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鑒

齊檀去了長周之後,坊間便多處許多的傳聞來。傳得最多的兩條,一條是齊小姐備受折辱、承歡人下不說,還受嚴刑拷打、筋骨寸斷,已然命不久矣。另一條是齊小姐身為坤澤,又有國色天香之貌,頗得攝政王周明慎的喜愛,二人日夜耳鬓厮磨,三年之期滿,齊小姐不見得願意回玄宋。

宋嘉樹可以十分肯定前一條傳聞是假的,齊檀的近況自己一直讓人隔三差五的報備,雖然負責報備的人并不能時常見到幾近于被囚禁起來的齊檀,但是卻也能夠保證她絕對平安無事。至于後一條,宋嘉樹能肯定三分之一是假的,日夜耳鬓厮磨是絕對不可能的,周明慎雖然常去齊檀的居所,但是一般都是正午去傍晚回。

“殿下若是想知道,怎麽不主動向使臣打探一二?”第三次從西境歸來休沐的陸鴻問道。

宋嘉樹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陸鴻有些摸不清楚狀況,“為什麽?”

宋嘉樹憋了太久了,現在她身邊能夠完全信任的人只有陸鴻了,“本王關心她,但是不能讓朝臣尤其是父皇知道。”

“為什麽?”陸鴻又問了一遍。

“因為他是齊國公府的人。”

“齊國公府怎麽了?”

“齊國公府勢力過于龐大,玄宋百年興衰幾乎都有齊氏族的參與。”宋嘉樹拍了拍陸鴻的肩膀,“父皇很早之前就想要對齊檀動手,讓齊府蒙上大冤而早日消失了。”

陸鴻牽強地笑了一下,“殿下在說笑吧,陛下…”

“本王親耳聽見的。如果本王當初沒有聽見,現在已經沒有齊檀這個人了。”宋嘉樹簡要地說了說當年皇帝的想法。

陸鴻猛地一拳捶向自己的大腿,“竟會如此。”

“所以,即使本王真的很關心她,也不能夠親自過問,甚至還要裝出一副毫不關心的樣子。”宋嘉樹道:“你也是,聽過就忘了吧。”

“殿下放心,陸某不會洩漏半個字。”陸鴻不懂朝堂的這些紛争,也不懂皇族和世族之間的勢力角逐。他的來意很簡單,想法也是,他道:“那殿下準備怎麽辦?”

“還有不到半年,三年期滿,自然可以見到。最後的時候,且忍耐一二吧。”宋嘉樹雙手握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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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鴻告退後,本來已經走到門口,卻忽然想起一事,又特意走回來問,“殿下恕臣冒昧,阿檀乃是坤澤,不知殿下是否…”

陸鴻一咬牙,齊檀是他好友,此事關系重大,他合該有此一問,“不知殿下是否與她結契。”

宋嘉樹似乎并不意外陸鴻會問這個問題,直接坦蕩道:“沒有。她甚至不知道本王疏遠她是為保護。”

自然就更不知道本王的心意,宋嘉樹在心中補充道。

“我們二人私下所有的接觸都與策論或者經書相關,你想多了。”宋嘉樹道。

陸鴻有些臉紅,“臣…臣一時情急,還望殿下恕罪。”

宋嘉樹道:“說來,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陸鴻道:“傳聞結契後的坤澤,雨露期更為難熬。臣就是有些擔心阿檀一個人在那邊。”

宋嘉樹心中一緊,這是她此生最內疚的事情。身為乾元,她自然明白女子為乾元将會得多少好處。

為了救人一命,她卻使齊檀被迫忍受身為坤澤的種種難處。

“沒事。”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宋嘉樹喃喃道:“齊檀會沒事的。”

****

備受坤澤體質之苦的齊檀,在清心丹作用之前,只能夠死咬着手腕捱過那一陣陣讓人難以忍耐的情潮。

而比這更讓她難以忍受的事情是,她整個人幾乎濕透地蜷縮在床榻的一幕,卻被一位乾元隔着窗子看了個透徹。

“你…”齊檀臉色蒼白,汗濕的頭發貼在臉側。

周明慎道:“所以,你為什麽還是不願意服軟,留在長周。我會請最好的醫師,幫助你改變你的坤澤體質。”

齊檀想起周明慎之前找來的一位到處雲游的堪稱醫仙的人物替她診脈,說她本不該是坤澤,所有她服用的清心丹也都是玄宋太醫院特別配置的。

雖然知道醫仙沒有騙她的必要,但是她私下也找了其他厲害的大夫,得到的自然是同一套說辭。

就此,周明慎總是說宋嘉樹并不珍惜她,也不斷地開出各種大好條件留她。

“你為何,就是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周明慎嘆了口氣。

“我是齊府的人。”齊檀艱難道。

“你是怕連累家族?”周明慎皺了皺眉,随即道:“這個好說,我可以幫你做假身份。齊檀,以你的能力,留在我這裏,必然能夠發揮最大的功用。”

“周明慎。”齊檀稍微緩過氣來,“若是我勸你留在玄宋,你會願意嗎?”

周明慎道:“會啊,如果你給我開出的條件足夠好的話。”

齊檀搖頭,輕聲道:“你在說笑?”

周明慎雖然很想留住齊檀,卻從來不會做逾矩之事。感受到齊檀的信香波動徹底穩定下來之後,他才上前遞上布巾,“擦擦汗吧。”

齊檀最開始在這種時刻被人全程注視着只覺得十分屈辱,雖然現在依舊無法忍受,但是考慮到周明慎确實什麽都沒做,守在她旁邊并非只是單純地希望在自己脆弱的時候逼自己開口,更是以防萬一有人圖謀不軌,便也容忍了他的行為。

齊檀接過布巾,撐着身體坐直。

“不是說笑,如果長周背棄我,而玄宋開出很好的條件,那我真的會考慮的。”周明慎身上有許多故事,不過他幾乎從來不說,饒是現在眼中滿是痛色,也不願意找人共同分擔一二。

“只允許長周背棄我,不允許我背棄長周嗎?”周明慎笑着問。

齊檀微怔,“…”

“沒話說了吧,齊小姐?”周明慎還是那副笑顏,“還有最後三個月零十一天了,齊小姐好好考慮一下?”

齊檀回過神來,直截了當地道:“我拒絕。”

周明慎“呵”了一聲,“齊小姐,你要知道,以你的才學,若不是遇到這樣寡義的皇帝和這樣薄情的太子,本該有更大的作為。”

“我…要作為有何用?”齊檀閉了閉眼,“如果不是為了玄宋?”

周明慎先是露出憐憫之色,後又顯示出幾分欽佩,“齊檀,你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齊檀難得在他面前笑了一下,接着自嘲道:特別傻嗎?

周明慎微笑着搖搖頭,誠懇道:“我在一日,長周的相國之位,永遠虛位待卿。”

****

在齊檀赴長周三年期滿,也是宋嘉樹最為慌張、生怕齊檀真的不願意回來的關頭,他收到了答複。

也不知道齊檀是花了什麽代價才将這份信送到他的手上。

拆開自後,居然是一封血書。

“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臣獻此書,以表忠志。”

宋嘉樹仰起頭,低聲嘆了一句,“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作者有話要說:

1.宋嘉樹:啊啊啊啊!那個周明慎是個啥!

鶴:安啦,人家真的只是把齊檀當好胖友。

宋嘉樹: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鶴:.....你愛信不信?

2.至于為什麽宋嘉樹要把這件事告訴陸鴻,或許是共享秘密能夠讓關系更牢固。

3.“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發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張孝祥《念奴嬌·過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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