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晚上桑妮回來,急切的追問入職動态,我手舞足蹈,力求情景重現,逗得她前仰後合。不過,始終略去了關于費達臣的部分。那是今天才埋進我心裏的一粒種子,我要用心呵護它生根發芽,不能沒事就刨出來曬一曬吧。
桑妮對Ken最感興趣,連穿衣打扮都讓我一一描述,最後竟然異想天開的對我說:“然然,你給我創造個機會吧,我感覺我的愛情要來了。”
我戳她的額頭:“你快醒醒吧,一聽見帥氣多金男就說愛情來了,再說,我只是NASK最底層的小人物好不好,別說見總經理了,見我們部長都費勁。”
“唉,怎麽我周圍全是底層小人物啊,就羅沉還頂點兒用,偏偏又屬于嚴重不靠譜青年,我好慘啊!”桑妮失望的大叫起來。
第二天我精神抖擻的去上班,幻想着還能遇到費達臣,他兩次出現在公司門口,所以我推測他很可能也在這裏上班,又和Ken是朋友,那麽大概也是經理級的人物吧。不過,竟然之後的一個月都沒有再見到他,甚至沒聽到任何關于費達臣的消息。
這期間我見過Ken一次,是在公司門口偶遇,普通上下級之間的交流,而且還是那種地位懸殊上下級之間的交流——我讨好的向他問早,他微微颔首回應。
因為剛剛接手工作,一切都不摸門,必須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這兒,靠時間和精力來彌補不足。我所在的NK2027組,負責這款新藥的三期臨床試驗,NK2027是一種調節腸道功能的藥物,說白了就是治療便秘和腹瀉的,對這兩種看似矛盾的症狀,它都能發揮作用,因為這兩種情況往往都與腸道功能失調或菌群紊亂有關,所以治療上有異曲同工之處。
我加班加點的整理試驗計劃,與負責的幾個試驗單位聯絡篩查志願者時間等等,忙得一塌糊塗。體力基本在下班時就到達耗盡臨界值,所以回家後基本選擇睡覺,偶爾會看碟,但一般男女主人公還沒你侬我侬時,我就進入夢鄉了。
這讓桑妮和羅沉很不滿,特別是羅沉,始終認為外企壓榨着他中國同胞小妹妹,對NASK的厭惡與日俱增,不過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幾乎沒有時間再和他們一起K歌或泡吧,也不再精力充沛的組織他們周末BBQ。
從前我和羅沉經常通電話,即使沒什麽聊天主題,也會彼此諷刺挖苦或者貧嘴逗樂,現在一周能溝通一次就算不錯。我說過吧,羅沉愛玩,性格不羁,到處留情卻不肯付出真情,即使對我,在清醒狀态下也沒有表白過。
他長得好看,能說會道,家境優越,才華橫溢,所以從來不缺少女孩,但他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也不肯為誰妥協。我一直猶豫是不是将費達臣的事告訴他,羅沉始終認為我們之間有種默契,我在等着他成熟長大,所以他不心急擁有我,他覺得我們在一起是早晚的事,等他想安定了會來找我。
羅沉就是這樣自信,認為世界盡在掌握,而我卻覺得我們兩個即使在一起那麽也是親情多于愛情,更多是彼此的依賴和信任而非男女之間最原始和熱烈的情感。我想現在我愛上了一個人,那麽對于羅沉來說算不算是一種背叛,是不是需要告訴他我們今後注定不能再偏離友誼的軌道,即使不會和費達臣有結果,至少我明白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感受,而這才是我需要和渴望的。
當然也不能排除我在自作多情,也許羅沉對我也和其他的女孩一樣,只是暫時的感情寄托,那麽我的做法會顯得多麽可笑。好吧,我決定順其自然,其實到目前為止周圍沒有發生一點兒變化,只有我在不停的胡思亂想。
很快就到了發薪日,我興奮的跑到商場,給所有能想到的人買禮物。然後請羅沉、桑妮和寧寧吃饕餮大餐,他們三個在我面試精神嚴重不正常期間,給了我很多寬容和支持,必須表示感謝。
吃到興時,桑妮對羅沉說:“然然她們老總是大帥哥,溫柔浪漫,潇灑多金,你必須提高警惕。”
羅沉不屑一顧:“這樣的男人,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不是同性戀就是詐騙犯。”
我們大笑起來,我甚至開始想Ken和費達臣可能就是一對gay,哈哈,我不會這麽倒黴吧。
又開始每天循規蹈矩的上班,依然沒再遇到他,也許之後再也不會遇到了,那我會不會沖到Ken的辦公室要他的電話,或者給大偉打電話間接約他?我瘋了,他終歸只是一個不認識我,我也不了解他的人,也許他已經結婚,可能孩子都滿地跑了,也許他真的是gay,越想越絕望,難道我的愛情還沒發芽就要被扼殺?
午休時,我到茶水間泡咖啡,季景和其他一些女孩也在,季景很神秘的對那些女孩說:“林總的帥哥朋友來了你們知道不?”
我耳朵一下子豎起來,是不是他?
其中一個女孩興奮的回應:“是吧?我跟她們說剛才好像看見0515了,她們還不信呢。”
0515是什麽?是他的代號嗎?
季景又說:“他的車辨識度這麽高,不看牌照我也認得出啊。”
原來是車牌號,可惜我不記得,那天雨太大,我甚至連車的牌子也沒看清。
“是黑色的車子嗎?”我腦子一熱沖口而出。
季景吓了一跳:“是啊,你怎麽也這麽激動?”
把杯子向桌上一放我轉身向停車場跑去,一路上心潮澎湃,肯定是他,不會有錯。我從車場入口處開始仔細尋找,牌照號是0515,黑色轎車,憑這兩條應該不難找到。果然很快就找到了0515,但我立即失望了,黑色的保時捷卡宴,和我雨中看到的決不是同一輛,那天是三廂轎車,而且線條硬朗,看來Ken的帥哥朋友果然不止他一個。
不對,也許還有一輛牌照是0515的黑色車符合條件呢?這裏車子這麽多牌照號相同也不是不可能啊。哈哈,單相思中的女人有多麽瘋狂,想起高中時同桌的女生也曾在課間休息跑出去看暗戀男孩的自行車,看來我的智商已經開始倒退了。
我為我的幼稚感到可笑,準備回去上班,這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其實之前只聽他說過兩句話,怎奈這聲音在我耳邊反複盤桓,不肯消失。
“有事嗎?”冷靜而疑惑。
我心裏早已翻江倒海,不知該怎麽面對他,要怎麽說?我恰好路過?我是您的愛慕者?或者幹脆說我是精神病吧,我賭氣的想。
見我遲遲不說話也不肯轉身,他又問了一遍:“你有什麽事嗎?”
我的臉燒得難受,鼓足勇氣轉過身卻不敢看他:“你好,費先生,其實,其實我在找車呢。”我一向不善于說謊,從小到大編的謊話全被父母、老師或朋友看穿。
“是這一輛嗎?”他對着那輛0515伸手向前一指,我稀裏糊塗的點點頭。
那輛車這時突然滴、滴響了兩聲,車燈也閃了兩下,我吓得跳起來大叫一聲。
他被我驚恐的樣子逗笑了,說:“那麽大概你的鑰匙也丢了,是不是這一把?”說着便把鑰匙在我眼前晃晃。
看來車子真的是他的,我尴尬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是舒然,您可能不記得了,不過我想謝謝您幫我在林總面前說話,才讓我進入NASK的。”大腦完全不受控制,我前言不搭後語地說。
他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對我說:“那麽你是來道謝的了?人沒在,所以來跟車子道謝的?”
我撲嗤笑出聲,感覺輕松不少,說:“反正就是想謝謝您,見不到您就準備給您擦擦車,所以才過來的。”想了想又說,“或者請您吃飯也可以,如果,如果您願意的話。”
“不必了,我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最後錄用你是他的判斷,不用感謝我。”他邊說邊打開車門,我只好退到車子另一面,看他上了車。
雖然被拒絕是我早就想到的事,但還是讓我很難為情,透過車窗向他點點頭,轉身往辦公室走,路上下定決心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做這樣丢臉的事了。
走到大廳,我站在玻璃門內向外張望,等着他開車經過。可是大概過去五分鐘也沒動靜,難道還有其他出口嗎?應該不會,這一個月我基本對公司地形了如指掌,開車只能從正門出去。或者遇到熟人聊天?我看他可不像能和人對話超過五分鐘的人,再說除了Ken看不出他在公司還能有什麽熟人。或者回去找林總給我告狀了?我确實是擅自脫崗,不過他也不像這麽愛管閑事的人。
思前想後,我決定最後再犯一次傻,必須确定他沒出現的原因,否則我也沒心思工作。于是重又回到停車場,遠遠看到車子果然還停在原地沒動,又向前走了幾步,見費達臣正痛苦的趴在方向盤上,他的手緊緊攥着拳,身子一抖一抖的,仿佛在忍受極度的疼痛。
我不顧一切的向車子跑去,一把拉開車門,他仍然趴着,甚至不能擡頭确認是誰這樣莽撞。
我輕聲問:“費先生您怎麽了?需要我叫人來幫忙嗎?”
他攥拳的右手晃了晃,示意我不需要。他只穿着一件襯衣,卻出了很多的汗,上衣和頭發幾乎都濕了,偶爾會疼得哼出聲,但短促而低沉。這是我第一次面對病人不知所措,因為心疼得難受,看着他這樣痛苦,我感同身受,幾乎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過了一會兒,費達臣伸手指指副駕駛前的抽屜,我急忙拉開來看,裏面有好幾瓶藥散亂的放着,我拿出一瓶,上面全是英文,适應症是重度疼痛,劑量是每日兩次,每次一片。于是倒出一片,慢慢送到他嘴邊,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将藥吞進去。
之前我始終不敢碰他,他吃下藥後卻一直沒有松開我的意思,每次疼痛來臨就感覺抓得更用力。我按座椅旁的調節鈕讓靠背放平,然後輕聲喚他:“費先生,我想讓你躺下休息,這樣趴着太辛苦了。”
見他沒拒絕,便扶着他慢慢躺下,他仍不肯放開我,我動也不敢動,站在他的身旁靜靜陪着他。
這也許會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近距離看他,所以必須仔細,最好把這張臉完全刻在心裏才好。這當然不是他最好看的時候,面色蒼白的要命,眉頭皺的更緊了,讓我有伸手為他舒展的沖動,額頭和鼻尖上不斷滲出汗珠,他的臉甚至偶爾會随着疼痛抽搐。
低頭看他緊握我的左手,不再像那天接過文件袋時有力,拉着這只手貼在臉頰,感受他微微的顫抖,我難受的掉下眼淚來。
就這樣過了好久,他好像緩解一些,松開我的手無力的說:“回去上班吧。”
盡管與他甚至談不上認識,但我想他肯定是自尊心很強,不願讓別人看到弱點的人,何況這個別人還是個陌生人。我翻出公司剛為我做好的名片,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然後給他蓋上一旁的西裝上衣,俯在他耳邊說:“我先回去了,如果還不舒服随時打電話。”他微微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