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們坐上回京的火車,正值高峰期,我問費達臣:“累不累?今天對于你算得上長途跋涉了吧?”

“還行。”

“怎麽樣?城際列車比你的私人專車快捷方便吧?”我又得意洋洋的問。

他額頭上挂着一層汗珠:“還行。”

“是不是太熱了?我覺得還行啊,你出這麽多汗對得起人家車載空調嗎?”

“知道了。”他一向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交談,覺得這樣欠缺教養,我便閉上嘴巴,依偎在他懷裏。

“這樣會不會更熱啦?哈哈?”

“還行。”他把下颌放在我的頭頂,溫柔的回答。

大偉如約接站,見我們出來立即迎上來:“坐火車痛苦吧?咱們自己開車回去多好。”

“沒事,挺好的,費總表示很喜歡,是吧?”我應聲答道,費先生笑笑,沒有說話。

他一上車就歪在座椅上睡着,我小聲對大偉說:“咱們先送費總回家吧!”

大偉有些為難:“我怕費總不高興。”

“沒事,到時候由不得他,今天他溜達一天,累得夠嗆,昨晚睡得也不好。”

“昨晚?睡得不好?”大事不妙,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大偉不懷好意的從後視鏡裏看我。

“看什麽看,還想不想讓我在桑妮妮面前給你說好話了?”我探身到前排座椅,惱羞成怒的威脅他。

“OK,OK,什麽都沒聽見。”

到費先生的別墅門外,他仍在熟睡,我們不忍心叫醒他,一起坐在車裏陪着,大約半小時,他不安的動了動:“舒然,舒然。”

“在這呢,醒了沒?”我淘氣的伸手在他眼前晃。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到家了嗎?我好像睡着了。”

“到啦,到你家啦,進去吧。”

“大偉,先送舒小姐回去。”他不理我,徑自對大偉說。

“哎呀,已經都到了,既來之則安之,你先回去。”

“大偉。”他語氣不容置疑。

大偉剛要重新發動汽車,我急忙跳出來,走到費達臣這一側,打開車門,拉住他的手:“快點兒,快點兒,內急,必須用你的衛生間。”

“不是不會撒謊嗎?鬼主意怎麽這麽多?”費先生忍俊不禁。

大偉偷偷沖我豎拇指,在我們身後喊:“在外面等你,不用着急。”我轉身做OK的手勢給他。

他家裏還是一塵不染,對比我和桑妮的小窩,暗下決心絕不能讓費先生看到。

“睡覺還是洗澡?”我問他。

他壞笑:“那取決于我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咦,怎麽一回家你就現原形,在外面道貌岸然的?”我放好水,推他進去洗澡。

他很快出來,面色疲憊,對我說:“好像應該回公司,這兩天電話快爆了,好多事沒處理。”

“不好意思,是因為我吧?”

他刮我的鼻子,笑着說:“沒錯,你責任重大,準備怎麽賠償?”

“把我賠給你怎麽樣?”

“又來了。”

“哈哈,先別想工作了,睡覺去吧。”我踮起腳尖輕輕吻他,他順勢抱住我。

我拖他走到床邊:“都累成這樣了,還賊心不死,快點兒睡覺!”

他乖乖躺在床上,只是不肯松開我的手。

“大偉好像等太久了吧?”

“嗯。”他沒一會兒就安靜地睡着了,模樣可愛的要命,我趴在床邊欣賞他長長的睫毛和微微波動的眼睑,然後吻他的眼睛,戀戀不舍的離開。

大偉送我回去,路上我和他說起妮妮:“知不知道妮妮在和Ken戀愛?”

“他們不合适。”

“怎麽不合适?跟你合适不合适?”

大偉偏過頭來看我,一本正經的回答:“合适。”

“切,男人總是自我感覺良好,桑妮确實對Ken那種類型的特別來精神。”

“好吧,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大偉信心滿滿。

我撇嘴:“你陷得太深,最後受傷害了別來找我啊!”

“這話你應該和妮妮說!”

晚上妮妮打電話來說不回來住,最近她幾乎不怎麽回家,我告訴她以後回來住再打電話,省得天天煩我,她笑着罵我沒良心,我對她說:“寶貝,我只關心你是不是真的快樂?千萬千萬別讓自己受委屈。”

電話裏傳來嘈雜的聲音,他們大概正在酒吧玩得不亦樂乎,桑妮半天沒有答話,忽然壓低聲音說:“寶貝,我愛你。”

我确定自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桑妮父母外最盼望她幸福的人,當然我不能斷言她和Ken在一起就一定失敗,但在這場愛情裏,我只看到桑妮的遷就和付出,只感覺到桑妮的執着和堅定,無論如何,我祈禱桑妮最後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在我眼裏她絕對配得上最好的男人。

一旦确定了離期,那麽時間就會變得飛快,正如一旦知道了歸期,就會開始漫長的等待。距離費達臣離開的日子還有一周,他正忙于處理國內的工作,我們偶爾見面,他狀态都不好。我情緒低落,每天心事重重。

桑妮暫時放下兒女情長,下班就專心在家陪我。她給我放一部老掉牙的片子——西雅圖夜未眠,主演是湯姆漢克斯和梅格瑞恩。我不明就裏:“看這個幹嗎?我都看過好幾遍了。”

“你不知道啊?他們的家就在西雅圖。”

我猛然想起好像從沒問過費達臣在美國的地址,原來在西雅圖,這個城市離我如此遙遠,甚至到目前為止這幾個字在我腦中都沒出現過幾次,現在因為和我的愛人聯系在一起,一下子變得親切和熟稔。

我迫不及待的打電話給費達臣:“你原來是回西雅圖。”

“桑妮告訴你的?”

“具體地址是什麽?快告訴我。”

“你去的時候我會幫你安排好,沒必要知道具體地址。”

“快點兒,我必須知道,你不回來的話我要知道到哪裏去找你。”我傷感地說。

他語氣平和:“不行,太遠,不要自己來,我會安排好,相信我。”

“達臣,我現在害怕得要命,真的。”

“三個月好嗎?給我三個月。”

我聲音開始哽咽:“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許我陪你,但你肯定有自己的難處和理由,我會咬牙等你三個月,你要記住你離開的每一刻我都發瘋的想你,發瘋的愛你……”

他不再說話,我們沉默了很久,他終于黯然挂斷電話。

起飛是北京時間早上七點五十,到達是當地的大概九點鐘,前一夜我堅持要住到費達臣家裏,他死活不同意:“如果你在,我走不了,所以別來這裏,也別來機場。”

我确實不喜歡離別的場景,即使想起都難過得要命,但這次不同,我必須親眼看着他上飛機。

“不要來,不要來。”他又強調一次。

我了解他的個性,他真的會留下不走。我向Angle董請假兩天,這是我入職以來第一次,她沒問原因痛快的同意了。桑妮整晚陪我失眠,我們一起看《西雅圖夜未眠》,一遍又一遍,她唱了很多首歌,有唱給我的,更多是唱給自己。

早上五點,我梳洗打扮,打車前往北京機場,六點之前順利到達。機場已經穿梭着不少人,有的人在享受着重逢時的喜悅,但更多的,是或喜或悲的離別。

記得上一次來機場,是我的畢業旅行,一起到香港,那一天父母和朋友來送我,眉頭眼角寫不盡的興奮,巴不得飛機趕快起飛。

我在機場大廳裏踱來踱去,時刻準備看到他之後馬上把自己藏起來。

六點三十分他在門口出現,一身黑色西裝,暗紫色襯衣,同色系的領帶,步履堅定,表情平靜,大偉、Ken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人在他旁邊。我在角落裏對着他的背影微笑,想起第一次在雨中見到他,想起在NASK大廳偷偷欣賞他,想起他送我回家時在路燈下色迷迷的打量他,那麽多的背影,都比不上這一次,俊朗得讓我窒息。

我躲在人群裏,看他們彼此交談,他始終沒有笑容,眉頭皺得很緊。

十分鐘後,有人已經幫他辦好登機牌和行李托運,他和其中一個小夥子快步向安檢處走去,我急切的跟在後面。即将進去那一刻,他忽然回過頭,四下張望,眼睛裏寫滿期待與不舍,我想不顧一切的沖過去,想牽他的手,想吻他,但終究忍下來,他總算同意回去治療,我不能為了我的愛情揮霍他的健康甚至生命。

他的背影逐漸變小,消失,我蹲在地上放聲大哭,直到Ken拉我起來,我伏在他肩上不斷抽泣。

“Tony說的沒錯,你真的來了。”他拍拍我的背,“好了,他只是暫時回家,你不要搞得這麽悲情。”

Ken開車送我回家,我問他:“西雅圖的醫院沒問題吧?反正我看《實習醫生格蕾》,好像醫術和設備都超棒!”

他笑了:“放心吧,那裏有華盛頓大學醫學中心,培養過多個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還行吧?”

“嗯,湊合吧,對了,那裏護士漂亮嗎?已婚多還是未婚多?”

“哈哈……”

“說真的呢,你笑什麽啊?”我睜大眼睛瞪他。

“舒然小姐,你太有意思了……”

我把思念埋在心裏,開始平靜生活,桑妮天天賴着我的mini,反正我也習慣了地鐵和公交車,就由她開着四處招搖,香車配美女,給桑妮正好。

羅沉找到了明确的女朋友,我們經常一起吃飯、聊天,那是一個甜美、熱情的女孩,和我們有很多共同話題,羅沉問我:“田靜不錯吧?”

“不錯,小田是個好姑娘,配你可惜了。”我逗他。

“你配我倒不可惜,願意嗎?”

“滾,沒正經。”

偶爾的,能在家裏看到大偉,第一次我還很驚訝,以後漸漸習以為常,他不是來修水龍頭就是來維護電腦,還曾經奮不顧身的通下水道,反正以前我們需要花錢的地方現在全省了。這是桑妮獨特的人格魅力,從上大學起就有人争着給我們宿舍打水,買零食。

我幾次向大偉問起費達臣的情況,他都表示不太清楚或暫時聯系不上,是真是假我都不計較。三個月,費先生,我會耐心等你回來,無論你的理由是什麽。深夜一遍一遍打他的手機,裏面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無所謂,我只是複習號碼,你接不接電話不重要。

兩個月後,組裏分來新人,Angle董履行承諾,要求公平分派工作,負責的同事知道是我壞了規矩,心裏和嘴上都很多埋怨,故意又将很遠的試驗中心排給我,美其名曰讓我以身作則,想起當時受到費達臣的鼓勵才冒然進谏,實在哭笑不得。

好吧,這半年我已經和那裏的入組病人以及篩查醫生建立了很好的關系,繼續跟進也不錯,還幫新人解決了難題,善哉善哉。

距離最後期限還有一個月,我在手機上設置了倒計時,每天必須等到淩晨看見它又往前蹦噠一天才能安心睡覺。

費先生,你在遙遠的大洋彼岸,一切可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