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抓抓頭發。
其實我今天就沒想着能從崔碧城手裏把20萬拿回來,可是我也不能就拿四千兩回去。
我一把拿過崔碧城藏旁邊的永嘉紫砂壺,對着嘴巴就倒,他要擡手攔着我,已經晚了!
我和他磨了半天嘴皮子,早口幹舌燥了。
我喝完了砸吧砸吧嘴,嘆道,“這茶還不錯,就是味道淡點,不過水溫正好,很是解渴呀。”
“牛嚼牡丹,牛嚼牡丹啊!”
崔碧城痛心疾首的大叫,手指都顫抖了。
我慢條斯理的把他的茶壺放下,笑嘻嘻的說,“你還別說,別的牛未必喜歡吃你這把牡丹呢。”
我表哥心疼的掀開小手壺的壺蓋,看着裏面的茶水一滴不剩,他簡直都可以哭泣了,連我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罪惡感了。
這個時候舅媽過來說一句可以解千古憂愁的話——開飯了!
我外公的飯是另外做的,他牙口不好,咬不動肉了,舅媽讓人給他做的面條,把肉剁碎了鋪在碗上再澆上肉湯,然後外公他就捧着一個巨大的碗,蹲到院子大門門外和一群蹲在各家門口吃飯的老頭們一起吃的不亦樂乎。
舅媽自己認為自己是女人,吃飯不上桌,她把炖的菜盛了兩大盤子,放在八仙桌上,就擺在正堂,讓我表哥陪着我吃。
我這一天連着氣,帶累再加上餓,晚飯吃的無比香甜。
我表哥人長的秀氣,吃飯也秀氣。就是連大鍋炖的粗菜他都能吃的慢條斯理四平八穩的,就好像杜皬那老頭在國子監或者毓正宮講經說法。
我表哥就和我家那個黃莺一樣,把杜老頭的陽澄湖大閘蟹的派頭學了個十足!
我表哥崔碧城和杜老頭的孫子杜玉蟬是同窗,小時候一起讀書的。說起來,杜玉蟬肯把他爺爺的黃莺送給我,也是看在我表哥的面子上才做的。要不,像杜玉蟬那樣的江左豪族子弟,怎麽會把我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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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杜老頭似乎曾經很愛重我表哥。當年杜老頭知道我表哥不學無術,棄學經商的時候,那個痛心疾首的樣子就跟我當年拿崔碧城的十兩黃金一兩的鳳凰單縱茶擺在大正門外賣大碗茶時候,崔碧城看着他的茶葉的時候的眼神一模一樣!
“娘娘在宮裏還好吧。”
崔碧城剛咽下去一口魚肉,忽然端着碗看着我。
“誰?”
我一懵,壓根就沒反應過來他說誰。
他又說,“美人娘娘。”
我還在懵。
他實在受不了了,白了我一眼才說,“你娘。”
“哦,她呀。她好着呢!”
“那娘娘最近還自己繡東西嗎?”
我正在和一塊大鵝頭做殊死搏鬥,非要把他咬成太子嘴巴裏面的核桃碎末!聽他這話,我嘴裏含糊着說,“她會繡東西?我怎麽不知道?難道是我娘瞞着我學的?”
“王爺怎麽這麽說美人娘娘?娘娘的手藝很好的,上次她賞賜我的一塊手絹,我看那繡工,可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呀。”
我沒接話茬,繼續吃我的鵝頭。
瞎掰!
你繼續掰!
“王爺,什麽時候您再跟娘娘說說,再賞我一塊?”
我也學足了他的樣子,慢條斯理的把鵝頭放在碟子裏面,然後再慢條斯理的拿他的袖子擦了擦我的油手,他都忍了。
我又端起他的茶碗喝茶……
獅峰龍井。
我聽見他磨牙的聲音了。
我忽然說,“兩萬兩!”
“什麽?”
我在他面前搖晃着手指,他看着我的手指快成對眼了,“兩萬兩的銀票!”
他白了我一眼,“現在一塊雲錦不過八兩銀子,娘娘的繡帕就算再精致,也不過20兩,王爺您開口兩萬兩,是不是太信口開河了。”
“精致?!——”
我一張嘴,嘴裏的茶水餓肉渣外加烙餅碎屑都噴在地面上,我笑的都岔氣了。
“我說哥哥,您是我親哥!您說的宮裏的美人和我說的是一個人嗎?我娘繡品還能精致?我小的時候我們沒人理,連宮女太監都不願在我娘跟前呆着,什麽活我娘都自己幹,就是幹的糙點。那時候我爬樹摔破的褲子,她能把一個窟窿給補成三個窟窿,她那點手藝,她的繡品還不定什麽爺爺奶奶樣呢?你說她的東西能精致嗎?”
他冷眼看着我,然後慢條斯理的說,“既然王爺都說不精致了,那就更值不了兩萬銀子了。”
“我娘繡的東西是不值那麽多!可是哥哥你要,那就值那麽多!”
他不說話了。
我的手指在桌面敲着,然後身子靠在後面的椅子圈兒上,二郎腿都翹起來了,“哥哥,先不說您有多少織機,多少桑田,多少綢緞莊,單說錢塘三大缂絲高手都在您麾下,您什麽好料子沒見過?您這袍子……”
我說着還有手拎拎他的袖子,他瞪了我一眼,這個家夥有潔癖,他看了我一眼就把袖子抽回去了,看在他讓我在他的袖子上擦我的油手的情分上,我也沒跟他計較。
“哥哥,就您這袍子看起來像粗布,穿着軟滑清涼,不粘身子,市面上的價格比綢子都貴!”
“就您這見識,能看的上我娘繡的東西?”
他還是不說話。
我看着他,“哥哥,還用我繼續說?我娘給你擦嘴的那塊帕子,剛好是從我爹蓋佛經的陀羅蓋子下裁下來的,你想要的,不是我娘再上面繡的小雞吃米圖,而是傳說中秘法已經失傳的那整件缂絲。”
“哥哥怎麽樣?這次讓我拿兩萬兩出門,我再給你裁一塊讓你擦嘴。”
“怎麽,嫌兩萬兩貴呀。”
崔碧城給我加了點熱水,他說,“到不是太貴。”
“诶,這就對了。”
“王爺,你怎麽不一下子要我20萬兩?太子那邊不就過的去了嗎?”
我又喝了一晚龍井,舒服的嘆氣,“我是想要呀,你也得給呀。”
“這倒是,你要是要我20萬兩,我肯定不給。”
我點頭,“這不就結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氣,烏雲壓頂,山雨欲來呀。
我茶足飯飽,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着哈欠說,“表哥,我今晚就不回雍京了,看樣子下雨,你給我找個不漏雨的屋子睡覺。”
他看了看我,“一萬五千兩,你睡我屋。”
“一萬八,我睡你的床。”
崔碧城一咬牙,“一萬五千五,我把被子都讓給你。”
“一萬六千兩,絕對不能再降了!你也要讓我在太子面前能說的過去!另外,你再給我兩斤龍井!”
崔碧城一合計,閉了一下眼睛,咬牙說,“成!一萬六就一萬六!”
我一聽,伸着懶腰,笑着說,“哇,我從昨天晚上被趕出玉熙宮就沒摸床,終于能睡一覺了。你的被子料子好,蓋着舒服,我還說能我王府收拾好了,就找你弄幾個鋪蓋去呢。”
“出來好,在外面過的舒坦。”崔碧城終于能說一句人話了,“省的一家人跟着你們母子兩個提心吊膽的。不過……東宮那邊的關口,可不是那麽好過的……你明白嗎?”
我沒說話,歪在椅子上看着屋頂,橫梁很結實,外面雨砸下來了,噼裏啪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