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
因為分化的事情,宋嘉樹從夫子處得了十天假期,等她回到學宮繼續課業之時,居然發現自己沒有落下什麽。問過後才知道,夫子給所有人都放了十天。
下了學,照舊,她和齊檀回自己府中完成夫子布置的題目。
齊檀見了她,同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問了聲好,便緘口不言其他。
仿佛那日被自己輕薄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宋嘉樹得了十天的假期,自然也沒有白躺着。她大致在腦海中捋了捋自己父皇那番話的用意。
這是忌憚齊家了。
一門三相六卿,五代兩帥四将。文武之道,皆有人才。
在自己裝“失憶”之後,齊檀雖然好好地。但是長此以往,難保自己的父皇不放心,還想讓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世間。
齊檀本來就不擅表達,見宋嘉樹對分化那日的事情只字不提,便也放心下來。
“果然殿下是沒有記憶的,忘了也好,省得二人尴尬。”齊檀心道。
後頸的傷口已然結痂了,想來不日就能好。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宋嘉樹回過神來,剛準備研習課業,卻發現齊檀目中空空。
“這可真是難得啊。”宋嘉樹敲了一下齊檀的額頭,“你也有走神的時候。”
齊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宋嘉樹看着齊檀的樣子,忽地就想起了當時抱她、吻她時候的感覺。
明明性子這樣冷,身上和嘴唇卻那居然是那般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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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般讓人…”宋嘉樹沒留意,口上念叨着。
齊檀擡起頭,以為對方在和自己說話,“殿下?”
宋嘉樹趕忙打圓場道:“我是說,為那般?讀這麽多書,是為那般?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類大道理,真是從小聽到現在,總覺得是泛泛而談,并不真切。為了玄宋臣民,似乎又太高看了自己,本王哪裏就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了。”
齊檀有些詫異地看了宋嘉樹一眼,雖然她大概知道宋嘉樹素來不愛顯擺,總是藏拙,但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願意對自己吐露心聲。
宋嘉樹也意識到自己今日這些話說的有些不對頭,便轉而問道:“齊檀,你說,你讀這麽多書,是為了什麽啊?”
齊檀想了想,還是決定認真作答:“臣讀書,是為了不負家門,為了玄宋,亦是為了輔佐殿下。”
宋嘉樹本來沒指望得到答案,咋一聽到,有些吃驚地道:“你讀書居然有為了輔佐我的原因在?”
齊檀點頭。
“我有什麽好的?”宋嘉樹自己心裏門清,她只拿了十分之一的實力出來應付夫子,免得被其他皇子記恨。她母後早亡,宮中之事,多靠她自己。
而且,她要想成為儲君,也并非易事。
齊檀抿唇不語,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用眼神堅定地表示,你就是很好。
宋嘉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時,心中有了個主意。
若是齊檀分化成為了坤澤,那是不是自己多少就可以保她一條性命了?
宋嘉樹固然知道齊檀不願委身于人,備受信期折磨,但是如果她分化成為了乾元,恐怕父皇絕對留不得她。
齊家世代都有出衆之人,但是沒有一人有齊檀的天資。在宮學中十次考試,有九次魁首都是她。雖不知為何,她始終沒有參加科考。
有資格做太傅的人,卻被壓着做了伴讀。宋嘉樹拿不準齊檀是否委屈,但是她是替人委屈的。
宋嘉樹暗自立誓,絕對要保住齊檀的性命。等到…
等到自己登基,自己和她,二人便都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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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樹分化得晚,拖到了十七歲。而齊檀分化卻早了些,卡在了十四歲半左右的年紀。
她當時正在書房之中,同宋嘉樹一樣,她也覺得渾身都是熱的,難受得很。
兩個時辰後,太醫回宮向宋嘉樹複命,“殿下,齊小姐,分化成了坤澤。”
宋嘉樹心中大松了口氣,“說來還要多謝太醫給的藥。”
太醫搖搖頭,“齊家于我,也算有恩。殿下放心,今日之事,臣只當從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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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書卷被硬生生捏出了折痕,齊檀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父親。生為女子,已經讓齊府萬分尴尬了。而如今自己又分化成了坤澤。
正當她苦惱萬分的時候,齊國公推門進來了。
齊檀臉色蒼白,尚未完全恢複過來,見了齊國公,連忙起身行禮,道:“父親,對不住。”
齊國公似全然不在意,将女兒一把摟入懷中,“有什麽對不住的,其實你分化成為了坤澤,為父反而稍稍放心了些。若你是乾元,難保陛下動殺心。”
齊檀眼眶微紅,“臣事君以忠,君當事臣以禮。”
齊國公拍了拍她的背,“小檀,你忘了,還有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齊檀嘆了口氣。
齊國公捋了捋齊檀額角的碎發,道:“你十五歲時,齊府依舊會立你為世子。至于你不會武功,這一點也不用擔心。明日起,家中會安排人暗中保護你的安危。”
齊檀低下頭去,“給父親添麻煩了。”
齊國公揉了揉她的發頂,“小檀,我是你父親,齊府是你的家。說什麽添麻煩?要說添麻煩,也是齊府拖累了你才是。以你的才學,若不是身在齊府,早就…”
“父親!”齊檀打斷齊國公的話,“女兒永遠,以身為玄宋世臣、齊府齊檀為榮。”
齊國公聽罷,又揉了揉齊檀的頭,囑咐她多休息,然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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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初秋之夜已然沒有蟬鳴。
在萬物無聲的一片漆黑之中,齊檀蜷縮在床榻內側,回憶着分化前後的種種細節。她驀然想起,今天下午有些頭疼,宋嘉樹特意囑咐太醫院送來了一碗安神湯藥。
而後,沒過多久,她就開始分化。
她不敢往下細想,只覺得是自己多疑。
不是看不起坤澤,也并非單純覺得因為生理本能不得不委身于人而有多麽羞恥。只是如此身份會讓她有諸多不便,但凡稍微危險一點的場合,幾乎便難以獨身前往。但是若為家國計,許多策令必需得以身赴險,方能有所收獲。
成為坤澤,幾乎是斷了她一半的宏願。
在小聲啜泣和嚎啕大哭之間,齊檀選擇了第三種方式。她将右手手腕抵在唇邊,狠狠地咬住。
通過疼痛來緩解疼痛,乃是飲鸩止渴,但也勉強能夠讓她撐過最難熬的時辰。
齊檀的另一只手撫在後頸那個牙印處,不多時,已經結痂的傷口重新泛出血色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人稱代詞的選擇上,可能有點亂,補充說明一下:齊檀眼中的宋嘉樹是“他”,宋嘉樹自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