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要喂奶。偏偏林憶昔還要親自照看,他好幾次說球球晚上交給乳母看着就行了,誰知昔兒總是不聽。說什麽球球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交給別人她不放心,得自己親力親為才行。害得他晚上想跟昔兒親熱親熱都不方便,雖然小娃娃什麽都不懂,但只要這小子在旁邊昔兒便放不大開,每次都是匆匆完事。

好不容易他勸得昔兒同意讓乳母晚間照料,可這小子每天晚上都哭,奶也不肯好好吃,才沒幾天的功夫身上的肉就掉了不少,心疼的昔兒立馬抱回來自己養着。

真是個不可愛的小子,徒祺宇想。

林憶昔一聽徒祺宇提起球球,唯恐他又提将球球交給乳母照料的話,忙道:“球球很乖,不會吵到我,是我自己睡不着……”說着不由低下了頭。平常她的睡眠質量很好,常常一躺下不久便睡着了。可今天不知為什麽卻遲遲無法入睡,腦子裏想的都是徒祺宇。想的是他堅強的臂膀,他暖暖的胸膛,還有躺在他懷裏那種充盈着的令人舒心的安全感……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她想。

心裏雖然如此想着,可在徒祺宇面前她卻說不出是因為他不在而睡不着的話。雖然他們成親已經有一年多了,他愛着她寵着她,已經熟悉的就像一個人,可有些話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徒祺宇倒沒有多想,他一手攬了林憶昔歪在床上,另一手正要去蓋夜明珠,突然肚子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聲音清晰的傳到剛把腦袋貼到徒祺宇胸口的林憶昔耳朵裏。

“噗嗤——”一聲,某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拍拍還在咕嚕嚕叫嚣着的肚子上,忍俊不禁的道:“餓了?”

徒祺宇呵呵一笑道:“跟皇叔議事來着,忘了吃飯。”

“人是鐵飯是鋼,便是再重要的事也得吃了飯再說,以後不許這樣了!”教訓一句,林憶昔嘀嘀咕咕的去了外間叫丫鬟準備夜宵。雖然徒祺宇沒說,她也大概猜到即使一時事情緊急誤了吃飯的點,忠順王爺也不至于一點宵夜也不準備,定是徒祺宇急着趕回來才沒吃。他很不必如此辛苦的,他這麽做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想到這裏不由心裏暖暖的。

對妻子愛護至此,別說古代,便是現代也是俺的一見的。

下人們出了個別值夜的也都已經睡了,但主子有要求,便是睡夢中也得起來辦差。如今天寒地凍的,林憶昔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再于心不忍也不能餓着徒祺宇吧。王府的下人素質都還不錯,手腳也麻利,很快宵夜便準備好了,因為林憶昔特意吩咐過要簡單清淡、不宜過多,否則吃了後就睡覺不好消化,所以只有兩樣素菜、一碗馄饨和一碗粳米粥。

林憶昔沒讓丫鬟進內室,自己捧了托盤進來,擺好讓徒祺宇坐着吃。她自己則随手從一個小匣子裏抓了一把金瓜子讓慧香拿去給勞動的丫鬟們分了。她們大半夜來回跑動,也算辛苦。

徒祺宇很快便将宵夜一掃而空,撫着肚子躺在床上看着林憶昔到搖籃旁給兒子掖了掖被子。徒祺宇原本又累又乏,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挨到枕頭就能睡着才對,可是看到自家王妃娉婷袅娜的身影,卻是一點也不困了,倒怎麽都看不夠似的。

林憶昔看兒子誰的安穩,小嘴嘟着、睫毛長長的,怎麽看怎麽可愛,忍不住湊上去在那粉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親。小孩子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奶香味,很是好聞,她忍不住又在兒子臉上摸了摸。回頭見到一雙眼珠子黏在她身上的某人,不由把眉毛一挑,嗔道:“看什麽,還不快睡!”

“沒有娘子在懷,我睡不着嘛。”某人笑眯眯的。

林憶昔忍不住老臉一紅,嘴上說他沒羞沒臊,腳下卻是不自覺的走了過去。眼見着嬌妻袅袅婷婷走來,徒祺宇伸手一撈,将人撈到懷裏,另一只手便遮了了夜明珠。

光亮消失的瞬間林憶昔下意識要掙紮,卻被一具溫暖的軀體包圍,耳邊拂過一陣熱熱的氣流,她暈暈乎乎的好像聽到一句:

“娘子,睡覺……”

——

林憶昔做了一夜夢,夢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駿馬在草原上奔馳,一會兒是戈壁灘上的刀光劍影,最後似乎是一片濃郁的森林。森林裏有麋鹿、有仙鶴、還有狐貍、野兔,一陣馬蹄聲傳來,似乎是一個狩獵隊伍,為首的是一個白袍将軍,背着長弓、挎着寶劍。他彎弓搭箭,正瞄準着前方的一只小鹿,突然萬劍齊發白袍将軍從馬上跌落下來。

林憶昔這才看清那白袍将軍竟然是徒祺宇。

不,她大喝一聲,頓時覺得心如刀割,所謂的肝腸寸斷也不過如此吧,她想。

随着這一聲大叫,她睜開了眼,才發覺不過是一場夢。

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摸,沒有徒祺宇的身影,擡眼一看,窗戶上的氈簾揭起,外面天已大亮。她忙命丫頭進來,問王爺去了哪裏。

慧香道:“王爺被聖上宣進宮了。”

☆、第 83 章

聽到聖上宣徒祺宇進宮, 心裏咯噔一下, 眼前一黑,頭也有些昏了。以聖上視徒祺宇如仇人的态度,她實在想不出此刻宣徒祺宇進宮會有什麽好事。鴻門宴?修羅場?

一時腦海中奇怪的念頭如亂麻一般。

難道聖上看不得徒祺宇好?

難道聖上知道自己油盡燈枯,要在臨終之前斬草除根?

可能是越擔心便會越想吧, 而且還總往壞處想不往好處想。

尤其是在剛做了那樣一個不詳的夢之後。

她以為她可以保持一顆樂觀冷靜的心。可是那都是她以為而已,她自己主觀的想法,事實是, 她主觀的想法有時候沖不上準确的。就比如, 現在,她的心受一個夢的影響,怎麽也無法平靜下來。

歸根到底, 還是因為在乎。

不知不覺, 她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自己曾經并不怎麽情願嫁的男人。她弱小, 她沒權勢,所以她不得不聽從皇家的安排。她以為自己是嫁給了政治,其實她是嫁給了愛情。也是呢, 這樣一個英俊、優秀又專情的男人,只得所有女子的愛慕。

林憶昔幾乎是立刻叫來彩衣, 命她親自親近皇宮查探查探, 想辦法通知太上皇。太上皇最疼的便是這個孫子, 待他比眼珠子都寶貝,自熱不會讓他吃了虧。別看太上皇說是諸事不問,整日喝喝茶下下棋, 悠閑自得,但是在皇宮裏,什麽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彩衣領命而去,林憶昔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

此刻天還沒亮透,慧香上前小聲的提醒,說王爺臨走前吩咐了,王妃這幾日也甚是操勞,說讓您多睡會兒。可林憶昔此刻哪裏還有心思睡覺,靠着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球球呢?”她問。

“怕吵了您歇息,王爺一早便命奶娘将小主子抱走了。”

林憶昔忙命将孩子抱回來,她如今最近親牽挂最多的兩個人便是徒祺宇和孩子了,如今兩個都不在身邊,她心裏更覺得空虛。慧香見她面有急切之色,雖然不知道她是做了噩夢,此刻心裏正忐忑,但跟随林憶昔多年,眼力見兒還是有的,知道主子着急,便匆忙出去,要去叫奶娘。

誰知,還不等她走出屋門,便隐約聽見了孩子的哭聲。

奶娘滿臉急切無奈的走了進來,先給林憶昔行了禮,說不知道怎麽回事,小主子突然大哭起來,怎麽哄都哄不好,奶也不肯吃。

林憶昔見孩子小小的一團,眼角挂着淚珠,臉都哭紅了,嗓子也哭啞了,心疼的了不得,忙從奶娘的懷裏接過孩子,柔聲哄着。那孩子似乎認人似的,一到林憶昔的的懷裏,便立刻不哭了,還咧着嘴寵沖着林憶昔笑了一笑。

這一笑,似乎帶着振奮人心的魔力。

林憶昔突然覺得心裏沒那麽堵了,孩子的笑聲是天下間最好聽的隐約,純淨兒充滿希望。林憶昔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心裏一暢快,想問題也沒那麽悲觀了。皇帝和蕭衡既然定了除夕之夜動手,便不會輕易的改變,要知道做大事之人最忌朝令夕改,讓下屬覺得你沒有維威信說話不算數,哪個還肯再為你賣命?

所以,徒祺宇此次進宮,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才對。

何況宮裏還有太上皇在呢,太上皇也不會讓他出事才對。

加上彩衣已經進宮,便更保險了。

林憶昔覺得自己方才是想的太多了,也是做了那個不好的夢的緣故,換了平時,她不會這樣方寸大亂。人們不都說,夢都是相反的麽,所以,以這種理論推斷,也不會有什麽事。

只是想歸想,但是,看不到徒祺宇平平安安的站在自己面前,難免還是懸着心。

林憶昔沒有再睡,球球小朋友吃了奶倒是在母親的懷抱裏睡熟了。小家夥還很留戀母親的懷抱,不讓放下,林憶昔抱得累了,幾次想講到放到搖籃裏,剛彎腰要放,手還沒撒開,他嘴一撇,便扯着嗓子哭。

林憶昔沒辦法,只好自己抱着,連早飯也沒騰出來功夫吃。

慧香端着一碗棗兒粳米粥為防吵到熟睡中的小主子,蹑手蹑腳的走進來,連話也是湊在林憶昔耳邊,壓低了聲音說的:“王妃,讓奴婢抱一會子,您好歹吃碗粥吧。這是您最愛的棗兒粳米粥,奴婢特意吩咐廚房熬的爛爛的,粥香很濃郁呢。”

林憶昔微微的搖搖頭,眼睛往懷裏的襁褓一撇,意思是,我也想吃,可是這小子不依呢。

慧香悄聲道:“姑娘抱了這麽久,想來胳膊都酸了,您也須謝謝才好。奴婢瞧小主子這會子睡熟了,應該不妨事。”

她不叫王妃,而是喊舊時在家裏的稱呼,叫姑娘,林憶昔知她是真心心疼自己,一時情急,便脫口而出,更顯她的率性貼心。林憶昔不忍拂她一番好意,何況抱了許久,她自己也有些累了,便緩緩的,想将襁褓換在慧香手上。換了第一只手,球球毫無反應,還抿了抿嘴,像是吃了什麽美味似的,林憶昔心中一喜,暗道,這下可好了。誰知,還沒感慨完畢呢,小家夥突然小嘴一癟,很不給面子的哭了。

林憶昔只好自己抱着,慧香舉着勺子要喂林憶昔吃粥。

林憶昔穿越到古代以來,雖然享受慣了丫鬟的服侍,卻也沒矯情到這個地步,。她有手有腳,還沒到七老八十不能動的時候呢,哪裏好意思讓人一勺一勺的喂。

說起來,自懂事以來,也只徒祺宇那樣喂過她。

甚至,連更羞人的喂食方法都實施過不止一次……

不過,那是夫妻間的情緒,自非旁人可比。

林憶昔屏退了衆丫鬟婆子,自己靠在引枕上,将兒子球球抱在懷裏輕輕的拍着,唱着家鄉的搖籃曲。球球很乖,誰的口水直流,只是哭了林憶昔,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勢歪靠着,心裏也焦急。

這樣過了好久好久,才聽丫鬟說徒祺宇的貼身內侍福保從宮裏回來了。

福保進來行了禮請了安,說王爺怕王妃擔心,特意派他回來報個信,聖上只是叫王爺過去問幾句話,沒有什麽大事,如今太上皇将王爺叫去了,用了午膳便回。

林憶昔聽到徒祺宇去了太上皇那裏,才算是真的放心。

徒祺宇回來後林憶昔才知道,所謂沒有什麽大事,完全是胡扯,就差一點,他在皇帝寝宮便喪命了。

原來聖上之所以一大早便召徒祺宇進宮,乃是因為欽天監監正昨兒上了一封密奏,稱天象異常,太白晝見于午,也即所謂的太白經天,是謂亂紀,朝堂中肯定有小人作祟,試圖謀朝篡位。皇帝懷疑這個謀朝篡位的小人是徒祺宇,不,不是懷疑,是認定。他認定了就是徒祺宇,所以,這是異常有計劃有預謀的謀殺。

據彩衣所說,寝宮裏早埋伏下了弓斧手,若非太上皇發現的及時,說不定徒祺宇已經命喪黃泉了。

林憶昔後怕,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帝病重,并未直接見徒祺宇,父子交談都靠賈元春談話。

所以,此事的罪魁禍首,或者說直接執行者,便是賈元春。林憶昔握緊了雙拳,賈元春,你自己作死,也怪不得其他人了。

經此一時,徒祺宇更是一點對皇帝的同情之心亦消耗殆盡。從此以後,至于冰冷的角逐,皇帝便是他的敵人。

聽說林憶昔抱了兒子大半天,早膳沒用,午膳也只匆匆吃了點,徒祺宇十分心疼,不管不顧的将孩子從林憶昔懷裏接過,便放在屋子裏的搖籃裏。奇怪的是孩子被一系列粗暴的折騰,竟然沒哭,躺在搖籃裏還沖着徒祺宇咯咯笑。

“倒是奇了!”林憶昔道,“我抱的時候這小子難纏着呢,怎麽,到了你手裏,竟這樣的乖巧,乖巧的都不像是咱們家球球了。”

“不是咱家球球,還能是誰?”徒祺宇笑,輕輕将林憶昔攬進懷裏,“你呀就是太慣着他了,慣的他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男孩子可不能這樣養,不然長大了沒擔當的。”

“你說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不管怎麽說,球球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不疼他誰疼他?他現在還小,我也不是那種将孩子縱成纨绔子弟的母親,你放心,再過兩年,我就把他交給你教導,斷然不會再縱着他的。”

說話間,回想有端着一碗雞湯小馄饨進來了。見王爺王妃正坐在一處說私房話,她低着頭,目不敢斜視,唯恐看到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面,全程幾乎是盯着自己的腳尖走過去的。按徒祺宇的吩咐,連碗放在了茶幾上,便匆匆退了下去。

“玉兒,你早飯沒用,午飯也沒吃好,快來嘗嘗這小馄饨,為夫我特意吩咐廚房按你的口味做的,嘗嘗好不好吃?”

林憶昔笑意盈盈的走過去,見茶幾上擺着一個青花瓷的小碗,飄着五六個十分小巧的馄饨,孩子有些菜葉,熱氣蒸騰,傳來熬的清香宜人的雞湯味兒。碗裏放着一個湯匙,林憶昔剛要伸手拿那湯匙,被徒祺宇搶先一步拿在手裏。

他挑挑眉,露出得意的一笑,舀了一個馄饨,在嘴邊吹涼,湊過去道:“我喂娘子吃……”

林憶昔推他的手,“快別這樣,一會子給丫頭們看見。”

“他們又不是第一次見了。”

林憶昔搶了湯匙在手,催他大白天的別老在內宅待着,外面那麽多事呢,哪裏不需要人盯着?哪個環節出錯都是要命的。徒祺宇說,便是再忙,陪王妃吃飯的功夫還是有的。黛玉知道他不過是嘴硬罷了,這些天,他哪天不是深更半夜才回來,還沒說幾句話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見床笫之間的那些事也沒精力做了。

不是累的狠了,他會這樣?

有時候,晚上回來,看見林憶昔還沒睡,他也會強打精神陪林憶昔說話,明明眼鏡都快睜不開了,還努力裝作精神飽滿的樣子,林憶昔都覺得心疼。

不過,沒辦法,這次的事太多,別說徒祺宇,便是她,心裏也始終壓着一塊大石。雖然成功的把握再九成以上,但是不是還有那一成麽。萬事都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不敢想象,萬一出現了那種萬一,後果會如何,那麽多的人,那麽多的家族,全都灰飛煙滅。她的球球才那麽小,軟軟的一團,他才降臨到這個世上……

換言之,便是成功了又能如何?

搞不好還要背上一世的罵名,這是一條不走便是死,走了也未必會輕松的道路。

但是,與罵名相比,她更在乎自己的命,以及……自己在乎之人的命。

所以,這些天她也很努力,所有的人都很努力。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親愛的讀者們……

☆、第 84 章

時間轉瞬即逝, 除夕的前一天晚上, 吳王府從屬之家眷便喬裝打扮進了王府。為安全考慮,也為了便于管理,家眷中男丁均在王妃正院外的一個小抱廈內,配備兵器, 若有緊急狀況,令其自衛。這個小抱廈位于第二道屏障,也既林铮率領的長*槍兵的保護之內。若是敵人突破第二道防線, 這些人也是要拿武器上的, 畢竟都是二十往上的成年男子了,若是像女人一樣龜縮着讓人保護,未免太過窩囊。

至于女眷和孩子, 則統一進了王妃正院。

每一個女眷林憶昔都親自接待, 好生安慰, 力求營造一個安心舒适而非劍拔弩張的氛圍。為此,林憶昔還特意請了一個說書的女先生,命其說書給大家聽。

除夕宴在傍晚舉行。與席的是王公、大臣、勳貴等人及其家眷, 宴會共分為兩輪。第一輪屬國宴,主要招待外姓大臣。辰時以後, 外姓大臣歸家, 留下的便是皇室宗親, 包括後妃、王爺、王妃、公主、郡主等人。此為家宴,宗室成員合家守歲,至五更天方止。

蕭衡和皇帝的計劃是, 除夕這日淩晨,天還未亮時便将那五百猛士趁夜色度入皇宮,與李統領率領的侍衛彙合,先在湖心殿埋伏好。

蕭衡只知自己計劃周詳,料出不了差錯。殊不知他那點子算計,徒祺宇早已明察于胸。蕭衡的五百猛士自然不可能進的了皇宮,在他行動之前,徒靖便親自帶人将其全部緝拿。蕭衡不愧是老奸巨猾,反應十分敏捷,打鬥間他竟然帶十幾個人跑了,置自己的大批人馬于不顧。那五百猛士見此,知道自己成了棄馬,便沒了鬥志,紛紛投降。

徒靖一邊加派人手緝拿蕭衡,一邊派人快馬告知徒祺宇,讓他做好防範,看好宮門,別讓蕭衡混進去。

且說蕭衡帶人一直跑進了楚王府,拿出皇帝給他緝拿吳王的密诏,謊稱皇帝命其進宮緝拿叛王逆子,事情一旦成功便封其為太子等等之事,将徒祺皓說動。

徒祺皓一面命自己的長史官帶着密诏去各個衙門召集衙役、門子等人充作兵勇,一面将自己養在王府的護衛、護院、兵士,甚至家人等集中起來,發給冰刃。

一番折騰下來,竟然也湊出了三千多兵甲,徒祺皓以大量金銀賞之,并許諾事成之後,再加倍的賞賜,無官的皆賜七品官,有官的連升三級。衆人或貪戀錢財,或沉迷富貴榮華,被其以利、益相誘,一時竟有些士氣高昂的樣子。

徒祺宇和徒靖的計劃,原本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将蕭衡及其所率領的五百勇士拿下。皇帝已病入膏肓,管不了什麽事,屆時将自己的五百衛士放進皇宮,只說是蕭衡帶過去的,令李統領親自去向皇帝彙報,料他便是有所懷疑亦是無從查證。

誰曾想,緊要關頭竟讓蕭衡給跑了,還迅速集結了許多兵馬,如今京城已是沸沸揚揚,連老百姓都知道要變天,更別說大臣了。如今大街上空無一人,老百姓們都緊閉房門、甚至連大聲說話也不敢,唯恐一會子亂起來被殃及池魚。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想息事寧人是不可能,,那便索性來個改天換日。幸而徒祺宇和徒靖早将各種可能都提前想到,并制定了詳細的應對計劃。看來,今年的除夕宴,大臣是不會來參加了。如今,徒祺宇要做的便是把守好宮門,不放一個人出去,也不令一個人進來。徒靖則率一部分京畿大營的将士入京,一面控制主要大臣,一面維持秩序。

忠順王妃也在早前一天帶着孩子住進了吳王府,因此徒靖倒不必分心照顧家裏。

城裏很快亂了起來。林憶昔得到消息,蕭衡和徒祺皓糾結的靈石軍隊已經開始進攻宮門。賈府早得賈元春授意,在府裏聚集了幾百家丁、地痞之流,說除夕宴上有行動,讓他們早做準備。如今雖未倒除夕宴,但見事情有變,他們便立即派人進宮打聽,誰知不僅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派出去的人也失蹤了。

賈母等人知道大事不妙,卻不知要作何打算。

林憶昔不停的讓彩衣打探消息,得知宮門處的打鬥很是激烈,心裏十分擔憂徒祺宇。

彩衣道:“主人且放寬心。叛軍雖多,不過是臨時湊起來的散兵,王爺帶的人雖少,卻均為百裏挑一的勁勇,那些叛軍遠不及的。”

話雖如此說,可如今戰場上的可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爹,如何能不擔心?

林憶昔又問傷亡如何。

彩衣道:“雙方均有傷亡,敵方的更多些。但我們的也不少,約莫有二三百人。”

聞言,林憶昔即刻命人拿出王府儲藏的傷藥,及各種應急止血藥材,令彩衣送到宮門處給将士們服用。林憶昔又命拿出府內所有白絹布匹及補品,殺豬宰鵝,召集在王府避難的各府家眷,分成兩撥,一撥剪裁白娟制做繃帶,一撥燒水煮肉煮湯,給宮門處手上的兵士送去。前方的男人們正浴血拼殺,女人們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也須盡一些綿薄之力,做好後勤。

但凡八歲以上之人,不論身份如何,都必須行動,今兒不論尊卑不分主仆,一視同仁。

林憶昔親自帶頭,衆人自然沒有敢說個不字的。

蕭衡、徒祺宇在宮門處受挫,眼前攻進去的希望不大,便轉而攻打吳王府。吳王府裏竟是徒祺宇從屬的家眷,打下王府,那些跟随之人估計家眷便會束手束腳,或許還有成功的可能。

吳王府的壓力很快便增大不少,先還是只有幾百人在進宮,防衛起來沒什麽難得,突然一下激增至幾千人,便有些措手不及。

林憶昔此刻也顧不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親自慰問擡進來的傷員。

女眷們有些膽小的,已經開始哭哭啼啼。林憶昔不在之時,忠順王妃便幫忙照料,林黛玉看着雖怯弱,這時候骨子裏的剛性兒卻顯現出來,好一番大道理,說的那些原本害怕之人也都振奮起來。

林憶昔回到正院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衆人低着頭,都十分認真而緊張的剪繃帶的情形。

進到內室,她問彩衣,不是說徒祺皓他們死傷甚多麽,怎麽還有幾千人。

彩衣道:“徒祺皓抓了許多百姓,以他們的妻女相要挾,命其給他們沖鋒陷陣。而且他還未那些沖鋒陷陣的漢子喂了毒藥,沒有他給的解藥,橫豎是一個死,所以那些人都十分拼命。”

不管是以如何卑劣的手段,這可謂是最大限度挖掘人類潛力了。雖然很看不上徒祺皓的手段,但林憶昔不得不承認,徒祺皓這樣做,的确讓她們很麻煩。

“彩衣,傳令,命弓弩手萬箭齊發,定要将他們阻擋在第一道屏障之外!”

“是!”彩衣領命而去。

看着彩衣匆匆忙忙出去,院子裏正幹的熱火朝天的女人們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等林憶昔從房門裏出來,衆人便都盯着她,各種眼神都有,惶恐的、懼怕的、擔憂的、膽怯的、堅毅的……

“王妃,王府……還能守得住嗎?”其中一個大膽的婦人抿着嘴唇問了一句。

衆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兒,等着林憶昔的答案。

林憶昔不着痕跡的深吸了一口氣,笑道:“不過是些七拼八湊的烏合之衆,王府有兩千弓*弩手、一千長*槍兵,還有五百武功卓絕的影衛,三道密不透風的屏障,他們攻不進來的,諸位盡管放心。”

聽她此言,衆人心中雖仍是惶恐、害怕,卻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般,心裏稍稍有一些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

忠順王妃笑道:“大家都聽到了,這裏安全的很,別在那裏胡亂揣測,說的一會子我們般活不成了似的。幹活,接着幹,前方将士還等着我們的支援呢。”

說着看了看林憶昔,後者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眼神

吳王妃正院雖大,但架不住人多,都呆在屋子裏未免有些擁擠,因此衆人都呆在院子裏。外面打鬥得越來越激烈,金屬碰撞的刀槍之聲此起彼伏傳來,還是有些膽子小的吓得渾身顫抖,林憶昔已經來不及一一安慰了。

衆人雖然都強自撐着,但林憶昔知道,大家的心裏都沒底。

情緒的爆發發生在第一支羽箭射*進正院。彼時林憶昔正和黛玉扯着一塊白娟用剪子裁剪,忽然聽到一個女人驚叫一聲,接着是一陣爆發似的哭聲。林憶昔忙去查看,卻見一只羽箭斜斜的插在地上,應是射進來的時候已是強弩之末,沒有力了,雖是很松軟的土地,卻只插*進去小半個箭尖兒,被風一吹,還搖搖晃晃随時要倒的樣子。

但就這樣一個強弩之末,已經吓得靠近它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婦人尖叫一聲當場暈倒,還有幾個膽小的女人和兩個七八歲的女孩子大哭起來。

“王妃,守不住了,我們逃吧……”

“王妃娘娘,我才十六歲,剛成的親,我不想死啊……”

“我年紀也不大,我也不想死……”

“王妃……”

“王妃……”

林憶昔被一堆那人哭的頭都大了,“都住口!”她暴喝一聲,道:“哭哭啼啼的就不用死了!哭有用嗎!”說着她上前撿起插在地上的箭羽毛,冷眼面無表情的一把掰斷,扔在地上,“不就是一根箭嗎,又沒射到你們胸口上,值得你們吓得這樣?也不問問情況,一個個就在這裏造謠胡言亂語,你們誰要是怕死的,現在便可以離了這裏,我絕不攔着你們。只怕你們不敢呢!”

安慰不行,林憶昔決定來點強硬的。

“現在聽我命令,所有人搬着你們幹活的物什,都進到屋子裏去!”

她又道:“若想活命,便聽我的吩咐,我保證你們好好的,若不想活的,我也不管了。”

衆人聞言,都行動起來。

林憶昔一面盯着衆女人搬東西,一面派人打聽外面的情況。事情遠不想這些女人們想的那樣悲觀,如今第一道防線還很完整,只有為數不多約有幾十個人突破弓*弩手的防範,與長*槍兵交起火來。林铮率領的長&槍兵都是戰場上精挑細選的勇士,這幾十個人不足為慮。林憶昔想剛才那支羽箭應該就是突破第一道防線的某人射進來的,也是趕得巧,正好落在他們這裏。

☆、第 85 章

傷員被統一安排在王妃正院不遠處的側殿, 為鼓舞士氣, 林憶昔還親自去看視了一番。

林黛玉的表現出乎林憶昔之外。她在生死之間表現出的鎮定、無畏和大氣,堪為閨閣女子之表率,協助忠順王妃和林憶昔安撫婦女孩子、料事理事十分得宜。打鬥最激烈的時候,敵兵突破第二道防線, 刀槍劍戟碰撞厮殺之聲震耳欲聾,空氣中布滿難聞的血腥之氣,不少婦孺吓的瑟瑟發抖, 抱在一起哭泣顫栗眼睛都哭紅的不知凡幾。黛玉年紀雖不大, 卻是鎮定自若,還能對情緒失控者安撫一二,可見其柔弱外邊其實隐藏着一顆十分堅強強幹之心, 。

想起紅樓夢裏的一句話, 林憶昔暗道, 其實若論起來,黛玉才不愧是閨閣中的英雄。

一個才五六歲的女孩子驚吓過度,犯了舊疾, 突然昏迷不醒,把她母親吓得六神無主哭天搶地。林憶昔一面命人去請府裏最好的大夫, 一面親自握住孩子的手, 細細診了診脈, 幸好問題不大,遂忙将她身上衣服解開,以利于呼吸。

她和林黛玉都懂些醫理, 二人相互配合,又有大夫診治,好歹算是沒出什麽大問題。

王府軍隊雖然裝備精良、實力強悍,但架不住對方人多,雖則都是臨時拼錯起來的零散兵勇,打下去一撥又上來一撥,也是十分難對付。

與此同時,皇宮內也是刀光劍影。

徒祺宇一路披荊斬棘,終率三百精甲将皇帝的寝宮團團圍住。賈寶玉及其手下的一百多號侍衛盡被捉拿,賈元春被拖到寝宮的丹墀之上當衆勒死。很快,加蓋了帝王玉玺的退位诏書便傳了出來,玉玺重新回到太上皇手裏。

國不可一日無君,太上皇很快立徒祺宇為帝,手握重兵的忠順王最先表示擁護。事情已成定局,消息傳出皇宮,原來還在攻打吳王府的衆兵士知道自己主子再無登位希望,再打下去也是徒勞無功,不覺已失了鬥志,王府兵勇趁機猛撲,敵軍不敵,紛紛四散逃跑,作鳥獸狀。

皇宮局勢穩定之後,徒祺宇即刻派軍士回王府增援,未曾料趕到的時候正看到林憶昔正帶着許多兵士在打掃戰場。這讓他們覺得十分詫異,雖然戰鬥已經結束,但地上橫七豎八的倒着許多人,地上布滿鮮血,多是血肉模糊已然戰死的士兵及其斷指殘臂。尋常男人看見如此場面都要心驚肉跳,何況女人?再者,戰鬥剛剛結束,戰場還沒清理完,萬一有對敵方遺漏之兵士趁護衛不備襲擊,刀槍無眼,又将如何?

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一個女人,竟有如此的膽魄,敢來這刀光劍影的戰場,而且還能表現的如此鎮定,不愧是将來要當國母之人。

林憶昔将傷藥、食物等分散給或靠或坐休息的兵士,神情親切,動手自然。

她帶着面紗,兵士們雖看不見更多的表情,但從她清澈眼眸、柔和的眼角,并那上挑的眼尾帶出的弱音若無的笑意中感到一種親切的力量。接過傷藥、接過冒着熱氣的飯食,他們眼中含着激動和雀躍的情緒。

林憶昔身邊跟着的四名暗衛,已紫衣為首,皆為武藝高強的女子,通身玄衣,面蒙黑紗。開始,所有人,包括黛玉都是不同意林憶昔親□□勞将士的。理由當然有很多,什麽王妃身份尊貴不應到危險的地方去,什麽男女有別,什麽王妃體弱,什麽小世子離不開王妃之類。

此刻是她和徒祺宇最危險的時候,什麽規矩什麽禮儀,都是屁話!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徒祺宇在宮中刀光劍影、千鈞一發,她不能呆在高牆重圍之下等人保護。她要與他一起戰鬥,一起分擔,一起迎接勝利的果實。哪怕在當時那種條件下能做的其實很少很少,她也要把那很少的做到最好。

這不僅是在幫徒祺宇,也是在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兒子,保護自己這個家。等将來兒子長大的時候,問起往事,她可以自豪的說,為了這個家,我和你父親一起奮鬥過。

臺階上一個四十上下、滿臉虬髯的兵士撕開左手胳膊上的衣衫,露出一個約莫三公分長,像小孩的嘴一樣張着的口子,鮮血還在往外流着。他眉頭皺着,呸呸吐了幾口吐沫在掌心,往傷口上一糊,呲着牙悶哼一聲,拿起一塊布正要纏上。

“壯士,不可!”林憶昔喊道。

她是聽到悶哼聲才往那裏看的,因此并不知道那虬髯男子往傷口上抹唾沫之事,之所以出口阻止,乃因那布條很髒,一看便是從衣服下擺上撕下來的,還沾着血污和泥土。用這樣的布來包紮傷口,發炎感染的幾率很大。古代沒有熱武器,冷兵器的殺傷力遠非炮彈槍支等□□可比,卻常常造成很大的傷亡,便是因為醫療衛生做的不到位,很多并不致命的小傷因為處理不當而感染,以致于喪命。

虬髯大漢擡起頭,似是很詫異,一時竟愣在那裏,嘴裏嘀咕:“這裏怎麽會有女子?莫不是我眼花了,還是觀音娘娘下凡了?”說着還煞有介事的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布條一時顧不得,掉落在地上。

紫衣上前厲色道:“修得無禮,這是王妃娘娘!”

那人這才回神,吓得趴跪在地,“小的不知娘娘駕到,沖撞了娘娘,死罪死罪!”

林憶昔道:“無礙!”因命跟随的侍衛扶那大漢起身,問他怎麽傷的,為何不用傷藥。那大漢不敢擡頭,只嘿嘿一笑道:“小的皮糙肉厚,這點小傷不算什麽,吐口唾沫,布條一包,兩三天便好了。”

林憶昔擰起了兩彎眉:“以往都是這麽處理的,怎麽不去領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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