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次離宮

宋天天到底還是等不及十四歲。

八年後,在剛剛跨入嘉希十二年的那個冬季,便有一個披着厚厚白絨披風的小小少女,拽着身旁的小小少年,歡歡喜喜蹦跶在了京城的街道上。

“出來了,終于出來了!”她踩在雪地上,朝前蹦了幾步,轉個圈,伸手接着天下飄下的細小雪花,“這宮外的雪都比宮裏好看,風都比宮裏的舒服啊!”

白南之在她身後涼涼道,“小心摔。”

宋天天被提醒得一陣緊張,忙看了看自己的腳下,又看了看四周,嗯,沒冰也沒坑,遂呵呵笑道,“放心吧,走個路還能摔,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她這輩子的運氣,好着呢!

“可惜在宮裏,總被那個死老太婆壓着,一個小小的門官都敢攔着我,我逼問了那麽多次‘你到底聽誰指令?’,他還是不肯放行。南之呀,還是你厲害,居然能想到直接抽了那家夥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宋天天轉過身面對着白南之,伸出一只手,學着他當時的神情,斜着眼瞪着一旁,嘴角微翹,揚眉冷笑,緩緩道,“‘抗旨不尊?’——哎呦喂,就這四個字,立馬把那家夥的腿都給吓軟了!”

白南之瞧見她這模樣,也不禁笑了笑,随即卻搖頭道,“這事我做得出格了,回宮後,恐怕還不是那麽好收拾。”

“知道出格了,你還那麽幹?”

“我那是一時沖動,事後才想到麻煩。”他說着,臉上沒有一絲慚愧,慢悠悠繼續道,“所以說,沖動是不行的,你遇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宋天天沖着他探頭吐舌頭,“是是是,反正你出事了也是我兜着。”

一片雪花恰巧飄進她的脖子裏,冰得她一陣激靈。

白南之伸手将她鬥篷上的帽子給摁到她腦袋上,“快走,要是天黑了還不回宮,你想兜都兜不住。”

兩人合作至今,已有十一年,一直美滿和諧。

白南之除了會時不時挑幾本書逼着宋天天看以外,基本上,十分乖巧聽話。

所以宋天天非常滿意。

至于白南之怎麽想,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白南之還是會經常盯着窗外的白柱子出神,偶爾,剛剛從窗外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她時,他眼中依然會留着那種神情,充滿着信仰與憧憬。

而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個讓宋天天好奇了多年的白柱子。

那個據說被所有宗吾國人稱之為“天塔”的白柱子,立于皇宮之東的天跡山上,由皇宮步行一個來回需整整一天。

當然,宋天天不會選擇步行,她走進驿站找到一個辛勤營生的車夫,往身上掏了半晌掏出一個最小的碎銀子,而後拉着白南之,在車夫呆愣愣地目光下鑽進了馬車。

車夫一直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想起要上車駕馬,邊駕馬邊千恩萬謝。

“看來下次出門前得多準備點銅板。”宋天天在馬車上低聲嘀咕。

車行一路,白雪皚皚,到了下車時車夫依舊在千恩萬謝,謝得宋天天好不尴尬,忙拉着白南之快快跑路。

沒跑幾步,樹後面突然鑽出來一個人影,将宋天天給撞了個頭暈目眩。

白南之急急在身後扶住宋天天,未及喝問,便聽對方一陣叫喚。

那是一個看上去比他們倆大個三四歲的少年,白白淨淨,面容清秀,一身衣物雖不華麗顯眼,卻也能看出價值不菲。

少年此時正“哎喲,哎呦”着,将自己全身上下看了個遍,然後擡着自己的袖子,指着自己的腰上的一道小口,“你們撞壞了本少的衣裳!”

宋天天正揉着自己暈暈的腦袋,猛聽到這句,擡頭一愣,“啥?”

“本少的衣裳,你們以為很便宜嗎?”那個清秀的公子哥兒挑起眉道,“被你撞壞了,得賠。”

宋天天與白南之兩人面面相觑,脈脈無言。

賠錢,兩人倒是不怕,只是不能吃虧賠冤枉錢。這人雖像個公子哥吧,但出來得實在太詭異。

半晌後,白南之揚聲道,“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和家妹私自出門,身上銀兩不多。公子不妨留下姓名,告與家住何處,過幾日一定上門致歉。”

“過幾日?想賴賬是吧?”少年彈了彈身上的灰,神色極嚣張,“我們家的門,可不是你們想上就能上的……也不怕告訴你們,我爹,就是當朝付相公!”

白南之望宋天天,宋天天望天。

當朝,确實是有一個姓付的宰相,似乎還很受梁婉梁死老太婆重用。

宋天天沒怎麽見過這個付相公,付相公家的夫人卻常會入宮同她相陪,至于付相公家的小公子,最近剛剛長了幾顆小乳牙,咬起人來癢癢的,煞是可愛。

白南之又看了一眼那個少年,微笑起來,“既是如此,我們過幾日一定會上宰相府中致歉。”

少年一聽這話,急了,“還真想賴賬?不行,現在就賠!”說着就伸手朝宋天天抓去,“沒帶夠的銀子就算了,現在有多少就賠多少吧。”

白南之捉住少年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将對方那胳膊稍稍往上那麽一帶,只聽“嘎嚓”一聲脆響,随後便是一陣驚天慘叫。

少年白着臉,哀嚎連連,死命将手往回逮,哪想白南之的力道雖不大,卻又穩又準又狠,竟然硬是讓人掙脫不開。

于是,少年也顧不得以大欺小了,咬牙擡腳踹了過去,結果被白南之逮着空隙,橫腳那麽一掃,輕易将他掀倒在地。

“大哥我錯了!我錯了大哥!”少年終于發現:眼前這個小鬼頭,竟然是個高手。

宋天天看了一番好戲,又感慨了一下她的南之真是帥氣,随後笑道,“還敢不敢?”

“不敢了,絕對不敢了,大姐,你相信我啊大姐!”少年就差沒哭了。

白南之松手,“滾!”

少年忙不疊收回胳膊,一溜煙朝着山上跑去。

“沒傷着吧?”白南之回頭問。

宋天天笑着拍了拍腰上,“放心吧,沒事。”

她這一拍,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又在腰上細細一摸,良久,默默擡起頭,低聲道,“南之呀,我發現了一個壞消息。”

“什麽?”

“我們的銀子……全沒了。”

“……”

“追!”白南之一聲令下,兩人奔騰于山間。

山上的雪積得很厚,一堆樹枝一碰就嘩啦啦地往下掉雪,難走得很,只是那些遺留在雪地上的腳印,誘着他們不得不深入山林。

沒辦法啊,兩人的錢全在宋天天身上,不找回來,回去的時候都沒法坐車!

如此,半柱香的時間後,白南之趴在了樹幹上,“我不行了。”

宋天天趴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另一顆樹幹上,喘着粗氣,“你不是練過的嗎,怎麽也怎麽快就不行了?”

白南之虛弱地向後看上一眼,“你什麽時候見我練過?”

“呃……那你剛才……”

“那叫技巧。”白南之嚴肅道,“我在天界那麽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

“可惜,我現在被貶下凡來,除了還記着點東西,什麽都沒了。”白南之深吸一口氣,撐起身來,艱難地又走上幾步,突然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前方。

只不過越過了幾顆大樹,便豁然開朗。

雪白如玉的巨塔,拔地而起,照亮了整個視野。

“追着追着,竟然就到了這裏。”良久後,白南之搖頭苦笑,回頭道,“過來!就是這兒。”

“不是說這是個塔嗎?”宋天天喘着氣,趴在天塔上,沿着邊緣挪動,“分明就是個柱子,連個門窗都沒。”

很大的白柱子,又圓又白,二十個人都未必抱得住。

宋天天摸了摸柱子的外部,感覺像是石英,冰涼涼的,一顆顆雪白的小碎石反射出細碎的光芒,聖潔而璀璨。

一瞬間,她也被這光芒給深深吸引住,不住撫摸着細碎卻平整的柱身,沿着柱身一點一點慢慢地走。

待到繞道天塔背後,她瞧見某一處下方似乎有點陰影,低頭一看,柱身這處竟然有一些凹痕。

她伸出手一摸,凹痕總有三塊,形态各異,卻都十分奇特,像是被人特地鑿出的凹槽。

“南之南之,快過來看!”

宋天天叫喚着,擡頭一看,卻發現白南之已被擋到了柱子那端。

她又擔心自己再來會找不到這處,只得努了努嘴,掏出随身帶着的紙張,踢開腳下的雪,翻找出幾顆帶色的石子,将白紙映在柱身上,急急描摹着凹槽的形狀。

很快她便描好,照着紙上的圖案看了半晌,甚是滿意,于是起身繞過柱子,“南之南之,你看我找到了什……”

宋天天瞅到白南之的身影,只叫喚到一半的聲音卻被驚回了嗓子裏。

白南之正跪在雪地中,朝着那柱子,雙手置于身前,額心觸到手背,深深跪拜,良久未起。

真真一個最虔誠的信徒。

宋天天呆呆看了許久,半晌一聲幹笑,“這個柱子,真能讓你信仰成這樣。”

“信仰?”白南之終于擡頭,“不,我所信仰的,并不是這個。”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漬,望向身後,“你看,那些是什麽?”

宋天天沿着他的目光望去。

此處地勢較高,她的視線越過那一大片山林,可以一直看到遠方,遙遙遠山,涓涓流水,攘攘市井,皚皚白雪。

“好漂亮。”她道。

“漂亮……別人,可以只從中看到漂亮。”白南之緩緩搖頭,“你不該。”

他張開雙臂,似要攬住那遙遙遠方的一切,“這些,都是你的……你的萬裏江山,你的萬千子民!”

一個身影自萬裏江山中的那片小山林一閃而過,剛巧在他們眼皮底下。

宋天天道,“我的銀子。”

“……”

“小賊,哪裏跑!”白南之大喊着,沖下了山。

作者有話要說: 屬于女主的年號,嘉希,好的希望

另,起地名太麻煩,首都就全叫京城好了= =||

話說……封面神馬的,果然是應該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雖然沒有高手們做的那麽好看,但是用着舒心,起碼想換的時候随時可以換=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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