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林憶昔接着往下看,越看越震驚。
王夫人已經秘密囑咐周瑞家的,要趁着夜色,害了這女醫性命。
密報記載的很詳細,連周瑞家的什麽時候去的王夫人那裏,二人說了什麽話,何時出來的,準備派誰去,都一清二楚。一個女醫能礙着王夫人什麽事?除非是女醫知道了她的什麽秘密,王夫人找女醫既然是要給賈元春診病,看了這事跟賈元春也脫不了關系。
莫非,是診出賈元春有什麽了不得的病了?
似乎,只有這一種合理的解釋。
合上密報,林憶昔把慧香叫來,吩咐:“你出去一趟,把這個密報給楊統軍,告訴他一定要救下賽華佗。”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至于要了人家的命麽。她林憶昔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知道了,斷沒有讓一個無辜的小姑娘喪命的道理。
何況人家還是醫生呢,懸壺濟世,不該如此下場。
至于怎麽救,林憶昔相信楊統軍的辦法比她多?
楊統軍是徒祺宇留下的護衛首領,名叫楊遠辰,小名二狗子,二狗子是他爹媽起的,遠辰是徒祺宇起的。楊遠兮出身貧寒,家裏窮的賣兒賣女,楊父本來要将楊遠辰賣到宮裏當小太監的,被徒祺宇撞見救下才保住全身,因此對徒祺宇忠心耿耿。
☆、救人救人
翌日一早, 楊遠辰前來複命。
一路走過花園、穿堂, 到處都是亭臺樓榭、假山流水、繁花名木,楊遠辰目不斜視,什麽美景什麽樓閣,一眼都不敢多看。一直到了正廳, 帶路的小丫鬟說:“大人稍後,我去通報一下。”
小丫鬟正要進去,迎面撞上一個錦衣女子。
小丫鬟便問:“慧香姐姐, 楊大人到了, 可要通報王妃?”
慧香看了楊遠辰一眼,褔了褔身子,道:“大人進來吧, 王妃已經等着了。”說着便引着楊遠辰走進去。大廳中間擺着一個黃花梨大屏風, 屏風上刻着花鳥浮雕, 兩邊站了七八個丫鬟。
屏風後面該是王妃了。
楊遠辰跪倒在地,拜道:“下官楊遠辰,叩見王妃!”
林憶昔道:“楊大人不必多禮, 快請起吧。”
楊遠辰起身,恭恭敬敬的站着, 等着王妃接下來的吩咐。他生的高大威武, 一身銀甲, 蹭亮蹭亮的,在日光下閃着光,給人一種很威猛的感覺。
有幾個膽大的丫頭便偷偷擡眼觑視。
“林大人, 女醫可救下了?”林憶昔問。
“回王妃,救下了。下官趕到的時候,賈府的馬車已經出了城門,女醫被幾個莽漢推倒在護城河的葦子坑裏。”說到這,楊遠辰頓了頓,不知道往下該怎麽說,想了想,才說,“幸虧下官趕到的及時,再晚一點,好好一個姑娘的清白就毀了。”
好一個詩書傳世的榮國府,背地裏淨幹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
林憶昔咬着唇,在心底暗罵。
身為女子,在古代最重要的便是貞潔。賈府之人奪了人家女孩子的性命還不算,竟連人家的清白也要毀了,死了也不讓人清清白白的去,反要背一身污名。
林憶昔又問了楊遠辰幾句,便打發他退下。
一面命人去請被安排在客房的賽華佗。安排的人去了之後,還沒回來的功夫。慧香悄悄跟林憶昔說:“王妃,我聽昨晚跟楊大人去的衛士說,幸虧賈府派去的那幾個莽漢貪色,見那賽華佗生的美豔,便起了色心,不然一出了城就将人殺害了,便是楊大人趕到也晚了。這些人也真是遭天殺的,這種事兒也能做得出,真是連畜生也不如了!幸虧林大姑娘早早的離了那鬼地方,不然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正說着,林黛玉從外面進來,笑道:“我聽誰說我來着?”
說着便向林憶昔褔了褔身子,口內稱:“見過王妃姐姐。”
林憶昔忙道:“黛玉妹妹快別多禮了。”說着招手讓她過來。考慮到賽華佗可能要在王府住一段時間了,同住一塊,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得将實情告訴黛玉。于是便一五一十的将賈妃小産後,王夫人如何找女醫,如何帶進宮裏,如何給賈妃診病,又如何要害人性命的事跟黛玉說明。
林黛玉聽罷,眼中不由含了淚。
“我……我萬沒想到外祖家竟是如此的,如此的不堪,整日念經拜佛慈悲為懷的二舅母竟是這樣心如蛇蠍。”說到這便起身,哭着跪下,說:“想到這我就不得不拜謝昔姐姐,将我救出了那個火坑。不然,不然便是哪一天被人謀了性命我怕是還蒙在鼓中呢。我這一輩子就是姐姐救得,此生我無以為報,來世便是做牛做馬我也要報答姐姐。”
林憶昔忙将黛玉拉起來,說:“你這是幹什麽!咱們倆個志趣相投,人都說知音難覓知己難求,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事。你好好的,便是報答我了。”
“昔姐姐,我……”
林黛玉正要說什麽,丫鬟報道:“賽華佗請來了。”
林黛玉方住了口,側過身,用手帕子揩了揩眼淚,優雅的站好。
賽華佗受了點輕傷,額上有一處碰破出血,胳膊、腿上都有青腫的地方。好在她自小随祖父天南海北的逛,性格豪放,不拘小節,倒不是十分在意,若是一般女子,被無恥之徒輕薄了,哪怕并未失身,也要羞憤的自殺了。
賽華佗一見林憶昔便跪倒在地,謝王妃救命之恩。
她行走江湖多年,從未将真實名字告訴人。
今兒才告訴林憶昔,她的真名叫如雲,是祖父起的。
“如雲?”林憶昔低喃一句,“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你祖父一定很喜歡讀《詩經》吧。”
如雲道:“王妃娘娘剛剛讀的那首詩是祖父最喜歡的。”
林憶昔屏退衆人,獨留黛玉,命慧香守門,問如雲到底為賈妃診出了什麽病,導致王夫人要殺她滅口。如雲便将自己去皇宮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林憶昔。她性子粗放,在江湖上混久了,說話也不是那麽文雅,罵了好些難聽的話。
聽的林憶昔、林黛玉最後都笑了。
如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民女粗鄙,讓王妃和林姑娘見笑了。”
林憶昔忙道:“什麽粗不粗鄙的,陽春白雪、下裏巴人都有其自己的特色,正是你說的好笑我們才笑呢。”
——
皇宮,合歡殿。
賈元春咬着牙狠狠的絞着手帕子。
“劉貴妃,劉貴妃,劉貴妃!賤人賤人賤人!”她的臉扭曲着,眼睛血紅。
金碧輝煌的宮城,是陽光下最邪惡的地方。
貪婪、邪惡、暴力、殘忍,都隐藏在華麗的外表之下。賈元春進宮多年,從小小女史爬到一宮主位,見過形形色*色的陰暗之事。得勢的大宮女或大太監欺負壓榨不得勢的小宮女、小太監,不得勢的小宮女、小太監就轉而奴役更不得勢的太監或宮女,最底層的太監宮女就只能虐殺毫無反抗力的小動物,發洩內心的邪惡。
她親眼看見過一個五六歲的小太監用匕首,一點一點的把一個只毛茸茸的小貓開膛破肚。
有些不得寵的低級嫔妃還會被有權勢的太監們欺淩亵玩。
外面人人想進來的皇宮,其實是最見不得人的存在。
而金錢,是通行于皇宮的硬通貨。只要有金銀珠寶,就沒有你查不到的事兒。
為了查出自己中毒的真相,她不惜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又讓母親從府裏湊了許多,才買通那老太監夏東升,得知果然是劉貴妃下的黑手。其實她早猜出是劉貴妃了,之所以還費這麽大周折花這麽多錢財,不過是想弄來解藥,可恨那老騷*貨騙她!
此毒竟是無解藥的——
“你們等着,我賈元春不會放過你們的!”
賈元春咬的嘴角都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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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重生之黛玉:
[紅樓]重生林如海:
紅樓之成為林黛玉:
☆、驚喜驚喜
女醫如雲自小行走江湖, 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 行事果決,性格豪爽,與林憶昔很談得來。不過幾天功夫,與林憶昔、林黛玉都混熟了, 雖然因身份所限,有時候還是免不了拘禮,但比以前強多了。
知道賈家坑害了自己, 如雲很是生氣, 日日都要罵上幾句。她性子直爽,且又極為嫉惡如仇,眼裏揉不得沙子, 心裏怎麽想嘴裏便怎麽說, 兼之在外多年什麽人都見, 學了不少粗話,罵起人來那叫一個難聽。
開始的時候她不知道林黛玉跟榮國府有親戚,罵人的時候也不避着黛玉。
後來才知道黛玉是榮國府老太太的外孫女, 倒着實吃了一驚。想起自己口無遮攔,似乎還沾親帶故的罵過, 如雲便覺得過意不去。
特意找了林黛玉, 作揖道歉, 說:“我不知道林姑娘與他們的關系,望姑娘見諒。”
林黛玉道:“這不怪你,他們做的那些子事, 委實上不得臺面,便是我也要罵幾句的。只是如雲姐姐下次罵的時候注意點,罵他們就罷了,別把不相幹的人都帶着才好。”
一席話說的如雲紅了臉,說:“這是我的錯,以後定不如此。。”
田莊裏送了些新鮮菜蔬、水果、禽類等東西,林憶昔清點完畢,除了留出自己府裏的嚼用外,把剩下的都命人送去安平侯府。
因哥哥林铮的事,三房也被牽累了,如今都困在安平侯府。
考慮到父親和大哥如今被罷官在家,閑的無聊,還特意送了不少書畫給他們把玩,又送上一套上好的棋具。如今府裏還有兩個小爺,庶弟林鐘,三房的林鈞,都是上學讀書的年紀,雖然不能出門,林憶昔也不想耽誤了他們的學業,特意命長史挑了不少書籍一并送去。最後林憶昔又親自挑了許多錦緞,給太太可姑娘們裁衣服。還弄了幾只小狐貍、小兔子給林憶馨玩。
她這裏每日都能收到暗樁送來的消息。
知道父母他們雖然蒙了罪,但在太上皇和許多正義之臣的照管并沒有受什麽罪,才安心。
——
徒祺宇、林如海一行人在邊城外的村子裏住了幾天,發現林铮在村民的口中已經與豺狼虎豹無異。個個提起他來都要咬牙切齒的罵上一番,叛徒、畜生,什麽難聽的話都有。
打聽人,也都說林铮千真萬确的是投了花容,很多人都看見了。
街上人來人往,正說着,三四個七八歲的小孩子邊奔跑嬉戲邊拍着手唱着新編的歌謠。聽得歌謠內容,徒祺宇、林如海不由都皺了眉。原來唱的是:
“你拍一,我拍一,邊城出了個大叛賊!”
“你拍二,我拍二,林铮是個大壞蛋!”
“你拍三,我拍三……”
“你拍四,我拍四……”
從一唱到九,有從九唱到一,都沒一句好話。總之,是把林铮罵了個狗血噴頭。歌謠都流傳到郊外了,可見邊城之人把林铮恨到了何種境地。徒祺宇心裏仍是有很多疑惑,從他自己來說,他是相信林铮的,可這些日子所見,處處都在反駁這自己的想法。那麽多人的眼睛,不是瞎的吧,為什麽都說林铮反了。
“林先生,你怎麽看?”走在村子的主街道上,徒祺宇問身邊的林如海。
“不是親眼所見,我是不敢相信。”林如海道。
徒祺宇暗自點頭,心裏想,看來有必要密探花容軍營一趟。
幾人正走着,突然從胡同口蹿處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抓住許太醫的袖子就叫:“大夫救命!”也不說是什麽原因,拉着他就往胡同裏走。
許太醫便拽住那孩子問:“什麽救命?救誰的命?”
他在村子裏住了幾天,治好了幾個老人的疑難雜病,村裏人都當他是走方的神醫。
那小孩子急的了不得,只說:“一個哥哥,我大哥打獵的時候救回來的,我也不知道是誰。”說這便硬拽着走,一面又說大哥讓他無比請許大夫來,晚了就沒命了。小孩子說的東一句西一句的,終究也沒說出到底是誰,許太醫倒是想去,可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上頭還有一個主子呢。
于是便看向徒祺宇。
徒祺宇道:“救人要緊,咱們一起去看看吧。”
那小孩是村東頭獵戶家的,如今當家做主的是小孩的大哥,名叫王二虎,今年二十歲。王二虎自小便沒了娘,至十幾歲上,又沒了爹,撇下一雙弟妹。幸虧他爹在時教了他一身射獵的本事,王二虎也沒個婆娘,便靠着射獵獨自拉拔了弟弟妹妹幾年。妹妹大妞,今年十六歲,弟弟便是剛剛那小孩,叫王小虎,才八歲。
徒祺宇他們趕到時,王二虎家裏已經圍了不少人。
鄉下閉塞,新鮮事兒少,所以一聽說王二虎救了個快死的人,都趕來看熱鬧。
還沒走進院子裏,徒祺宇便聽見村民嘀嘀咕咕。
“唉,你看見了嗎?好像是個當兵的,穿着铠甲呢。”
“怎麽沒看見,要我說,這官兒還不小咧,你們看見他身上的铠甲了嗎,蹭亮蹭亮的,比咱們莊裏當了百夫長的那個李大錘回來時穿的那身铠甲還威風呢。”
“你說的沒錯,我看至少是個千夫長。”
旁邊一個黃臉婦人啧啧道:“哎呦呦,可惜了呦,你們看見了嗎,滿身是血,只怕活不了啊!”
正在這時,王二虎跑了出來,見了許太醫大喜,叫道:“大夫,您終于來了,快進去看看,他快不行了。”聞言,許太醫也顧不得許多,忙進去,一邊擺脫随行的衛士回住處幫他拿藥箱子。
衆人便都問王二虎人怎麽樣,是不是快死了。也有抱怨他弄這麽個人回來,給村子惹禍的。王二虎瞪了圍觀的衆人一眼,大喝道:“人都快死了,我能見死不救嗎?看什麽看,都回去!”
人們便悻悻地離開了。
徒祺宇進去的時候,許太醫正給病人檢查背上的傷。他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甲胄,明光铠,護心鏡,護肩、護膝齊全,都是做工極考究的。依次推測,躺在床上之人肯定不是什麽百夫長千夫長之類的小頭目,至少也是校尉級別。
突然,那位傷員轉過身來了。
徒祺宇驚呆了!
☆、原來如此
徒祺宇萬沒想到, 床上躺着的竟然是林铮。
雖然此刻那人滿身是傷, 臉也髒兮兮的,看不出原來的皮色,只能瞧出大概的輪廓。但他自小與林钰林铮兄弟厮混在一起,何況那人還是他的內兄, 如何認不得?
林如海顯然也覺出不對勁來了。
“公子,此人……”
還沒說完,徒祺宇便微微搖頭, 示意他不要聲張。
林如海會意, 便微微點了點頭,退在一邊站好。徒祺宇低聲吩咐随行的衛士長,讓他帶幾個衛士到門外守着, 不要随便放人進來。許太醫還毫不知情, 仍在專心致志的給病人查看傷口。
王二虎抿着嘴站在一邊, 皺着眉問:“大夫,怎麽樣,這人還有救嗎?”
林铮的傷看起來很嚴重, 潔白的單衣已經沾滿血跡,幹結成紫黑色。只有胸口那一塊血紅, 隐約可見血肉模糊的傷口。許太醫沒吭聲, 繃着臉認真的驗傷。把全身上下的傷口都檢查了一遍, 又把了脈,掰開眼珠子看了看,含笑撚須點頭。
徒祺宇問:“許先生, 他這傷要緊嗎?”
“公子放心,這些傷看起來雖然十分嚴重,其實多是舊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有胸口這一處是新傷,似乎是被猛獸所傷,我檢查過了,沒傷到內髒,但需要馬上止血。”
王二虎又問:“依大夫所說,這位壯士的傷既然不致命,為何他仍昏迷不醒呢?”
“那是餓的,加上極度疲乏,才導致昏迷。”說着許太醫指了指,“你看他腳上全是血泡,想必這些天走了不少路。快去找些吃的來,他禁不住再餓了。”
王二虎便忙将家裏唯剩的兩個窩窩頭拿來了。
許太醫還沒說話,徒祺宇便攔住了,說:“他是餓極了的人,腸胃十分脆弱,這大硬塊子如何克化得了?王大哥家裏可有新鮮肉類,剁些肉屑來,熬成肉糜,爛爛的才好。”
王二虎便說有肉,今兒才打只兔子,還沒來得及賣呢。說着便忙叫來妹妹大妞剝兔子熬肉糜。徒祺宇讓福保給他些銀子,就當是買他的,他執意不收。
許太醫包紮要用幹淨的紗布,王二虎倒是個十分熱心之人,又忙去找布。
徒祺宇看他家徒四壁,連鞋子都沒得穿,哪裏像有幹淨布的樣子,便忙命侍衛去街上買。王二虎在家裏找半天,果然一塊布條也沒找到,急的了不得,匆匆忙忙找村子裏的人去借。無奈村子裏的人都知道他家窮,不肯借他,怕借出去打水漂。
王二虎垂頭喪氣的回來。
福保笑着走上前,攬住王二虎的肩,說:“王大哥,你打了一天獵,還馱了這麽大個人回來,又忙活這半天,想必是十分疲乏了,快去歇着吧。你放心,有大夫和我家公子在,這位壯士一定會沒事的。”
福保是認識林铮的,他見自家主子明明也認出來了,卻默不作聲,便知其不想聲張。林铮如今被認為是叛國之将,人人得而誅之,當時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還是等等吧,瞧瞧大夫怎麽說,畢竟人是我救回來的。”王二虎說。
“王大哥你看這樣如何?你先歇着,有什麽消息我馬上讓人告訴你。”福保一邊說一邊拽着王二虎往外走。
那王二虎乃是個升鬥小民,一向膽小、懼怕權富。見了徒祺宇一行人的穿着談吐,便知其身份不凡、非富即貴,心內不由自發的産生恭敬之心,因此,連福保的話,他也下意識服從起來。
房間裏只剩徒祺宇、林如海、許太醫三人。
徒祺宇便上前一步,抓住林铮的手叫道:“子韌,子韌……”
子韌乃是林铮的字。
房間裏都是自己人,他也就不避諱了。
叫了半天沒反應,大妞倒是端着肉糜來了。看見門口好幾個威風凜凜的大漢,吓得不敢動彈。
徒祺宇看見,忙命福保領她進來。
鄉下人沒有嚴格的男女授受不親的意識,大妞也不避諱,端着湯喂林铮吃了小半碗。至傍晚時分,林铮才醒來,開口就要水。福保一直守着,見他醒來,喜不自禁,一面伺候他喝了水,一面忙去告訴徒祺宇。
徒祺宇趕來的時候,林铮正掙紮着想坐起來。
“舅爺,不可!!”福保眼明手快的上前按住他。
林铮自小性子剛強,又十分自負,最受不了的便是躺在床上什麽也做不了。如今被福保制住,心內憋屈,臉脹的通紅。再一看,徒祺宇就在旁邊,也顧不得糾結他因何在此,忙問:“鄭威那狗賊可抓起來了?參軍鄭威勾結花容害我大軍,兄弟們,兄弟們都死了,都死了……”
說着,憶起戰場失利之事,不覺痛心疾首,嚎啕大哭起來。
鄭威這個人,徒祺宇是知道的。就是他說林铮勾結花容,還拿出了許多證據,其中便有不少所謂林铮和花容國王子的書信來往。如今,皇帝陛下表彰鄭威檢舉有功,已經由參軍升為左領軍,加威武将軍稱號。
過了許久,林铮才漸漸安定下來,敘起前事。
原來,大秦、花容兩國邊境時有摩擦,近兩年來,攻守之勢漸漸轉變,花容節節敗退,李将軍打算趁機發動一次決戰,一舉把花容大軍趕回大漠以北。李嚴大将軍親自率十萬大軍正面進攻,命林铮率兩萬大軍繞過天鳴山進軍花容王都,來個聲東擊西。花容國的國王後眷還在王都呢。如此一來,花容大軍便不得不回軍馳援。李嚴趁其撤退之時全速追擊,務必一舉擊潰敵軍,使其再不敢來犯。
計劃原本進行的好好的,可行軍至半途之時,參軍鄭威突然追來,還拿着大将軍李嚴的文書。說是花容不知從哪裏聽來消息,知道大秦軍隊要進攻他,便先先下手為強,傾全國之力突襲邊城。如今邊城危在旦夕,大将軍命他即刻回軍馳援。
鄭威還說他知道一條小道,可以縮短一般的路程。
“所以你就跟他走了小道兒?”徒祺宇問。
“所以我糊塗啊!”林铮痛心疾首,“都怪我性子急躁,我要是稍微多想一點或是再細心一點,也不會上他的當!”
他餓了許久,又受了傷,身子本就很虛弱,一動氣,更覺渾身乏力。好在頭腦還算清醒,緩了半天,才說:“事後我才發現那文書根本就不是大将軍寫的,雖然字跡模仿的很像,幾乎可以以假亂真,連我也騙過了。但他們忽略了一點。大将軍的父親叫李衡,大将軍每次寫到‘衡’字的事後都要少上一筆,而那份文書裏沒有。”
然後,林铮又說了如何帶着兩萬大軍沖出敵人的包圍圈,如何被封住了退路,只能繼續前進,如何誤入沼澤地中,軍士死傷大半。
“後來,随我逃出來的只有幾百人,個個身心俱疲,又在森林裏迷了路。幸好大家都是軍人,身手箭法都還可以,弄個麋鹿兔子什麽的倒餓不死。想着總會有走出去的一天,回到邊城定要揭發鄭威這狗賊的陰謀。偏前幾天遇到狼群,我和僅剩的百餘兄弟也跑散了。,”
“竟是如此?”徒祺宇微微抿了抿唇,心內松了口氣。
雖然他相信林铮的為人,可耐不住一路上見到的人都說林铮叛國,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免心裏有些猶豫。所謂空穴不來風,那麽多人都說親眼見林铮在花容軍中,萬一,萬一真是……那樣,惜兒豈不是要傷心死?
既然林铮說還有百餘将士跟着他,那百餘人在哪,務必盡快找到才好。徒祺宇心中計議已定,正要着人安排。誰知林铮突然長嘯一聲:
“我林铮愧對随我出生入死的兩萬兄弟,愧對朝廷,愧對祖宗,愧對父母,死不足惜!!”
舉劍便要自戕。
幸虧徒祺宇眼明手快,一把奪了他手中的劍,摔在地上,罵道:
“你想死還不簡單麽!只要你出去大喊一聲我是叛賊林铮,立馬便有一堆亡命之徒追上來割了你的頭領賞去。你可知諜報上怎麽說嗎?說你林铮投靠花容,故意把大軍帶進敵人的包圍圈,致使全軍覆沒,還說你娶了花容的公主。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林铮日日為花容國訓練軍士,準備伺機進攻大秦。你不是想死嗎,你死了便是畏罪自殺!”
林铮緊握着拳頭,眼珠子血紅,滿臉的怒氣。
“你現在是朝廷欽犯,人人得而誅之。不說旁人,出了這個門,便是外面的村民也個個對你恨之入骨。你可知你的賞格是多少?黃金萬兩!多少想領賞錢的人都在上天入地的找你。死很難嗎?不,我告訴你,死,容易得很!”
“他們誣陷我!”終于,林铮忍不住吼了一聲。這一吼不要緊,牽動傷口,忍不住捂着傷口,斧鑿刀削的一張英俊面孔扭曲起來。
徒祺宇見他這個樣子,知道他心裏也不好受,不由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的道:“子韌,你不是一個人,你想過沒有,你若自尋短見豈不是坐實了叛國之罪?依大秦律,叛國等同謀逆,要誅九族的,偌大的安平侯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都的受牽連。不洗脫罪責,便是下了黃泉,你又豈能安得下心?”
說着不由嘆口氣:“你可曾想過侯爺、夫人?可曾想過昔兒嗎?昔兒可最喜歡你這個哥哥。無論被人怎麽诋毀,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會叛國。就是因為她,我和林大人才千裏迢迢的邊城調查。因為,我們都不相信你是那樣的人。我們都知道你現在很自責很難受,可是你不振作起來,洗清罪名、懲治叛賊,對得起死于敵軍之手的兩萬将士嗎?”
林铮雙手緊緊地捂着臉,似乎極為痛苦。
“對不起,對不起……”他搖着頭,熱淚從他指縫兒洶湧而出。
知道了前因後果,事情就好辦的多了。徒祺宇即刻派密探前往花容營中探查,果然還有一個“林铮”,與真的林铮長相一模一樣。
也難怪,難怪那麽多人都被蒙騙了。
這背後之人也真是機關算盡了。
因心中挂念着王妃,徒祺宇即刻寫了信,将詳情告之,免得她擔心。他這次出來凡是送信,用的都是皇祖父給他的秘密渠道。此刻他十分佩服皇祖父的深謀遠慮,真是為他把什麽都計算到了。
林憶昔接到信後,欣喜異常,拿着信反複好幾遍,才命慧香搬來風爐,付之一炬,毀屍滅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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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進宮了
自賈元春小産之後不久, 宮中又有以為嫔妃小産。
林憶昔如今也有孕在身, 雖然她不生活在宮中,但宮裏的貴人,如太後皇後等,也不能太過怠慢, 隔三差五的還是需要進宮請安盡孝的。
聽說林憶昔要進宮,賽華佗如雲唯恐她在宮裏遭了什麽毒手,一早便趕來求見。
“王妃, 您帶民女一起去吧。民女聽說皇宮看着光鮮, 其實是個去不得的地方,尤其是娘娘還有孕在身,就更危險了。宮裏懷孕的娘娘, 十個中有兩三個平安生下小皇子小公主的就要燒香拜菩薩了。許多都是還沒生下來, 不知怎麽回事便掉了, 聽說都是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更有甚者,只聞到些氣味兒就着了道兒的。”
林憶昔笑了笑,說:“你知道的倒還挺多。”
如雲便告訴她, 自己曾救治過一個出了宮的老宮女,聽她說了不少宮裏的事。
林憶昔笑着問:“有你跟着, 便能萬無一失了麽?”
如雲自信的一笑:“王妃不知, 民女嗅覺天生異于常人, 別管是何湯藥,只要聞一下味道,便能辨別出放了那些藥材, 每樣藥材有多少分量,分毫不差。小時候,祖父便說我天生就該是學醫的。等到了宮裏,別管是吃的喝的用的,或是什麽香料熏香,只要我一聞,便知有毒無毒,到時候王妃娘娘看我臉色就行。我若是眨眼呢,就代表沒事,我若是摸鼻子呢,就是不能碰。”
王妃娘娘救了她的命,她說什麽也要報答的。
其實林憶昔也是有這種擔心的。
她在王府的時候丫鬟婆子一堆,飲食都是經過層層排查,确保沒什麽問題才呈上來的。可到了宮裏,到處都是貴人,還都是她的長輩。要是她們賜了什麽吃的喝的,可沒有她推辭的理兒。
早聽說宮中不可言說見不得光日的事情極多,賈元春在宮中生活多年,自然也見過許多,可最後還是沒能保住腹中的胎兒。自己在宮中一無人脈,二無親信,便是有幾個關系好的嫔妃,也沒有為自己去得罪人的道理。
因此,如雲一說,她便覺得十分妥當。
但宮裏的賈元春見過如雲,這一進宮,說不定就會碰上,給賈元春撞見,萬一被她認出來,豈不是又要于如雲不利?
如雲卻是神秘一笑,“這個王妃不用擔心,我有辦法。”說着便列了一個單子,拜托慧香去找齊單子上的東西。慧香看了看,都是些平日很常見的東西,心內疑惑,問她要這些幹什麽,如雲只是催她去找,說一會兒就見分曉,要讓她們大吃一驚。
不多時,慧香同林黛玉一起來了,後面跟着雪雁。
慧香手裏捧了一個小匣子,進來便遞給如雲,笑道:“如雲姑娘,這是你要的東西。我親自去庫房一件一件找的,原以為一下子便能找齊呢,誰知偏偏短了一樣石墨。我正尋思着誰那裏有呢,偏巧遇見林姑娘梳洗罷正要往王妃這裏來,我便告訴林姑娘了。林姑娘聽完拍手說‘巧了,我新得了上好的石墨,還沒用呢,你拿去些。’”
說着打開匣子,一一指給如雲看:“如雲姑娘,您瞧瞧,可還卻什麽嗎?”
如雲笑着說了聲“多謝”,便接下匣子進了一間耳房。
“昔姐姐,她搞什麽名堂?”林黛玉看得一頭霧水。
“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說着,林憶昔拉起黛玉的手,一起過去。
如雲正将許多東西往臉上抹,又調了幾種顏料,小心的在臉上畫畫擦擦,塗塗抹抹。不多時,一張白皙的小臉便暗黃許多,連臉型都變了不少。簡直是變臉啊,比現代的化妝技術不知牛了多少倍。
呃……雖然是把人畫醜了,但完全是變一個人,也真是神乎其神了。
林黛玉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天方叫了一聲:“如雲姐姐?”
林憶昔也驚訝的問:“你會易容術?”
“略懂一點點。我随祖父游歷花容時,曾偶然遇見過當地的一個術士,學了些皮毛,後來祖母說易容乃雜學小道,既不能醫病救人,也不能前身健體,便不許我學了。”
聽了如雲這些話,林憶昔不由想起徒祺宇說花容國也有一個“林铮”之事,而且這個假林铮和真林铮長得一模一樣。既然花容國有懂易容術之人,弄出一個長相極似哥哥的“林铮”也就不足為奇了。
林憶昔問如雲,若是精通易容術的人,是否能完全把一個人易容成另一個人。
如雲想了想說:“聽那位術士說,又一種土,極為難得,與人肌膚的顏色極為接近,而且抹在臉上不會幹,有一定的柔韌性,摸起來也與人之肌膚無二。如果有這種土,便有可能。”
“原來如此……”林憶昔點點頭。一面吩咐如雲快換衣裳,一面進內室寫了一封信,着人給徒祺宇送去,将此事告知。
進了宮,先去給太後請安。
幾個嫔妃正奉承着說笑話,老遠便聽見裏面傳出來的笑聲。李嬷嬷走上前,跟門口的宮女耳語幾句,那宮女便進去通報,不大一會兒,太後身邊的王嬷嬷便笑呵呵的迎了出來,道了聲萬福,說:“太後娘娘請王妃娘娘進去。”
說着便走到李嬷嬷身邊,笑着跟她寒暄幾句,跟在林憶昔後面進去。
除了太後,屋子裏還有幾個人,賢德妃賈元春、惠妃趙氏,還有兩個嫔。
先給太後請了安,又跟幾位嫔妃見了禮。
太後瞧了林憶昔微微隆起的肚子一眼,淡淡的問:“幾個月了?”
林憶昔答:“五個月了。”
太後“噢”了一聲,叫王嬷嬷,吩咐:“給吳王妃賜坐。”
林憶昔瞧了一眼,幾個妃嫔都站着呢,她坐似乎不太合适。宮裏女人的心眼兒有多小,她可是見識過的。雖然如今是太後賜坐,她們水也不敢說什麽,但難保不心裏記恨着。這些都是皇帝女人,雖然在皇帝的眼裏,可能不過是個玩物,但有時候玩物吹一個枕頭風也能帶來不少的麻煩,她可不想招惹。
“多謝太後體諒,臣媳站着就好。”林憶昔微微躬身,顯得十分恭順。
太後掃了衆人一眼,說:“你跟她們不一樣,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該當如此。太上皇可日日盼着要抱你肚子裏的重孫子呢,萬一動了胎氣,豈不是我的罪過?”
太後話說到如此,林憶昔也不好推辭,拜謝再三,只得遵命小心翼翼坐下。
還沒坐穩便感受四面八方射來的冷冽目光,心裏想:太後娘娘,您這是幫我呢還是害我呢。
林憶昔沒想到先跟她搭話的竟是賈元春。
“吳王妃,聽說我那表妹住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