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破碎

? 秦筝目瞪口呆,視線落在寇仲的身上就沒有挪開過,那般癡傻的樣子,像極了那些秦樓楚館裏,見到花魁美貌的癡漢,就差嘴角淌下哈喇子了。

之前見到郭靖,不過畢竟郭靖還只是個少年,少了份他日後的大俠風骨。秦筝縱使驚訝,但對着一個少年郎,崇敬之情仍不免減弱半分。

而此刻的寇仲。

一旁的跋鋒寒微微蹙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大掌一下按在秦筝那只接好不久的肩上:“圍剿魔教之舉,皆是寇仲設計的。”

“痛痛痛。”秦筝撥開他的手,一臉不滿,卻在看見寇仲的笑容後,立即又轉成了一臉興奮,興奮得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嗯嗯嗯。我就猜老跋你沒那麽精明,能布下這麽大個彎彎繞繞的局。”

秦筝自來熟地和寇仲熱絡起來,跋鋒寒冷眼旁觀了半刻,終于忍不住哼了兩下,拂袖離開了氈包。

餘光瞥見跋鋒寒的背影,寇仲笑着說:“秦兄……”

“仲少不必客氣,叫我秦筝,或者小筝都可以。”秦筝擺擺手,臉上滿滿地寫着了兩個個字,花癡。

寇仲眨眼:“秦兄确定我可以叫你小筝?”

秦筝不明所以:“這有何不可?”

寇仲莫名笑得大聲。

秦筝那根有些呆滞的神經,自然無法察覺到,這會兒站在門外的那人,狠狠地攥了攥拳頭,怒氣沖沖地走遠了。

壺中的茶水,激起一串的水聲。雖在草原,可秦筝的帳中,卻是無酒。秦筝申辯了好幾次,想要喝酒解饞,奈何跋鋒寒絲毫不為所動。

寇仲晃着茶盞,淺淺一笑:“這天下烽火不寧,這江湖也無一日安定。”

秦筝捧着杯子:“只是仲少想借這一戰穩住江湖,怕也不易啊。”

“穩?哈哈!”

秦筝:“難道仲少不是想這樣麽?”

魔教本在西域,即便封痕偶爾也會悄然入中原,但從不曾露過行跡,足見其對中原暫無打算。但是,經此一役……封痕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憋屈的,所以……

“仲少是想引魔教入中原?”秦筝頓時恍然。

寇仲雙眸半斂:“老跋對我說,說你功夫甚好,只這腦袋……不太好使。”

“……”手中的杯子被秦筝捏得“叮叮”作響,賭氣道,“比他好使就夠了!哼!”

“哈哈!哈哈!”寇仲忍俊不禁,“這話,我定要說給陵少知曉。”

秦筝結結巴巴:“還是……不要了吧……若是讓老跋知道了,他一定會撕了我的。”

寇仲好心安撫他說:“怎麽,小筝你以為他會不知道麽?”

“啊?!”秦筝猛然回頭,門口站着一人,面色鐵青到讓秦筝一陣哆嗦。

“說完了沒有,突利派人找你過去。”跋鋒寒邁着步子走了過來,手裏端着張木盤,碗裏熱騰騰的湯藥正冒着熱氣。

“沒有。”寇仲起身道,“不過,我看我再不走,你要動手趕人了吧。”

“識趣就好。”

“漠神殿從大漠到關內肆意,還有補天宗蠢蠢欲動,中原門派雖多,其心卻是不齊。”跋鋒寒擱下藥說道。

“所以仲少這才想引魔教出手,期望江湖人能夠齊心協力,抵禦外敵麽?可是,仲少就不怕外敵入,反倒将中原武林攪得一蹶不振麽?”秦筝左手拿着湯匙,只喝了一口,苦不堪言,突然道:“我暈着的時候,是怎麽喝藥的?”

跋鋒寒道:“我用灌的。”

“咳咳咳……咳咳……”一匙藥噎在嗓子眼,秦筝咳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他一臉的窘迫,聽見身邊的人卻毫不掩飾地讪笑出聲。

跋鋒寒的手猶豫片刻,還是落在了他的背上,不過口中卻是說着:“子陵也曾問過他。”

秦筝緩着氣道:“險中求勝,若無此膽識,那便也不是寇少帥了。何況,他還是嶺南宋家的女婿。”

“秦筝。”跋鋒寒喊他。

秦筝轉頭:“嗯?”

跋鋒寒:“寇仲和宋家婚事,除我等幾個,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或者,你……究竟是何人?遇上我,是有心,還是當真無意?”

“我……”

跋鋒寒出帳後,秦筝捶着自己的腦袋,唉聲嘆氣。

是自己和跋鋒寒相處的時間太久了麽,因此把自己是個穿越者的身份給忘了嗎?要再是這樣口無遮攔下去,不知道下次還會捅出什麽樣的簍子。

秦筝抱着被子翻來滾去,只是剛剛滾了半圈,就壓到了手臂,滾于是變成了趴,他渾然不覺自己有致的身線,早讓帳外的人瞧去了。

秦筝在床上躺了幾天,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開始結疤,那條手臂也逐漸活動自如。其間,跋鋒寒每日按時送藥,而每次只盯着他把藥喝完。

“跋鋒寒。”

秦筝斟酌了好些天,還是決定出聲留人。

“寇仲這幾日裏便會南歸,你若想回中原,可以與他一道同行。”

“跋鋒寒,你這是……這是算什麽意思?”秦筝攔到他面前,“你……說過會收下……你說過在我想起如何回去之前,都不會踢我走的啊!”

“你走吧……我救過你一次,你被我利用一次,再無相欠。秦筝,我是個馬賊,獨來獨往,我身邊,也曾有許多人來來去去,但我從來無懼,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秦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因為無論他們從哪裏來,有何樣的目的,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如那一日,畢玄想要挾持雪蓮,用來威脅我,我也知道他要的是長生訣。而你……”

“你……你不知道我要對你做什麽,是麽?”秦筝的聲音有些發顫。

“是。”跋鋒寒狠下心道,“你就像是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從哪兒來,為何而來,我查了許久,都沒能查出個所以。”

“你查我?”秦筝氣道,“跋鋒寒,你是不是覺得每一個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是不是!”

“是。”

“你……你混賬!”

“秦筝,我不容許我身邊,由我無法辨認的存在。所以……你走吧。”

跋鋒寒面色越如霜,秦筝的火越是大:“無法辨認?什麽叫無法辨認?!你以為我是故意接近你?你覺得我會對你不利?

我承認,我是有些事瞞了你,可老子是真的拼死拼活地在幫你啊。你明知道那個封無極變态,煉什麽人傀,你居然也安心讓我留在那裏,老子有說過一句不滿嗎!還有那個狗屁魔君,老子傷得多重,你知不知道啊!”

秦筝罵了一通,罵得累了,靠在帳壁:“呵,你說的對,我是來歷不明,我也是知道很多,多到你們根本無法想象!我真是腦袋被門擠了,留在這裏。什麽情義,什麽兄弟。老子就是太單純,才會相信你們這通鬼話!

當做棋子,哈!你們自個兒玩去吧!還給我甩臉色,你真的以為自己長得很俊嗎?再俊也沒用,老子不喜歡男人!

魔教,補天宗,宋家又怎樣,關我屁事!

再見!不!是再也不見!”

荒原上,獵風穿梭而過,從天地一線處蔓延的烏雲,翻卷了半壁的天空。

跋鋒寒縱馬飛馳,只這草原莽莽,一眼望盡,又何來半點的人影。他沒料到秦筝會說走就走。

在他走了之後,自己被寇仲吼住才發現,這偌大的草原,放任那個路癡,實在有些危險。只是追出來後,卻怎麽也找不到那人了。

秦筝也沒想到自己會說走就走。拎着血泠,拔馬便走,毫無目的地亂闖一陣,悲催地察覺自己迷路了。

沙子上,是被胡亂寫下的字跡,那些筆畫他瞧得明白,是他以前看過的武俠書。而如今,他站在這個世界,周圍便是那些熟悉的名字,可他偏是怎麽都認不得了。

寇仲用那塊真假難辨的長生訣,唬騙了這麽多武林中人,和魔教殺得兩敗俱傷,真的是他願意看到的麽?

那跋鋒寒呢?此事若真的在寇仲籌謀之下,他又何必親自赴險,只需在谷外等到封痕出現就可以了。

秦筝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這些人便同他的組長,那個女魔頭一樣,他只能是他們的卒子,被他們喝來喚去。

秦筝想得頭疼。

沙上忽然多出了一點一點黑影,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傾盆的大雨,和着電閃雷鳴,肆無忌憚地澆灌而下。

一道刺眼的雷光劈斬,秦筝猛地跳了起來。

依是一身白衣,依是一身妖魅。忽閃的雷鳴,更是照出了那人的鬼異。

“受人利用,受人蒙騙,你居然沒有羞愧自盡。”

封痕,如瞬息落下的大雨,瞬息,落在了他的面前。

“秦筝,你可知将封無極封印在那裏的人是誰?”

秦筝的唇被凍得有些蒼白:“是誰?”

封痕笑答:“自然是名門正派,其中,有一人你該當知道,嶺南,宋缺。”

秦筝:“天刀?”

封痕:“長生訣在何處,無人知道,封無極知道的一鱗片爪,卻也作不得真。然而,他宋缺見過,或者說他見過藏着長生訣的地圖。所以……”

秦筝害怕道:“所以他故意将封無極是困在此地,然後又告訴世人,長生訣在他手中,而那些石壁上的鬼畫符,也根本是他用來瞞騙世人。”

封痕挑眉:“這麽聰明?那不如再來猜一猜,他瞞騙世人的意義何在?”

滂沱的雨勢打在兩人之間,似牽出了一道雨幕,讓人看不清彼此,秦筝的聲音仿佛融進了雨中,一同落到了黃沙上,随之淹沒。

“呵呵呵。封無極要把你煉成人傀,這具皮囊确是好看,只是……沒了這顆腦子,這具人傀再漂亮,又有何用呢?”

說完,一把抓上秦筝的肩膀,“你沒有內力,不用想着反抗了,你知道的,你打不過我的。”

“你要帶我去哪裏?”

“去問問宋缺啊,問他可是真的找到長生訣了麽?哈哈哈。”

漠上,雨中。

跋鋒寒只見到了秦筝留下的那匹馬,不知所措地亂闖亂撞,如他。

秦筝佩服自己,那團曲曲折折的事情,終于被自己想透了大半。正是想得透徹了,是以,離開得才更會義無反顧。

《九陰真經》?跋鋒寒要的東西又何曾是《九陰真經》,他脅商秀珣去往漠神殿,要找的根本就是《長生訣》。

只可惜,被秦筝從中攪合了,所幸的是,這《長生訣》終究是被帶了出來。

而此時,補天宗也出現在了大漠,他宋家又豈容旁人得到這份東西?與其日後被察覺,不如先一步擾亂這江湖的視聽。

故此,寇仲便早早地在武林散布了假的《長生訣》的消息。按捺不住的人自然要到此地來搜尋一番,哪怕他們日後發現是假的,也不過是多走上了一遭。

可誰又料到,竟會在這裏遇上西域魔教。

宋家這一手,或者說寇仲這一手,不但混淆了《長生訣》的下落,更是讓中原兩大派同西域魔門結下了梁子。

一旦禍水西引,宋家便能安安穩穩地找尋《長生訣》了,況且,還有那份人皮地圖在手。

封痕到底是一教之主,出門的排場簡直是用白花花的銀子堆砌出來的。

馬車上,鋪着錦被,絲綢的被面,秦筝偶有晃神時,還以為自己回到現代。

秦筝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封痕,如果當時跋鋒寒問他要那張人皮地圖,自己呢?自己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給他的吧,呵呵。

而跋鋒寒呢,大概是知道自己适合當人傀,知道封無極得了自己,就一定會通知封痕。為了引封痕的出現,竟是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留在了封無極那裏,那個變态的地方,想來,他應該從來沒有把自己當過回事吧。

秦筝倚在車壁上,簾外的景致颠簸,遠遠地,已有城牆巍峨,那是快入關了吧。

原來,所謂出生入死的情義,竟是那般脆弱,一碰即碎。

原來,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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