你也就想象一下就好。”
“呵。”跋鋒寒緊随其後。
秦筝想起了什麽,問道:“這裏到底是哪裏?”
“漠神殿的大牢。”
“呃……那為什麽會沒有一個人守衛?”
跋鋒寒當先走了出去:“不知道,你那個時候暈了,有兩個小鬼把我們帶過來的。”
秦筝道:“小鬼?”
“也是被抓過來了吧,不過好像這裏的人對他們還不錯,沒有禁锢他們,只是不允許他們出殿。”
“那他們現在呢?”
大牢的地面依然陰冷,雖然醒了,可九陰白骨爪的毒仍是沒有徹底解掉,這會兒一步一步踩在上面,陣陣的陰寒從腳底鑽入身體,好像和那些毒素呼應着,凍得他不停地戰栗。
走在前面的跋鋒寒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我請他們幫忙去找商秀珣了,既然她中的蛇毒已經解了,這會兒也該醒了。”
“可惜沒有拿到《九陰真經》。”秦筝在後面咕哝了句,想不通又道,“為什麽梅超風眼瞎了,陳玄風沒死呢?”
“陳玄風死了。”跋鋒寒突然接話道,“兩小鬼說,那個受傷的男人死了。”
秦筝快走兩步,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袖,眼中難掩一抹的興奮:“真的?”
跋鋒寒被他抓住兩只胳膊:“你一招刺中他的命門,怎麽還能活?”
秦筝嘚瑟:“嘿嘿。”
跋鋒寒瞧他一臉得意:“說來你怎知‘銅屍’的命門所在,但凡習武者,都會将自己的命門修煉在隐匿之處,絕對不會洩露給任何一人知曉,你是從何得知的?”
“呃……”
秦筝撓頭,他總不見得說,你們哪,個個是活在小說裏的人物,老子熟讀小說八百遍,自然知道你們每一人的生死命運。小子,快來膜拜上仙!
“呃……”
秦筝被自己突然的腦洞吓到,慌慌張張地退開兩步,故作鎮定答道:“我就是知道啊。”然後一臉的“你能拿我怎樣”的欠揍表情。
跋鋒寒望着他,一對眸子幽邃得像一方星辰,就是那種秦筝以前在天文臺看上老半天,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星空,遙遠,很遙遠。
但,他很喜歡!
驀然被跋鋒寒這樣盯着,秦筝開始有些不自在,抵着牆,小幅度地扭動。
“別動!”跋鋒寒突然吼道。
“哎!”秦筝登時定住,只見跋鋒寒就這麽毫無征兆地貼了過來,越貼越近,呼吸淺淺地噴在秦筝的臉上,秦筝覺得自己的臉好像成了加了炭火的燒烤盤,愈發滾燙。
“茲!”
跋鋒寒從秦筝的耳邊拉出一條長長的東西,一條還在不停蜷縮的東西。
蛇!
秦筝轉頭看牆,暗突突的牆上,一個幽暗的洞穴,這條蛇剛剛就是從這個洞裏探了探蛇頭,然後被跋鋒寒抓了出來。
秦筝看見還在扭動的蛇身,一想到剛才這條蛇就在他的腦袋後面,觊觎了他許久,秦筝兩眼一翻,仰頭倒了下去。
“怎麽還是這麽膽小?”跋鋒寒不滿地扔了蛇,把人扶住,聽到秦筝動了動嘴唇:“那是蛇!”
跋鋒寒無奈只好又把人背上,一路小心翼翼地檢查着石壁。他終于知道為什麽這大牢空蕩蕩的,沒有獄卒,沒有囚犯了。
他默默慶幸此時的秦筝還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背上。
“老跋……”
跋鋒寒長嘆一聲:“現在醒來幹嘛?”
秦筝迷惘地在他背上蹭了蹭:“你放我下來吧。”
“你确定?”
“嗯。”
“那好。”
跋鋒寒剛把人放下,就意料之中地聽到了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
“啊!”
跟着,一團人影猛跳進了他的懷中,指着滿地的碎蛇屍體:“這這這……都是蛇……蛇……”
跋鋒寒面對驟然出現的一幕,極其淡定道:“是,我剛殺的。滿牆滿地都是蛇洞,不過估計大都是些幼蛇,沒什麽攻擊性。”
秦筝抓着他的衣襟,把頭死死地埋在他的胸前,雙目緊閉,催促道:“快走快走快走!”
“走不了,我迷路了。”
“……”秦筝擡頭看了看他,眨了下眼,“迷路?”
“嗯。”
秦筝自己給自己調了個舒服的位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繼續找路,我繼續暈。”
“哎喲!”
秦筝一眼睜開,就看到自己摔在蛇堆裏,好幾只斷了的蛇頭正正好好地沖着他,秦筝一驚,手再往後一摁,軟綿綿的,濕漉漉的,恰好是一截蛇身。
這時,跋鋒寒的腳步聲響起:“走了。”
秦筝癱軟在地上,臉色慘白:“我……我……起不來……”
“那你就繼續坐着。”跋鋒寒說完,竟然當真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暗中。
漆黑的長巷,瞬間吞沒了他的身影,然後留下秦筝一人,對着一堆殘肢斷蛇。
“老跋……跋鋒寒!”
空曠的回聲,四下萦繞。黑暗中,竟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仿佛是這些蛇頭又開始吐着信子。
“跋鋒寒……”這一句,滿滿是乞求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