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千裏追妻(1)
滂沱大雨從天際遙遙傾落,将整個世界都籠罩成一片陰沉沉的暗色。風過竹林吹起嗚嗚如野獸呼嘯的聲響,銀雪将頭頂的箬笠拉了拉,不禁有些氣惱這個地方雨具難用。
來了那麽久,她還是用不慣箬笠蓑衣,油紙傘其實是防不住那麽大的雨勢的,哪怕舉在頭頂,周圍還是有水花四濺,不時沾染到了身上。
銀雪聳一聳肩,心中默默念起口訣來取暖,原來哪怕沒有易舒言,她其實也還是能自己過得下去的。
只要一想到那張清冷的面孔心裏就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尤其是耳畔如真實般刮過那道質疑的聲音時,銀雪更是覺得激憤難忍。
她只是靈力低微又不是蠢貨,怎麽可能不知道漱玉對她是別有心思,竭力忍耐着也只是因為想要變得更強大些,才能不拖易舒言的後腿,免得屢次都得讓人看顧。
至于之前那位于師姐的挑撥,說什麽塗丹夜間去會見了易舒言之類的話銀雪就是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且不提塗丹本身是心有所屬的公子哥了,她嘴上那些酸話也只不過是半開玩笑,怎麽可能會真的覺得易舒言會半夜找女人去。
但易舒言就不一樣。
壞女人甚至覺得自己厚顏去求來的瓜果都是讨好漱玉所用!
她再也不想理會易舒言了!
此時應當是過了立春時節,因此才有冷雨霏霏連綿不絕,時而大時而小,讓人難以琢磨。
銀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地裏,卻沒有要飛行過去的意思,她對這裏有點不大清楚,也不知道究竟是修真界還是妖界,只能憑借着大致的感覺辨別路途。
她想的是先回到之前來的村子那邊住上一晚,之後再去重華宗找到那個季妄休和他一起想辦法,畢竟生氣歸生氣,任務當然是不能随便落下的。銀雪的方向感還算可以,只要回到村子以後,就能知道重華宗往哪去了。
從清晨的雨水不絕走到了正午日頭上來,銀雪才遙遙地看到了一個小村落伫立在山底下。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隐約可以聽到一點人聲,大抵是村子裏的人上來采撷山蘑菇或是春筍了。
銀雪幻做尋常人家的模樣,特地也改了下那身過于飄逸的衣裳,像是個上山采摘的小姑娘般拎着個籃筐朝下面走,很快就找到了能問路的人。直至午後日頭愈發大了才走到鎮子上,當即買了碗馄饨坐在路邊享用。
人群熙來攘往地穿梭行走,唯有兩人坐在銀雪的不遠處,一邊低頭啃着食物一邊不時擡眼朝着那邊望去。
銀雪雖自認為打扮已經足夠尋常,也收斂了周身過于濃郁的天界靈力,卻不知那張本不應在鄉村小鎮裏出現的臉仍舊能吸引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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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倒是不錯,應當是從山上悄悄下來游玩的。”開口的女人眉毛比尋常人要長一些,不畫而微微入鬓,只是又粗又濃沒什麽柔和的美感。她略一揚視線,将目光牢牢盯在了銀雪的臉上,“長得倒也漂亮。祝兄,你舍得?”
“如斯美人,本應當憐惜。”
坐在她旁邊的青年男子一身簡素衣袍,一張臉卻是豐神俊朗,單看皮相可以說有着一笑就能傾倒無數閨閣女子的魅力,只是說起話來文绉绉的,像是賣弄文采的呆板書生,反而落了點刻意。
“我若是借花獻佛,把這個送給你們大王,應當算得上是夠有誠心吧?百花宗裏面的弟子美女如雲,且葉瑾道尊雖然法力高強卻是個不問世事的,實際上對于徒弟除功法修煉之外關心的很少。
大王既然是長久以來都想着要占據百花宗裏面的姑娘為壓寨妾室,百花宗裏并無祝某的親朋好友,那祝某自然願意奉上。更況且這個姑娘在以前與我交過手,靈力低微的不像樣,真不知葉瑾道尊是怎麽準許給收進去的。”
祝永昌笑得溫和如春風拂面,分明是在做着摧殘一名女子一生的事情,卻好似在雲淡風輕地談論今日的天氣如何般,不由得讓旁邊的女人花容略略變色。
畢竟對于多數女子而言,堕入妖精的巢穴就相當于是生不如死,她的那個大王殘暴手段可謂是遠近聞名,尤其是折磨女子很有一手。祝永昌與那姑娘身為同族卻毫無憐憫之心,讓她也是暗暗心驚。
不過驚訝也只是一瞬,女妖很快就想到祝永昌先前找到自己的時候就說與自家大王有投誠之心,自然對其他人會狠戾些的。更何況,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要被抓走受折磨的又不是她,女妖也沒那麽多的寬泛憐憫心。
“看起來是無所事事的模樣,估計會在這鎮子上住着,那就更方便了。祝兄,今夜子時動手,事成之後直接送到雪蛤山底,自有人會去接應。”
“成交。”
祝永昌一聲輕笑。
……
在鎮子上繞了一圈徹底打聽清楚重華宗所在的地方以後,當天晚上,銀雪再次住到了顧大嫂的家裏。
其實她獨自下山也不是不怕,也有想到過或許會有人暗害,在睡前也就做出了應對,在周圍布下了一點防身的小小陣法,甚至連紅燭都沒有吹熄。
只是身體的靈力到底也只能算得上尋常,哪怕是得到了歷練以後也沒有提升到多高的境界。銀雪在路上的時候也曾試着引出過身上那股奇異的、類似于魔氣的力量,也是無疾而終,此時折騰半宿只得沉甸甸睡去。
沒過多久,祝永昌就有了動作。
殺人不過頭點地,讓銀雪就這麽輕巧地死去能讓易舒言大怒,但能氣到什麽程度,他也不敢保證,因此只得在選擇方法的時候選擇一個最能令人發瘋的。
距離妖界不遠的地方總是會動蕩不安,因為常常會有低階的妖怪出沒傷人,或是與修真界因為地界或是寶物産生争鬥。由于有三大宗門在旁邊,靈水村還算是太平,距離此地的一處和三大宗門離得遠了,就要血雨腥風的多。
在那裏有個臭名昭著占山為王的妖,自稱修的是臨硯魔尊遺留下來的魔道,以玩弄人類為樂,尤其是喜歡年輕的姑娘或是男童子。
許多如花似玉的女子與小男娃娃到了他的老窩裏不出三日就會行銷骨散,折磨人的手段是遠近聞名的可怖。為此,祝永昌親自找了過去說是要投誠,實則是想要借那妖怪之手辣手摧花。
據觀察,那小兔子應當是和易舒言關系極好,要麽兩人是對道侶,要麽是極好的摯友,關系比起易舒言那些父老鄉親要好得多。而人有情義二字,折磨死小兔子,他就不信到時候易舒言還能不入魔。
自然,為了讓此事沒人能察覺得到,他還會再轉于人手,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倒不是在意聲名,而是以後若是與易舒言共事,怕是還得讓她不要怨自己。
深夜的涼風吹動起少女的柔軟發絲,祝永昌朝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穩的銀雪看了眼,心裏只生出一絲極為淺淡的愧疚就再無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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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時而順着木棺材的縫隙鑽進,吹得裏面人瑟瑟抖着,驀然清醒,在一個噴嚏打出來之前及時捂住了嘴。
棺材上沒釘釘子,一縷微弱的光從外面透過來,讓銀雪眯着眼睛勉強能看清紛飛的雪粒。
寒風大刀闊斧地肆意劈砍,擡着棺材上山的縱然是修真者也有了些倦意,尋了個平穩些的地方将其往地上重重一放,将羊皮袍子裏裹着的酒葫蘆給拿了出來。
“這天氣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山上的這位爺每隔十年就要個漂亮姑娘來,十年對我們修仙的是過得快,但對人老百姓來怎能是輕易過去?上次王六婆還在跟我哭天搶地哭她孫女呢,這回賀老頭……”
“哎,別說了。不是說一個修真者送過去,就能抵得上百年嗎?等百年過去了,我們人再多一些,還能比不上一個山上稱王的雜碎?”
另一名男子打斷了他的話,用靈力将酒點燃燒得溫熱才入喉,咕嚕咕嚕猛灌了幾口,啧啧贊嘆好酒。所謂的憐憫也不過是幾句話,轉眼間又開始議論起別的事情來,絲毫沒有把棺材裏的人命當回事的樣子。
“快點喝完幹活了。唉,裏面的姑娘也莫要責怪,我們也都是為了這邊的老百姓好,許多人都是一大把年紀要麽就是拖兒帶女,怎能背井離鄉受苦,只能就先委屈你一下了。”
“就是啊。”另一人幫腔附和,“這姑娘跟着那老雜碎說不定能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比我們這些認認真真拜師門的還滋潤。”
“怎麽個滋潤法?”
之後便是哈哈大笑起來。
男人粗犷的聲音被風聲摧殘拉扯到近乎破碎,落入銀雪的耳朵裏只能聽到個七七八八,但還是能從他們的話音中得知沒有把自己放了的意思,随即在心裏痛罵一聲。
無奈對方人多勢衆,她也不敢随意掙紮,只假裝暈厥過去躺在棺材裏老老實實待着。那幾個男人喝完了酒暖身子以後再度将棺材擡起,一步一個腳印,朝着山脈的最頂端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詢問民意,想看祝永昌怎麽死-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