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痛
夏毅成回到G市,繼續開始了自己的工作,偶爾他會去春曉住的公寓。
這天晚上,夏毅成執意要下廚給春曉做一頓飯。
沒過多久,春曉再走近廚房時,果不其然,夏毅成把廚房整的一團糟。
他有些沮喪的說道:“我其實廚藝不錯的,在美國的時候我經常做飯,高競可以作證,他還老來我家蹭飯吃的。”
春曉笑了說:“好,好,我知道,你廚藝其實很好的,但是你今天發揮失常了,可能是因為你太…緊張了…”
讓高大英俊的男人拿着鍋鏟,親自掌勺,這情形春曉還真無法想象。
春曉接過鐵鍋,開始炒菜。
夏毅成就站在一邊默默的看着,偶爾幫她遞個東西之類的。
吃完了飯又一起去散步,晚上兩個人膩在一起吃着零食,看電視劇。
高競在學校依然是那麽優秀,很快就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各種活動他都積極參加,各種學校舉辦的大型活動,學校領導都找他當主持。也有很多女生要約他出去玩,他心裏也很明白她們的意思,但是他一開始就和大家說了他有女朋友了,有的女生只好作罷,只和他做朋友,他也很高興。有的女孩還對他群追不舍,他就會保持一定的距離。
夏落塵慢慢開始進入工作,才發現工廠裏真的有很多的問題,每一件都很棘手,都需要盡快解決才好。
周鼎文已經有好幾個晚上把幾個高管留下來開會商讨,夏落塵就為他們把飯從食堂打回來,和他們一起在辦公室裏邊吃邊讨論。
一天晚上,夏落塵正在卧室裏整理他們開會的記錄,春曉突然打來電話。
春曉有幾分猶豫,一直支支吾吾的。
夏落塵說:“電話都打來了,怎麽又不說了?”
春曉在電話裏嘆了一口氣,說:“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事你應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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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落塵因為這幾日工作太忙,有了幾分不耐煩。說道:“快說!”
春曉聽她口氣有些急了,就直接說了:“陸航的媽媽張蘭被診斷出宮頸癌晚期,陸航現在為了照顧媽媽,上完班又跑到病房裏陪媽媽,那天我見他,他變得特潦倒,胡子也好幾天沒刮,衣服也随便一穿,我就和他聊了兩句。”
夏落塵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突然想到了自己為了見見陸航的父母在做了壞事後,到底過着怎樣的生活。
她特意提前預支了假期,去了周莊,找到了他們老兩口開的茶館,她進去坐了下來,可是他們卻沒有看到自己,只是店裏的服務員一直在為她添茶倒水。
正是中午,暖人的陽光照在充滿古味的雕花窗棂上,光影剛好投映在紫檀木的桌上,形成一圈一圈美麗的光環。
茶香從杯中慢慢氤氲開來,袅袅的熱氣在空中飄散,那淡淡的香甜,夏落塵至今還記得。
那時她看着陸昌意和張蘭開心地笑着,迎來送往。茶館的生意也格外的好。絡繹不絕的進着客人,張蘭尖細的聲音一直回蕩在小茶館的上空。
那時她臉色紅潤,身材又有些微微發胖,力氣也很大,幹起活來也很利索,甚至比陸昌意還能幹。額頭有了汗,她也只是用手一擦,又繼續給客人端茶,好多都是熟客,她也會高興的和客人聊兩句,有時聊到好笑的事,她就哈哈大笑起來。
那時夏落塵在茶館裏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她親眼目睹他們過得如此幸福,心裏像是刀割一樣,對他們一家的恨意随着張蘭的每一次歡笑就又更深一些。
現在,聽到春曉說她就快要死了,夏落塵的心還是顫了一下,那時失去理智的她恨不得他們全家都過的不幸,才好解心頭的恨意,可是真的當這種事發生的時候,她竟然也會覺得他們一家人,很可憐,更可悲。動了恻隐之心。
春曉在電話那頭聽着夏落塵一直在沉默,就喊了她幾聲。
夏落塵回過神,聲音有些顫抖的說:“春曉,你幫我個忙吧。”
周末的時候,春曉買了一束花和一些營養品去了人民醫院。
走進病房,春曉難以掩飾驚訝。
張蘭消瘦的仿佛只剩下皮包着骨頭,頭發掉的差不多了,臉上的肉仿佛都陷下去了,顯得眼睛大大的向外突出來,手指上也因為沒有肉,骨節突出來了。整個人躺在病床上,顯得她特別瘦小,還不停的在咳嗽着。
隔壁病床上的女人把自己的孩子摟在懷裏,讓她不要看張蘭,那個孩子還是好奇的回着頭,漸漸地面露恐懼,她媽媽又把她用力的按在自己懷裏。
陸航不在,只有陸昌意在,他幫張蘭舉着痰盂,讓她好把嗓子裏的痰吐出來。
陸昌意的頭發幾乎全都白了,臉色也不好,整個人一看就是勉強支撐着,也瘦了很多,看到他這樣,很難想象得到他曾經虎背熊腰的健壯身材。
張蘭先看到了她,陸昌意才回了頭。放下了痰盂,在盆裏洗了洗手,扶張蘭躺好。
春曉緩緩走了過去,淚水就在眼眶打轉,那時她因為夏落塵的關系,一直對他們也是充滿恨意。但是就像夏落塵昨天拜托自己時說的,她已是将死之人了,好像很多事都可以原諒了。
陸昌意給她搬了個凳子,春曉坐下後。
陸昌意說着:“你是陸航的朋友嗎?”
春曉點了點頭。
陸昌意又在張蘭耳邊大聲的重複一遍,說道:“她是兒子的朋友。”
張蘭看了看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陸昌意又說:“陸航這會不在,他去找芷婷了,你也知道我們陸航是個孝順的孩子,因為他媽這個病,他就把婚期延遲了,芷婷不願意了,昨天兩人還大吵了一番,這不今天我讓那小子再和芷婷好好說說去。”
春曉伸手接過陸昌意遞給自己的熱水。
陸昌意又說:“你們都是陸航的朋友,來看他媽媽,我就謝謝你了。”
春曉說:“叔叔,您別這麽說。”
陸昌意嘆了嘆氣,說:“陸航那孩子這幾年太苦了,現在又成這樣,你們在身邊的朋友就替我好好安慰安慰他,好好勸勸他,如果芷婷還是要按原期結婚,我們也答應。就當沖個喜了。叫他別顧忌我們老兩口的感受,阮家人現在已經特別不滿意了。他還在人家手下工作,他媽這住院也是阮院長照顧了,我們求着人家,人家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春曉看着陸昌意滿臉的疲憊,說到這些話時都是無奈。
沒呆多久,春曉就離開了。
剛好在樓梯口碰上了陸航。
陸航的頭發也很缭亂,胡子依舊沒有理,外套還是自己那天遇見他時穿的那一件。
春曉先開口說了話,“我告訴了落塵,她拜托我來看望一下。”
陸航感到胸腔裏某個位置隐約發緊,緊到疼痛。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滿腦子都還是剛才阮芷婷毫不講理的和他大吵大鬧,說什麽都不肯延遲婚期。
阮芷婷只來看過張蘭一次,後來她嫌病房裏的消毒水味太難聞,就再也沒有來過。
夏落塵,這三個字,再次聽見時,這個名字,這個人。
他心中猛然閃現的竟是夏落塵微笑的樣子,然後迅速變成冷漠、滿是仇恨的臉龐。慢慢逼近,揮之不去。
他這一刻突然發現,他越來越愛夏落塵。
他緩緩地睜開眼,兩行淚滑過臉頰。聲音沙啞的問:“落塵,她過得還好嗎?”
春曉給他遞了一張紙巾,說:“她過得很好,她有話要我帶給你,她明白了不能用仇恨毀了自己,也不想你們繼續錯下去。你該是時候,好好想想,什麽時候說出真相。她希望是你說出來。”
陸航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狼狽的靠在身後的牆上,整個人覺得呼吸困難,密不透風的痛楚将他緊緊包圍,看着春曉遠去的背影,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到了接近崩潰的邊緣,仿佛一閉眼,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晚上睡覺,春曉做夢,夢見夏毅成拉着她去做了纜車。
她因為好奇,坐在纜車上,一點也不安分,總是探身去看下面的景色。
身下是幾十米深的山谷,還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
因為她探身的動作,夏毅成急着去攔住她,忘記了自己手上的項鏈。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項鏈就從纜車上脫落,直直的掉了下去。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的伸手去撈,結果夏毅成反應更快,一把攬住了她。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條珍貴的項鏈墜下山坳,直落進那一大片蔥蔥郁郁的山林巨石之間。
她急的聲音都帶着微顫,說:“那是你媽媽留給你的項鏈”
夏毅成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說:“沒事的。”
她又急又氣,只怪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你一直把那條項鏈當做命一樣的珍藏呢!”
她恐高症發作,涔涔冷汗倏的冒了出來,眼睛幾乎不敢在往下望,可是心裏卻一直惦記着那條項鏈。
夏毅成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将溫熱的手掌輕輕的覆蓋在她的雙眼上。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背後生了一身冷汗,她突然心中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夏毅成本來答應的好好地說今天回來,可是後來又突然打來電話說了有事不能來之後就匆匆挂了電話,那時她就覺得他的聲音不太對勁。
如今又做了這麽個夢。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春曉輾轉反側,一夜都沒有睡好。
夏毅成站在客廳的落地玻璃前,往下眺望,全城的夜景盡收眼底,那樣璀璨斑斓的燈光映的他的雙眸更顯得明亮。他回身找了水杯,往杯子裏倒了一半的時候突然頓住,手抖的不停,暖壺瞬間從手裏滑落,成了一地的碎渣。
沉默了片刻,他驀然大怒,将水杯狠狠地摔向牆角。
杯子瞬間“砰”的一聲,碎成渣子,四處飛濺。
他盯着那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瞧了許久。
最後不知是倦了還是心思平穩下來,緩緩的坐到沙發上,嘴角抽動了一下,顯得有些蒼涼。
醫生說最後一次警告他,再不住醫院接受治療,他會變的更危險。
白天的時候,他正準備開車去找春曉,卻在半路難受的不行,快速的給春曉打了電話,就去了醫院。
韓振濤急急忙忙的趕到醫院,聽到醫生的診斷差點氣昏過去。
“你的病那麽重了,怎麽還可以抽這麽多煙!不要命了是不是!”醫生的面色極差,又順帶訓斥了韓振濤一番。
韓振濤在一旁連連點頭,只能将所有的醫囑都一一記下來。
他知道他會飲酒,那是因為公司應酬避免不了。可是他平常不經常抽煙,只是心煩的時候才會點上一根,卻最多也是吸兩口。
其實這兩年年,他是看着他一步步走來的,知道他永遠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自持克制,甚至有時候他會覺的他冷靜理智的幾乎可怕。
可是這次……
韓振濤回頭去看夏毅成,他已經醒了,卻沉默地躺在病床上,神情漠然。仿佛剛才九死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而且,才剛剛穩定下來,他便要出院,誰也拗不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