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斷點

夏落塵坐上了阮嘉陽的車。

在路上,阮嘉陽說:“想不想聽聽我和阮芷婷的故事。”

夏落塵有些驚異的看了看他。

他沒等夏落塵回答,就自己說了起來。

阮嘉陽聲音突然變得很低沉,說道:“我們曾經也有一個幸福的家。爸媽是做生意的,家庭條件在那個時候算是很好了。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過着平靜的生活。”

阮嘉陽緊緊咬住嘴唇,深呼了幾口氣,又繼續說道:“爸爸一天夜裏回來,手上都是血跡,我們都吓壞了。爸爸拿着錢就帶我們全家去了車站,爸爸媽媽說他們要去買些東西,我和姐姐就在原地等他們回來。”

阮嘉陽又講不下去了。

夏落塵說:“明明是難以啓齒的傷口,為什麽要在我這個不相幹的人面前,再撒上一把鹽。”

阮嘉陽紅着眼睛說:“阮芷婷是她撥了電話,叫警察抓了交通事故逃逸的爸爸,媽媽最後也抑郁的離開了人世。”

夏落塵驚愕失色,皺了皺眉,說不出話來,只是覺得荒唐。

阮嘉陽晶瑩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滾下臉頰。

他繼續說道:“是因為爸爸失手撞死的是她青梅竹馬的戀人。”

阮嘉陽的眸子裏有着驚濤駭浪。

兩人的眼神對上的時間只有極短的瞬間,夏落塵卻像是讀懂了什麽,身子一顫。

阮嘉陽又說:“一個為了喜歡的人,可以把自己的爸爸送進監獄的人,當她再一次知道什麽是愛的時候,除了她喜歡的人,所以人都成了敵人,更何況是身為陸航哥前女友的你。”

夏落塵看着他,說:“你這話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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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嘉陽嘴角上揚說:“你知道嗎?以退為進,才是上策。”

夏落塵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說:“她是你姐姐。”

阮嘉陽冷冷的笑了笑說:“她不是。當年我爸媽結婚好幾年都沒孩子,就抱養了她,可是又有了我。但是爸媽還是視她為己出。當初爸媽是想把我們姐弟安頓好,去車站都買好了去舅舅家的票,爸爸把我們送去就要去自首的。爸爸被抓他沒有怨言,只是眼裏全是失望。辛辛苦苦養的女兒,毀了自己全家。”

夏落塵很無語的笑了說:“你演得真好,我還以為你是個忠心耿耿的弟弟。”

阮嘉陽用凜冽的眼神看了看她。

夏落塵會心一笑,說:“故事越來越精彩了。”

到了咖啡廳,阮嘉陽指了指那個靠窗背對着他們的女孩,說:“你們聊,我在吧臺等你們。”

夏落塵緩緩的走了過去。

走到她跟前的時候,那個女孩轉過了頭,夏落塵看到了她的臉,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像是一個孤獨無依的小草,一陣風就可以把她吹倒似的。

那個女孩急忙扶住了她,換了幾分鐘,夏落塵突然緊緊地抓住女孩的手,焦急的問着:“我哥呢?我哥現在在哪裏!”

那個女孩搖了搖頭是,說:“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夏落塵失了控一樣,揪住了女孩的衣領,喊着:“你騙我!當時我從昏迷中醒來,我爸和春曉都告訴我,我哥帶着你出國了,他因為你連春曉都抛棄了!你怎麽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夏落塵臉上的肌肉不停地在顫動,漲紅了臉,眼睛也瞪得好大。

那個女孩突然哭了起來,說:“落塵,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春曉背着包來到了盛亞集團樓下。

她一步一步走上臺階,正要走進大廳,卻被人叫住了。

那個人叫的是她的全名——張春曉。

春曉僵在那裏,不敢轉身,她微閉着雙眼,雙手攥成拳。就那樣呆呆的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那個人又叫了她一聲。

她慢慢的轉過身,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遠處一個年輕的男子,身材修長高大,清俊隽秀,并且生着一雙眼眸如靈動一般,他擡頭環顧了四周,目光緩緩而毫無停滞的掃過衆人,向她走來。

回憶的巨浪一個接着一個,無情的似乎要将人擊的粉身碎骨才肯善罷甘休。

那個人走進了,皺了皺眉,說:“春曉,不記得我了嗎?”他說完又向前邁了一步,此時他們離得很近很近,他比春曉要高出了一個頭的距離,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渾身也在發抖,她知道此時他正在看着自己,她只能把頭埋得更低,因為她突然沒了勇氣面對眼前這個人。

想起了昨天阮芷婷發的短信。

“夏落塵被綁架那天,你到底都幹了什麽?用不用我幫你回憶回憶?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你喜歡的那個人,只有夏落塵自己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你說她該怎麽辦?她真的很可憐是不是?”

在那一刻,她心頭的刺,又被人拔了出來。

她的心跳的好快,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時間像是在此刻停止了,春曉仿佛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在耳邊回蕩。

春曉早已是淚流滿面。

那個人微微的彎下腰,想要替她擦掉眼淚,春曉突然後退了幾步,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她試探性的擡起頭,看了看他,手心裏面全是汗。

那個人停在半空的手又溺愛般的輕揉着她的頭發,邊揉邊說:“春曉,我是夏毅成。”然後又是那迷人的微笑。

春曉一刻也呆不下去,她無法面對他,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

她毫不猶豫的掙脫開他的手,轉身就跑。

可是這個男人卻從她的身後環抱住了她,春曉感覺到脖子上涼涼的,夏毅成靠在她的肩上,流着淚說:“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春曉捂着嘴,失聲痛哭。

她逃不掉了,這是她的命。

夏毅成拉着她轉過身來,春曉拼命的掙紮,避開他灼熱的眼神。

他的臉離得好近,他呼出的熱氣弄的她很不舒服。

他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撥開額頭的頭發,說:“還記得嗎?”

他的眉尾有一處很深的傷疤,春曉的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她不停的搖着頭。

“不記得了嗎?真的不記得了嗎?這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你在巷子裏被那幫小混混攔住的時候,我不是很英雄的沖了上去嗎?你當初不是說,不論你去了哪裏,我都可以憑着這道傷疤來找你。”

春曉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也蹲在了她的身旁,說:“還是這麽愛哭嗎?”

這一回他為她擦眼淚,她沒有躲閃,只是看着她。

春曉一動不動的盯着他看,反倒把夏毅成搞得有幾分不自在了。

他笑着說:“怎麽?我的變化很大嗎?”

春曉搖着頭。

他拉她站了起來,春曉的手輕輕的靠近他的那道傷疤,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他緩緩把春曉的手慢慢的放在自己的心口,說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的眼裏滿是溫柔和溺愛。

春曉驚慌的收回手,搖着頭說:“你不是都知道了嗎?不要原諒我,不然我更加不能原諒我自己。”

夏毅成顫抖着聲音喊了聲“春曉”。

春曉哭着哀求他:“夏毅成,求你放了我吧。”

夏毅成死死抓住她的手就是不肯放開,春曉掙紮了半天,他還是不放手。

夏毅成可憐的看着她,像是要被無情抛棄的小孩子,眼淚還挂在臉上沒有擦去。

她又故作鎮定的說:“你這是做什麽?”

夏毅成皺着眉,說:“這不怪你,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你不怪我!那落塵呢!她又有什麽罪?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當初是我因為你說分手記恨在心,所以那天故意不陪她一起回家,還故意借走了她的手機,就想着你打來電話給她,我還因此可以和你說上幾句話。可是結果呢?她被人綁架了,沒有電話求救!我怎麽能原諒我自己!”

夏毅成放開了手,沮喪的看着她,說:“不管怎樣,我不怪你。”便轉身離開了。

明明剛從外面回來,窗外豔陽似火,連空氣都仿佛要燃燒起來了,可是此時背後的汗意卻迅速的盡數退去,反倒附上一層滲骨的冰冷,連心也跟着被凍結了。呼出的氣仿佛也能結成冰。就連握着鼠标的指尖都因為寒涼而微微的發顫。春曉現在就跟丢了魂一樣,精神恍惚。

同事看着她面色發白,覺得情形不對勁,便走到他的身邊有一位詢問:“你撞見鬼啦!怎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你不是去盛亞集團談專訪的事情去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春曉勉強的笑了笑,說:“我沒事的。專訪的事我再去談。”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走開了。

她眼神呆滞的盯着電腦,緩了好一會兒,食指微動點着鼠标,極輕微的“咔嚓”聲響過後,網頁跳轉,春曉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不過才幾分鐘而已,卻恍若經年。

她緩緩伸手抵住桌沿,心髒輕輕地抽痛。

坐在咖啡館裏的夏落塵聽了面前這個女孩講述的事情,早已是泣不成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落塵擡起頭,喊着說:“他們現在在哪裏!”

阮嘉陽聞聲趕緊沖了過來,說:“姚瑤她沒有錯,你不要怪她。”

夏落塵看着他們說:“難道是我的錯嗎?明明是為了名利隐藏真相的陸航的錯,明明是喪心病狂的阮芷婷的錯,當然還有你們兩個,一個愛慕虛榮,毀了我哥和春曉的愛情,另一個放縱自己姐姐幹了這麽多壞事,不知道還在謀劃着什麽陰謀。”

阮嘉陽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求得原諒的,只是想讓你以你自己認為對的方式,結束這一切。七年了,我們背負了太多秘密,我想你回來,不是也是為了揭開秘密。”

夏落塵說:“你們知道嗎?做了壞事,是會遭報應的,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阮嘉陽和姚瑤都沉默了。

突然夏落塵的電話響了,打來電話的是她之前的心理醫生柯清宇。

夏落塵接起電話。

柯清宇在電話那頭焦急的說着:“落塵,伯父在店裏突然有人來鬧事,砸了店,還傷了伯父,伯父的腿受傷了在醫院,也有些受了驚吓,你最好還是回來一趟吧。”

手機從手中滑落,夏落塵呆呆的坐着

窗外人來人往,有很多小孩子在門口的噴泉邊嬉戲玩耍,旁邊的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開心地笑着。

小孩跌倒了,父親把他扶起來後,大笑着把他舉在肩頭。

爸爸曾經也這樣子舉着自己,說:“我要帶我的寶貝女兒去看全世界。”

可是現在,越來越複雜的局面,把無辜的父親也牽扯其中。

夏落塵的心緊緊的揪在一起。好不容平靜的生活,又被打破了。

屋子裏也放着好聽的音樂,有很多情侶甜蜜的微笑,說着話。

夏落塵卻覺得世界仿佛只剩她一個人,有人狠狠地在她的心上紮了一刀。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

夏落塵擦幹了眼淚,對着阮嘉陽講道:“帶我再去見他們一次,上一次沒有好好道別,這一次要好好補上。”

阮嘉陽有些驚訝的看着她。

夏落塵笑了,從眉心到嘴角,全都舒展開來了。說:“這裏只是斷點。”

阮嘉陽在這一刻,懂了她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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