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東宮太子……最年長的哥哥。
正宗皇族血統,如假包換。
按照正常的思維來說,我是皇長子,自然應該是太子,不過說這話的人肯定沒有見過世面,雖然不至于誤會這個世上皇帝都用黃金做的斧子砍柴,用黃金做的盤子吃白面馍,出恭都是黃金做的馬桶,至少他們家裏沒錢娶個三妻四妾的,生個十七八個孩子圈在一起窩裏鬥。
其實我弟是太子我不是,這個道理很簡單。
他娘是皇後,我娘是宮女。
他娘是前朝宰相的胞妹,先太後做的媒,用堵滿了整條朱雀大街的儀仗送的聘禮,然後把她裝入奢華十六人擡的宮廷轎子中,從午門,正陽門,麗正門,再到大正門一路擡進來的。
我娘是黃門用五尺紅頭繩從賣豬肉的外公手裏買回來的。
看出差別了沒有?
我爹睡他娘一次,都是滿屋子的人環繞周圍,有人捧着鹿血,有人拿着沙漏計時,還有人專門捧着紙筆記錄‘雨後荷花承恩露’的細節,而我爹睡我娘只是那天喝懵了,随便從身邊抓了一個,颠鸾倒鳳。
等太子出生的時候,更是圍了一屋子的人,都睜着大眼,親眼見證太醫穩婆把太子從他娘肚子裏拉出來,我出生的時候,因為我貪睡誤了爬出娘胎的時辰,我娘連同我差點就被人卷在席子裏面,扔到冷宮外面的金水河再外面的荒郊後面的墳堆上去。
我是皇長子。
不是太子。
太子是千真萬确的太子。
假了也不換。
如果是假的,直接掐死,轉世投胎。
我仰望星空,時常有一些想法,我覺得,太子是這個塵世上最危險的職業,簡直就是悲情萬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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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胎裏的時候防着被紅花麝香堕出來,在東宮的時候防着被人掐死,下毒殺死,到了毓正宮讀書的時候,防着被人教壞了,也防着被人教太好了,教壞了被我爹廢掉,教太好了,直接把我爹廢掉。
好不容易熬到我爹快要咽氣了,也要防着我爹心智不清,萬一心血來潮,臨終來了一道聖旨,廢太子立我其他的弟弟登基,他就欲哭無淚了。
為什麽我爹不立我為嗣?
為什麽?
哈哈!
我爹怕看到我。
每次看到我,估計他都能想起來自己當年做的糊塗事。
那個時候他喝的太糊塗了,居然拉了一個洗衣房的醜女奴上床,第二天,當朝陽升起的時候,他被我娘的臉直接吓的摔倒龍床之下。
他是天子,自然不會在自己身上找過錯,直接把這個過錯算計在我頭頂上。好像我就是一本爛賬,專門記錄了他做的那些糟粕荒唐事,他看到我,似乎永遠無法忘記他曾經睡過我的醜娘。
要不是他的血脈太強悍,太正,他長的太俊,把我娘的血脈給沖淡了,不然,我這張臉估計是沒法看了。
其實即使這樣,我也是我爹衆多兒子閨女中最不好看的那一個。
不過所幸我沒有我娘臉上那塊橫霸半張面皮的火紅火紅的胎記,只是在左眼眼角下面有一顆朱砂痣,民間管這個東西叫做淚痣,據說一生要流很多眼淚的。
我信——
才是屁話!
世間太子多悲情,但不包括我弟文湛。
他這個太子做的簡直就是風生水起,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我爹在後宮偏左的玉皇殿裏面閉關煉丹,實為昏睡不醒去了,太子文湛監國,一手握傳國玉玺,一手握虎符,把整個社稷江山整治的,真像上次我爹四十大壽,一個窮酸文官送他一個鐵桶,五斤生姜一般——鐵桶江山呀~~~~~~~~~~~
而我呢?
作為現在的皇子中,唯一封了親王的在下,自然是人不懶散枉為王呀!
早上起來,我拿着一個鳥籠子正在王府後花園中,這個時候,一道凄厲的叫聲破空而來——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
我的堂堂祈王府大總管——宦官小黃瓜捂着肚子一蹦三跳的從垂花門蹿了進來。
我渾身一激靈,手一哆嗦,鳥籠子差點就沒拿穩當。
可是還是糟了。
我的鳥可是精貴玩意,身嬌肉貴,脾氣大,很難伺候,至少比我爹難伺候。
我爹沖我發脾氣的時候大多是我從他那裏要銀票的時候。
他一般都會把手邊不冷不熱的茶水潑在我的腳下,沾濕我的鞋子邊,然後一手指着我,另一手捶着書案大叫,“孽障!孽障!朕怎麽會有你這個兒子?
不讀書,不長進,把外面市井無賴的玩意到學的精通,你說說你,除了不逛窯子,不賭錢,你還有別的沒學到的嗎?
一年那麽多俸銀都不夠你糟蹋的!
花錢捧戲子,沒錢了就跑到國庫借!這次被清查國庫的戶部侍郎堵在朱雀大街要賬,你就跑到後宮來找朕哭窮!我怎麽就有了你這麽個兒子?”
我爹氣糊塗了,都不說象征他九五之尊的尊稱‘朕’了,直接‘我,我’的就出來了。
我笑嘻嘻的說,“那不是您當年喝多了,就把我娘……”
“閉嘴!你這個孽子!!”
我爹窘的臉都紅了,想擡手打我耳光,又夠不着我,只能作罷,還憤憤不平的說,“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很多債,你是這輩子來我這裏讨賬的!你滾!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于是他把銀票扔到我身上,又飄落在地面上,內廷司禮監當差的小太監綠直忙給我把銀票撿起來,拉着我出去了。
關殿門的時候我一般還能聽見我爹在裏面咆哮,他跟前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李芳一直勸他,“陛下息怒,息怒。殿下只是少不更事。”
“什麽少不更事?朕像他一樣年紀的時候……”
我在外面接了一句,“都已經是那個孽子的爹了……”
砰!——
我面前的殿門被裏面什麽東西砸的顫了三顫。我摸摸鼻子,被早已經吓成了綠色面孔的綠直直接拉走。
這樣的事情過去總是上演。
我雖然總是挨罵,可是總還是能把銀子借出來。
我爹問我什麽時候還他錢,我一懵,“父皇,我可是您親生兒子!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花你的,拿你的,那還不是天經地義!還用還賬?”
于是我爹又被氣的快要背過去。
他除了罵我,打我耳光,向我腳下潑冷茶之外,似乎也沒做過什麽過于傷害我的事情。倒是我,不但總是把他氣的牙根癢癢,還從他手心摳出很多銀票,說起來,他并不那麽難伺候,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