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是擺脫不了出身的影響。如今她不過是仗着身懷皇嗣而茍延殘喘着,一旦沒了皇嗣,她便又罪加一等——保護皇嗣不力。兩罪并罰,足夠殺頭的了,到時候王爺再護着那賤婦也沒用。
哼,到時候整個庫房裏的東西還不都是她的?
聞言,那丫鬟笑的滿臉花,更哈巴着讨好:“多謝娘娘,娘娘可要梳洗了?”
“咳咳,”孫淑媛清了清嗓子,挺起腰杆,覺得自己坐上了鳳座一般,“給本宮備水。”
陷入了美好幻想中的她并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被寫成報告放在了她名義上的夫君徒祺宇的書案上。
“哼,真是一個無知蠢婦!!!”
都進了吳王府還一心幫着老六,殊不知老四的目的就是要整死他徒祺宇。一旦老六的陰謀成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六會放過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女人?
還想害他的昔兒。哼,癡心妄想!
☆、交心交心
朝堂上, 太上皇親自下旨, 命徒祺宇、林如海前往邊城查探。
出發的前一夜,徒祺宇和自家親親娘子好生溫存了一番。捧着自家娘子的嫣紅俏臉兒,看着那杏眸貝齒,小巧的鼻兒, 清泉般的宛轉眼波,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眷戀。
“昔兒,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他說。
“放心, 我會的。”她答。
他的眼中滿是疼惜。他怕, 實在是怕,京中形勢詭谲,他在的時候還好, 他走了, 誰護着她?雖然皇祖父說一定把他的王妃保護的好好的, 不讓她少一根頭發。可,萬一她受了委屈,誰替她讨公道?
“昔兒, 我把福保留給你,我在京中的暗樁他都知道。你別看福保平日不顯山不露水, 他可是個人精兒, 而且功夫好着呢, 宮裏宮外的事也頭門清兒,有他在你身邊,我放心。衛士我也給你留下兩隊, 日夜輪流守着正院,保證沒什麽人趕來搗亂。”
林憶昔一聽,忙擺了手:“你此去艱難萬分,還是把福保帶着吧,我這裏有李嬷嬷就夠了。衛士你也都帶着,我天天呆在王府,能有什麽危險?我不相信堂堂天子腳下,竟有人有那麽大的膽子,敢來王府行刺!”
林憶昔很清楚,皇帝和六皇子那裏是誓要把自己家往死裏整的。因此,此次徒祺宇和林如海之行,必然會遇到很多的阻撓。他們在外面才是處處陷阱,時時踩在刀刃兒上,比自己要危險的多。
見娘子如此關系自己,徒祺宇心裏也是暖暖的。
“我帶的衛士足夠用了,多了反而太顯眼,就留在家裏,我也放心。”他道,“倒是你,一定要小心咱們府裏的兩位淑媛,她們可都藏着禍心呢。”說着便命福保捧來一個紅漆小匣子,從袖子裏摸出一串鑰匙,打開,取出了一疊厚厚的宣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寫着許多字。
林憶昔接過紙略微浏覽一遍,不由瞪大了眼:“這,這是……”
原來宣紙上記得便是府裏上上下下的活動日常,其中最多的便是兩位淑媛。記載十分詳細,何時起床、何時梳妝,何時用餐,一頓吃了多少飯,一天見了幾個人,說了什麽話等等,歷歷在目。堪比現代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控。
那……自己每天幹了什麽,徒祺宇豈不是也都知道……
太可怕了……
似乎是看出林憶昔潛意識的想法,徒祺宇抽出她手中的紙,連同鑰匙一并擺在梳妝臺上。
“昔兒莫怕,我從來沒讓人監視過你。”攬了林憶昔入懷,他說如是。
真的……一次也沒有嗎?
林憶昔疑惑的看向他。
“一次也沒有。”似乎是回應她的疑問,他伸出兩根手指,鄭重的說。
“子瑜,你給我看這些是……”跟她交心麽?
徒祺宇想了想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們之間,原本就不該有什麽隐瞞的,不是麽?其實早就想告訴你來着,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我走後,這些密件都會送到你這裏來。我的王妃可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我知道你能處理好。不過也別累着自己了,你是個女人,管好王府裏的事就足夠了,外面的一概不要問,實在躲不開就裝傻充愣。放心,沒人敢對你怎麽樣,皇祖父會護着你的。”
——
徒祺宇、林如海帶着浩浩蕩蕩的欽差衛隊出發了。
雖然乘的是極好極舒适的馬車,一點的奔波也有些吃不消。徒祺宇還好,年富力強,至多覺得疲乏些,林如海卻是半路上就直喊腰酸背疼了。福保還是跟着徒祺宇出來了。沒辦法,林憶昔執意如此,徒祺宇最後也只得依她。
驿館中,徒祺宇、林如海正商讨要務,福保端着一盆熱水進來了。
“殿下,累了一天燙燙腳吧,解乏!”
見林如海也在,福保笑了笑說:“林大人也在啊!”說着便搶上前把盆放在徒祺宇腳邊,跪在地上為主子褪了鞋襪,伺候主子把腳放進去。回頭看了看林如海,“不知道林大人也在,奴才只端了一盆水過來,林大人您等着,奴才這就再端一盆來。”
林如海忙起身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公公這不是折煞下官嘛!”
福保擺擺手:“這有什麽折煞不折煞的,林大人是朝廷命官,我就是個奴才。大人為朝廷殚精竭慮,這麽大年紀了如此奔波,奴才心裏十分敬佩。不就是盆洗腳水嘛,大人就別推辭了。”
徒祺宇此刻開口了:“林大人你就讓他去,要不他又有得嘀咕。”
洗完腳後,徒祺宇讓福保守着門,自己和林如海談了很晚。第二天,依舊是天明出發,傍晚才至驿館休息。就這樣一直走了三天,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到第四天的時候,林如海突然生起病來,頭暈咳嗽,身體乏力。随行的許太醫瞧了說是傷風,開了藥也不見好。林如海雖然還能勉強支撐着,人卻萎靡了不少。
無奈,徒祺宇只得暫停行程,準備在驿站修整一天。
是夜,許太醫診了脈後,出來問跟林如海的小厮。
“林大人這幾天都用了什麽飯,用了多少,有沒有用點心瓜子之類的零嘴兒,詳細說與我聽。”
于是那小厮便把林如海每日吃了什麽東西,喝了什麽東西,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許太醫聽罷,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皺眉沉思半天,方道:“你說你家大人喜歡喝茶,每日飯後必飲一杯?”
小厮點點頭:“是啊,這是大人幾十年的習慣了。”
“把你家大人常用的茶葉、茶碗都拿來我瞧瞧。”
小厮答應了一聲“是”,便跑去拿茶葉茶碗了。不多時,捧着一個小蓋碗和許多茶葉回來,許太醫拈了一點兒茶葉,聳着鼻子嗅了嗅,眉毛蹙在一起。嗅了半天,搖了搖頭,又拿起小蓋碗細細看了一圈,又嗅了嗅,還是搖頭。
“大人,可有什麽問題?”小厮忍不住問。
許太醫仍是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的嘀咕:“沒什麽問題啊……”
“啊?”小厮湊上前,“大人您說什麽?”
“呃……”似乎是覺得在一個小厮面前丢了面子,許太醫正正衣襟,清了清嗓子,說:“沒什麽,你快把東西拿回去吧,仔細一會兒你家大人要茶吃。”
“诶——”小厮答應一聲,把東西用一塊小紅綢子包好,正要走。
許太醫叫住了他:“等等——”
“大人,還有何吩咐?”小厮湊上前,笑嘻嘻的。
“茶葉再拿來我看看!”
小厮立馬解開小紅綢子,掏出茶葉,雙手捧着送過去。許太醫拈了些,放在嘴裏,嚼了幾下,突然嫌棄的“呸呸”幾聲,全吐了出來。小厮不知道怎麽回事,一臉疑惑的盯着他。許太醫曲起手指在小厮腦門上敲了一下,“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把茶葉包好跟我去見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剁手節路快了,作者菌已經剁手停不住啦,淚……
☆、真相大白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前幾章作者把六皇子寫成四皇子了,太忙,記憶已混亂。
呃,已經改回來了(唉,上了年紀就是容易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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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撿到了一只非常非常可愛的小奶貓,當成心肝兒養了幾個月。
突然有一天,小奶貓突然開口說話了。
突然有一天,小奶貓變成了一個美少年。
突然有一天,小奶貓認祖歸宗,成了被寄予厚望的皇子。
這個世界腫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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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你說林大人并非生病, 而是中毒?”
“是的,王爺。”許太醫微微拱手,“是一種慢性毒*藥,林大人中毒已非一日, 以下官看來,至少在十五天以上。”
“這麽說,還在京城的時候, 便有歹人潛伏在林大人身邊了?”
許太醫道:“想來該是如此。下官鬥膽, 懇請把王爺的常用之物也檢查一遍。既然這奸細還在下毒,王爺天天和林大人在一塊,或者也着了道兒。這種毒無色無味, 也不會使人猝然斃命, 只是讓人纏綿病榻, 造成疾病而亡的假象。”
徒祺宇點頭稱是,即命福保把自己常用的物件兒拿來。
許太醫檢查一番,果然也有那種毒的蹤跡。他又給徒祺宇把了脈, 說中毒不過這一兩日,兼之徒祺宇身體一向很強壯, 才沒什麽中毒跡象, 但長此以往, 必然把底子都壞了,落個早殇的下場。好在他和林如海中毒都不算太深,用湯藥調養段時間便可肅清餘毒了。為了服用方便, 許太醫說也可以不用湯藥,把所需之藥制成藥丸,每天早晚各服一顆,徒祺宇服他半個月,林如海服用三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徒祺宇即命許太醫去制藥丸。
他自己調了親衛,對跟随之人進行徹查。他實在沒想到自己防的那麽嚴密,還是着了別人的道兒了?看來,跟着欽差衛隊走,不安全了。或許……可以将計就計……
下毒的人很快查到了,是廚房的一個管事。
另外又查出幾個奸細,徒祺宇命人嚴密掩飾,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他自己便也裝成生病的樣子,每日每日的不下馬車,麻痹敵人。
林如海當然也是如此。
突然有一天,他和林如海下馬車的時候都戴起了帷帽,一時随軍衛士炸開了鍋,打聽之下才知道王爺和林大人病得越來越嚴重了,太醫囑咐不能吹風,所以才不得不用帷帽遮擋。這樣一來是麻痹敵人,讓他們以為詭計成功而大意,二來也是讓京城裏的幕後操縱者放心,三來,為接下來的行動做鋪墊。
一日,大隊駐足的驿館突然走水,狼煙滾滾,燒的半邊天通紅。
驿館兵士連同欽差衛士個個都去救火,亂成一鍋粥。徒祺宇、林如海便攜部分親衛喬裝趁亂跑了。冒充他們的兵士已安排妥當,橫豎天天戴着帷帽,倒能迷惑對手一段時間。等對方發現,他們怕是早到邊城了。
三日後,邊城郊外。
“公子,您那把火放的好啊!”林如海哈哈大笑。
聞言,徒祺宇也笑了。
“先生身手矯健!”福保伸出大拇指,笑道:“小的還以為那堵牆您翻不過來呢。”
因是微服行動,一路上他們扮成過往的行商,衆人都稱徒祺宇公子,稱林如海為先生。他們隐姓埋名,一路到此。今日趕到邊城,卻因為天太晚,城門已經關了。徒祺宇道:“如此正好,咱們不進城,先在外面打探打探消息,瞧瞧邊城的老百姓都怎麽說。”
林如海也點頭稱是。
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衆人也都累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找一個地方睡一覺。
——
林憶昔收到徒祺宇的信件,知道他和林如海都中了慢性毒*藥,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再往下看,又說中毒不深,随行太醫已經開了解藥,正在服用,下毒之人也已查到,不出所料,果然是六皇子暗下的手下。目前,他們已經找到了對付的辦法,讓她不要擔憂。
可能是懷孕的緣故吧,林憶昔如今就愛瞎想。
在紅樓夢原著中林如海和林黛玉可以說都是不得善終的。她來了這些年,見黛玉身體越來越好,林如海也渡過了原著中的死劫,還以為以後就沒事了。
現在看來,遠非如此。
原著中林如海很可能便是牽涉到奪嫡之中而被害死,自己這個蝴蝶效應雖然讓他躲過了那次劫難,卻未必能躲得過下一次。既然林如海在京城的時候便已經中毒,那就說明林家下人裏有奸細,如今林如海不在,他們難免不會對黛玉下手。
越想越是心驚,林憶昔做出一個決定:
明兒就把林黛玉接來,林如海回來之前,就讓她住王府了。
林黛玉自然樂得天天和林憶昔在一起,當天便興高采烈的收拾好東西住進了王妃正院的廂房。林憶昔的胎已經坐穩,無需再向先前那般小心翼翼。她日日與黛玉烹茶讀詩弈棋,心情較往日輕快多了。雪雁也和慧香、綠蘿混熟了。雪雁、菱香都是憨頑調皮的,常常劃舟撲蝶的玩,林憶昔有一堆丫鬟婆子看着,雖然不能做那些運動,但看着她們玩也覺得熱鬧。
榮國府後院,賈母居所。
珠光寶氣,一身大紅衣裙的王熙鳳穿過雕梁畫棟的穿山游廊,時不時逗逗挂着的鹦鹉、畫眉等鳥雀。她身子極輕快,身後跟着五六個小丫鬟,一路袅袅婷婷的走到了賈母居住的五間上房前。
幾個丫鬟正坐在廊檐下說話,看見王熙鳳,都起身笑着迎接。
王熙鳳問:“老太太今兒感覺如何,現在做什麽呢?”
丫鬟們都悄悄告訴她,昨兒太太進宮探視後,回來禀告老太太娘娘一起都好,肚子裏的小皇子也很健康,老太太高興了一晚上。今兒起了個大早,仍是高興的了不得,聽了一會子小戲,如今用了飯,正和寶二爺、三姑娘、薛姑娘她們說話逗趣兒呢。
王熙鳳心裏有了底,大步走進去,老遠就笑着說:“老祖宗福壽雙全,真真是讓人羨慕!我總是跟我們平兒說,我要是活到老祖宗這個年紀,身子骨還如此硬朗,再有幾個可人的孫子孫女承歡膝下,我就天天燒香拜菩薩了!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老太太聽了別笑話我。如果是老太太是天上飛的高貴的天鵝,我啊,就是那水裏游得旱鴨子。我這個人啊,雖然常被人說糊塗不會辦事,但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也不敢肖想将來能有當貴妃懷黃嗣的孫女!”
賈母哈哈大笑,故意板了臉說:“你這個油嘴滑舌,又來掰扯我!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着便叫平兒:“看着你們奶奶!巧姐兒都好幾歲,眼見越發懂事了,她還這麽不着調,越發連小孩子也不如了。還把我比天鵝,也不看看我什麽年紀,容得她胡亂編排!平兒,你看着,看她還胡言亂語不,再有什麽出格的話,你來告訴我!”
“老祖宗——”王熙鳳拖長了,上前道:“我可不是編排老祖宗,我說的可是事實。就算我人小,不知輕重,說錯了話,還不是因為老祖宗仁慈,縱着我們小輩兒,不然,便是打死我也不敢亂說的。”
賈母揉着肚子,笑罵:“你呀,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小東西!”
賈寶玉突然從賈母懷裏做起來,一把拉住王熙鳳的裙子:“風姐姐,你幫我勸勸老祖宗,一定要把林妹妹接過來。林妹妹的爹爹去邊城了,就剩了林妹妹一個在家裏,多孤獨多寂寞多凄涼啊。她又素是個多愁善感的,歷來喜聚不喜散,最是見不得分離的,如今,林妹妹還不知哭得怎麽樣呢!”
原來,賈寶玉一直鬧着要把林妹妹接來。他在外面聽說林如海接了欽命離京,回家後就鬧得更兇,飯也不吃了,覺也不睡了,天天口裏嚷着林妹妹林妹妹的。賈母沒辦法,又不能真把林黛玉接來,只得哄他說林妹妹家裏有事,絆住了,暫且來不了,還沒告訴他林黛玉已經住進了王府的事實。
☆、賈府之禍
聽了賈寶玉的話, 王熙鳳哈哈大笑道:“喜聚不喜散, 巴不得天天都一大屋子的人熱熱鬧鬧的?那是寶兄弟你吧,我怎麽記得林妹妹是最喜歡清淨的呢?”
賈寶玉叫道:“胡說!林妹妹什麽時候不喜歡熱鬧了?!我們從小在一塊,一道兒吃一道兒住,我最了解林妹妹不過的的, 她跟我一樣,都很喜歡熱鬧呢,不信你問問襲人她們, 看是我說的是也不是?”
“行行行, 你說的什麽都對,小祖宗!”王熙鳳一甩帕子,道:“我也不用問襲人, 她們哪個不向着你?”
賈寶玉昂起脖子, 抓起賈母的胳膊, 搖啊搖,撒嬌:“老祖宗,你看, 風姐姐都說我說的對了,您何時派人去接林妹妹?好祖母, 孫兒想林妹妹了, 您那麽疼孫兒, 您就幫幫孫兒,把林妹妹接來吧。”
賈母最受不得寶貝孫子的撒嬌,樂得滿臉褶子, 呵呵大笑。
她把賈寶玉摟在懷裏,摸着他的臉,哄道:“我們寶玉說的自然是對的,祖母馬上就派人去接林丫頭。”說着便看向王熙鳳,不着痕跡的使個眼色,“鳳丫頭,你立刻親自去林府一趟,務必把黛玉接來。”
王熙鳳笑道:“老祖宗放心,我呀,一定不辱使命!”
賈寶玉喜得一躍跳起老高,抓住王熙鳳的袖子:“鳳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王熙鳳道:“你在這陪老祖宗吧,我自己去就行。”說着,輕輕拉了拉他,眼睛往坐在賈母身邊垂首絞着手帕子的薛寶釵身上一瞟,湊在賈寶玉耳邊,低聲說:“不怕你薛姐姐孤單?”
賈寶玉往薛寶釵那一瞧,見她垂首坐着,肌膚瑩潤,紅紅的小嘴,嬌豔欲滴,半掩着的粉面也不知塗得什麽胭脂,讓人莫名覺得心裏癢癢的,當真說不出道不明,便又有不忍離去之感。
想了想,賈寶玉松開抓住王熙鳳的手,說:“鳳姐姐可一定要把林妹妹接來。”林妹妹、薛姐姐,一個淡雅,一個端莊,同樣的美貌,同樣的國色天香,若能日日相伴左右,該是多麽美好的事。
他賈寶玉這輩子就算不考科舉不當官也值了。
“寶兄弟你放心吧,你的事兒,我什麽時候辦砸過?”說着,王熙鳳便告辭,巧笑倩兮的離開了。出門賈母的正院,也不回自己的住處換衣裳,也不讓下人備車備馬,徑直到議事廳去了,根本沒有處府的打算。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且不說林黛玉願不願意來,單說就現在這局勢,賈母便不可能讓林黛玉來。要知道自家府裏投了六皇子,而林如海可是四皇子的心腹,林家跟賈家心在可是死對頭呢。
老祖宗那麽說,也不過是哄哄寶玉。
如今滿府誰不知道,林黛玉已經住進了吳王府,單只瞞着寶玉呢。
因此,王熙鳳扔下往常一樣,在議事廳處理日常事務。用了午飯,睡足了午覺之後,才帶着一溜兒的丫鬟仆婦到賈母那裏做做樣子,無非是哄哄賈寶玉。告訴他林妹妹突發病症,下不得床,如今正在府裏好生調治呢,出不得門。
賈寶玉聽了,跺着腳說:“鳳姐姐你糊塗啊,那就更得接林妹妹過來了!他們府裏哪有什麽好大夫,再治壞了!”
王熙鳳說:“寶兄弟你放心吧,林姑父當着朝廷大元,況且林家也是家財萬貫的,如何會請不起好大夫?如今好幾個太醫正聯合會診呢,耽誤不了林妹妹的并。”
賈寶玉正要說什麽,忽有人來報,說:“有宮中太監前來降旨,老爺正在正廳聽旨呢。”
唬的賈母王熙鳳等人也顧不得賈寶玉,忙讓人去打探是什麽消息。不多時,王夫人邢夫人等也都到賈母的正房大院等着。派去的人還沒回來,坐立不安的賈母等人便焦急的到院門口翹首以盼。
不多時,一個小丫頭氣喘籲籲的跑來,遠遠的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賈母見那丫鬟臉色不好,嘴裏又說着那話,心頭便一驚,疼将起來。她咬咬牙,勉力支撐,不想在小輩面前露出膽怯之意。
“慌慌張張的什麽樣子!好好說,到底是何事?”
小丫鬟本就跑的急,被如此一吼,“啪”的一聲,絆倒在地。顧不得被摔破的手肘,小丫鬟爬起來便奔到衆人身前,氣喘籲籲的說:“咱們娘娘……咱們娘娘小産了!”
心口一陣劇痛,賈母再也支撐不住,暈了。
“老太太,老太太……”這是衆人焦急的呼喊。
——
合歡殿裝飾豪華,雕梁畫棟,只是,金玉錦繡之中卻透着一股死氣。
其中,最豪華的主殿便是賢德妃賈元春的住所。殿門開着,有六個宮女六個內監守着,不許任何人靠近。路過的宮娥內監垂首躬身的走動,擦身而過的瞬間不敢交談,只彼此交換個眼神。
大殿內室。
躺在床上的賈元春身形憔悴,臉色白的似紙。
“妹妹,節哀順變……”劉貴妃雍容華貴儀态萬千的走到床前,遍地撒花的深蘭色織錦長裙搖曳墜地,“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妹妹也別太傷心。妹妹是個有福的,養好身體,将來想要幾個小皇子沒有呢?”
“多謝貴妃姐姐寬慰,我會好好養身體的……”賈元春欠了欠身子,勉強擠出笑。
劉貴妃笑了笑說:“這便對了,過幾天我就讓陛下來看你。”
“多謝貴妃姐姐。”賈元春扯了扯嘴角。
又做了一會兒,劉貴妃起身說:“你休息吧,我走了。”說着便扶着貼身小太監的手,袅袅婷婷的走了。
盯着那曼妙的身姿走出殿門,賈元春絕望的閉上了眼。兩行熱淚從眼角流下,她愣愣的,也不擦拭。宮裏什麽陰穢事都有,自懷孕以來,她處處小心,不敢随便吃東西,膳食除用銀針測試外,還必須讓一宮女試毒,輕易不敢出去,就怕被外面的石頭路絆了或是着了什麽人的道兒。
沒想到,最終還是沒有保住孩子。
快七個月的孩子,怎麽說沒就沒了?偏偏前一天禦醫診脈,還說小皇子很健康呢。誰料想第二天用了早膳,肚子便劇烈疼痛起來,不多時就見紅了。
謀害黃嗣是大罪,查出來要滅九族的。
她想來想去,敢這麽做的,恐怕只有劉貴妃。
——
時值冬日,吳王府荷花池內的荷花已經衰敗,只餘些殘荷。雖失了往日的欣欣向榮青春勃發,衰敗的荷葉荷莖卻依舊頑強的堅守着,讓人感覺到一種頑強的生命力。
林黛玉是極喜歡殘荷的。
恰逢今日陽光正好,林憶昔便命丫頭擺了桌椅,在荷花池旁賞殘荷、曬太陽。
林憶昔懷孕已經快四個月,肚子也鼓起了一點。有時候摸着肚子,就忍不住想起遠在邊城的徒祺宇,不知道他閑暇之餘可會想起自己和孩子。想起前日進宮,太上皇召見了她,一再囑咐她別想太多,他會保護她的家人。而且暗示,就算林铮真的投敵,也不會牽連如今安平侯府的人,讓她安心養胎。
林憶昔依然堅信哥哥不會投敵,徒祺宇一定會把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
林黛玉看着殘荷,凝眉沉思一會兒,便要紙筆。林憶昔知道她要寫詩,便忙命丫頭準備筆墨紙硯。黛玉執了筆,正要寫,李嬷嬷匆匆走來。
“王妃,宮裏賈娘娘小産了!”
“賈娘娘?”林黛玉一愣,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元春表姐!”
☆、心太毒了
“黛玉妹妹?”林憶昔叫了一聲。
林黛玉搖搖頭說:“我沒事, 只是有些震驚。外祖母今番怕是又要傷心了……”
林憶昔拍了怕黛玉的肩膀。心想:到底是有着血緣關系的親人, 林黛玉雖然對賈府的人很寒心,關鍵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動些恻隐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陌生人相處幾年還能相處出感情來呢,何況是血親?
林憶昔正想說幾句話安慰安慰黛玉, 突然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
李嬷嬷忙去看是怎麽回事。
原來是孫淑媛在假山後面打一個叫墨兒的小丫頭呢。她非說墨兒膽大妄為偷了她的金釵,一邊說還一邊拿着金釵紮墨兒的手,紮的鮮血直流。墨兒哭着說不是偷的, 是前兒她給王妃送花籃子的時候王妃賞的。旁邊的幾個丫鬟都一塊兒作證, 孫淑媛不聽,還嚷着說她們都是一夥兒的,看不起她是個妾, 合起火欺負她。
李嬷嬷上前, 一把将墨兒拽在身後, 道:“淑媛既說墨兒偷了您的金釵,可有證據?空口白牙可不行!再說就算是她偷了,您也不該打她, 墨兒是王妃的丫頭,饒是犯了什麽錯, 也該去禀報王妃, 由王妃處罰。”
孫淑媛氣得咬牙, 舉着金釵,伸到李嬷嬷跟前兒:“你要證據不是嗎?!看看這是什麽,賊贓都有了, 還耍賴呢!”
彼時,林憶昔已經扶着丫鬟的手走來了。
“孫淑媛!”她叫道,“一樣的金釵多的是,前兒我确實賞了墨兒一個。你的金釵既然丢了,自然該去你院裏找去,何苦為難一個小丫頭?”
“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我丢了一個,她就有了一個……”孫淑媛咕咕哝哝的撇撇嘴,但尊卑有別,她到底不敢正面跟林憶昔嗆聲,只是說再回去找找。正在此時,她的貼身丫鬟跑來了,說是金釵找到了,掉在床底下了。
當着衆人的面,孫淑媛“啪”的一聲重重給了那丫鬟一耳光。罵道:
“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東西丢沒丢都沒搞清楚就亂嚷,現世現報的害我被人嗤笑!”
被打的丫頭捂着臉跪在地上不敢吭聲,孫淑媛擡腳就要走。
林憶昔叫住她:“既然冤枉了墨兒,還把人手紮的馬蜂窩似的,至少跟人道個歉吧。”
孫淑媛自恃高貴,哪裏肯向一個丫頭道歉。但林憶昔發話了,她身邊的丫頭自然是百分百執行,一齊都堵了孫淑媛的路,讓她無處可逃脫。
最後逼不得已,孫淑媛只得道歉。
——
皇帝體恤賈妃小産,特許賈家女性親眷進宮探望。賈元春便趁機托王夫人回去打聽打聽有沒有醫術高超的女醫,下次探視之時扮成丫鬟帶進來。她已經不相信宮裏的禦醫了,查來查去都說是她身子弱,養不住皇嗣。
她可不信這些胡言亂語。
林姑媽身子比她弱多了,不照樣生了個女兒?
王夫人回去後便叫來自己的內侄女王熙鳳,命她盡快找最好的女醫。
王熙鳳的效率很高,很快便找到了一個醫術高超的小姑娘,才十八歲。其祖上便是醫生世家,這小姑娘兩三歲就跟着祖父認藥材,十歲的時候便閱盡醫書,開始跟随祖父行醫。至十五六歲,醫術便為鄉裏稱道,人人都道是“女神醫”,贈號:賽華佗。
至初二探視之期,王夫人便帶着王熙鳳、賽華佗進宮了。
見過禮敘過話後,賈元春屏退宮人,王熙鳳親自守着殿門。
賽華佗近前請脈,診過一只手又要診另一只手,又問流血還多麽,什麽顏色,是否腹痛等問題。賈元春雖然被問的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一一詳細告訴。
賽華佗診完脈,寬慰賈元春幾句。
出來便告訴王夫人:“太太,庶民女直言,娘娘并非單純的小産,而是中了一種叫“絕命”的毒。此毒無色無味,卻極為陰狠,曾流傳于花榮國後宮,我随祖父游歷的時候見過一次。十年前國王發現是這種□□致使自己子嗣不豐,便下令全部搗毀,自此“絕命”消逝于世間,再沒有人見過。若非我自小随祖父走訪各國,聽了許多秘聞傳說,也不知道呢。”
王夫人一聽是中毒,吓得了不得,忙問:“這毒究竟是怎麽着,娘娘以後還能懷上嗎?”
賽華佗道:“這便是此毒的陰狠之處了。男人就算中了毒也沒什麽妨礙,可女人,哪怕只是沾上一丁點,這一輩子了就毀了。別說不好懷胎,便是懷上了,孩子也絕對到不了七個月。不足七個月的胎兒還沒完全成型,不可能存活。而且每次小産,對婦人也是一次極大的傷害。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夫人莫怪,一般婦人,小産一次,便是耗日子了,到第二次基本已是油盡燈枯。”
王夫人叫了聲:“這是哪個天殺的下的毒呦!”便嗚嗚大哭起來。
賈元春在內室聽到外面隐約有哭聲,無奈全身無力,起不得身,閉着眼睛胡思亂想。
過了一會兒,王夫人進來,眼角仍有淚痕,賈元春睜開眼,問:“母親,怎麽樣?”
“娘娘……”王夫人一句話沒說出來,又大哭起來。賈元春便知情況不妙,紮掙着坐起來問王夫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王夫人便嗚嗚咽咽的将賽華佗說的話一一說給賈元春聽。
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哭着哭着,王熙鳳跑來,跪在地上說:“娘娘,太太,你們小些聲兒吧,外頭可能聽見呢。”
于是賈元春、王夫人都不敢再哭出聲,只是捂着嘴流淚。
王夫人還好,賈元春素來體弱,又大傷了元氣,突得如此噩耗,一時心力衰竭,哭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吓得王夫人面如紙色,急的去掐人中,又把王熙鳳叫來讨主意,哭道:“這可怎麽着啊?娘娘萬一有個好歹,我們,我們哪還有命出去?”
王熙鳳說:“太太,得馬上傳太醫。”
王夫人一聽,哭的更厲害,“傳了太醫更了不得了。娘娘早不暈晚不暈,偏我們來了就暈了,我們便是滿身是嘴也說不清啊。你快過來,再掐掐人中試試,看娘娘可能醒來?”
王熙鳳不敢忤逆王夫人,只得上前,小心翼翼的掐了掐賈元春的人中。
掐了半天,鼻子下面都紅了一塊,賈元春仍是死人一樣。
“太太,不行,還是傳太醫吧!”王熙鳳道。
王夫人說:“你去跟外面的宮人說,可別說是因為我們娘娘才暈的。”
王熙鳳答應一聲正要出去,賈元春“啊”的一聲,醒了。王夫人大喜之下,也顧不得君臣禮儀了,上前便将賈妃攬住,叫道:“我的兒,你可醒了,吓死娘了!”
王熙鳳識趣兒的去殿門處守着。
賈元春道:“我沒事,母親,你回去千萬別把這事告訴老太太。”
什麽事?還不是她中了毒的事。
王夫人道:“你放心,除了你我,再無第三個人知道。至于那女醫……”王夫人比了個“殺”的手勢。其實不用元春吩咐,她早就想好了要将此事瞞下來。她在府裏之所以能一直穩壓大房一頭,甚至有時候跟老太太分庭抗禮,還不是仗着在宮裏為妃的女兒?老太太一直指望着娘娘能生個皇子,光耀賈家門楣呢,要是讓她知道娘娘以後都生不了孩子的事,自己還怎麽作威作福。
回去的路上,王夫人便以賽華佗為娘娘治病有功為由,賞了她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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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府,王妃居所。
林憶昔同林黛玉說了會兒話,眼見天色不早,便安排她去廂房休息。這裏林憶昔也卸了釵環,在慧香等人的服侍下洗了臉,換了衣服,正要上*床休息,可巧瞥見梳妝臺旁邊擺放的一封密報,便随手拿起來。
密報寫的是賈家的事,說來也有趣兒。
王夫人帶着尋來的女醫進了宮,回來便賞賜了女醫不少東西。
這倒不新鮮。
想來是賈元春或者是賈家人怕太醫被人收買了,不放心,要自己尋了醫生瞧病。有趣兒的是王夫人發話了,讓人準備好馬車,當天晚上便要送女醫走。什麽事這麽急,連天亮都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