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魚死網破
裴竹輕擡右手,“願聞其詳。”說着再度将茶杯遞到嘴邊。
“第一句實話:想當年我第一眼見到老弟你,就知道,你這家夥狼子野心,不是個東西。”
裴竹一口茶水忍着沒噴出去,憋在嘴裏險些憋死自己。半晌他才終于把這口茶給咽了回去,繼續保持着風度露着微笑。
“剛巧我也狼子野心,自然與你一拍即合。”淮王盯着裴竹那不露聲色的臉龐,“當然,就像你一直利用我一樣,我也從來都沒有信任過你。”
裴竹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微眯起眼,“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不正說着嗎,老弟。”淮王卻笑着重新将自己面前那茶水端起,向他邀杯,“你急什麽?老弟呀。”
是啊,他急什麽?
裴竹勾着嘴角,半阖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厲色。
他并沒有被這些言語所激怒。正如淮王所說,他倆一直以來都是在互相利用而已,對于彼此間的這關系,兩人也都早已是心知肚明。
只是淮王竟然将這些話擺在明面上來講,讓裴竹很有些詫異。
如此開誠布公,難道這個男人還想和他撕破臉皮不成?在這個時候撕破臉皮,對這個男人而言,能有什麽好處?
裴竹稍稍感到有那麽一點不安,當然,只是那麽一點而已。
太皇太後一聲令下,宗吾女皇領命親來,淮王現在的處境,在某些人眼裏說是窮途末路或許也不為過。但裴竹絲毫不這麽認為。
如果現在是他裴竹處于這個境地,定然已經招兵點将揭竿而起殺上門去,最不濟也要霸守一方割據半國,絕無可能束手就縛,為此哪怕委身敵國也在所不惜。
淮王的底子,裴竹可清楚得很。
所以他現在才會在這裏淡淡然聽對方絮叨。
“外面那個正四處找我、打算對付我的小丫頭,我早幾年見過幾面,嫩得很。”淮王飽飲一大口,放下茶杯,“她身邊跟着的那些兵力倒确實是有些棘手,但也不會是你我聯手的對手。更何況,呵呵,再多的兵力,如果不聽她的,又能如何?”
裴竹盯着他,心道:終于等來了正題。
“裴老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塊地界藏了多少兵。實不相瞞,我也藏了不少。”淮王站起身來,雙手虛擡身前,聲音也徒然拔高幾分,臉面上泛出幾絲潮紅,“現在是個機會!老弟,絕好的機會!那老太婆已經不行了,她以為給那丫頭一堆兵就對付得了我了?哈哈!你我聯手,馬上就能要了那小丫頭的命!就在這裏!馬上!”
“葉兄,坐下吧。”裴竹不動聲色,“方才又沒有飲酒,你為何如此激動?”
淮王猶自站着,目光灼灼,“如此良機,你想要錯失?”
裴竹只是笑。這提議聽起來不錯,但……在這裏借他的力量去殺了那個小女皇,然後再将整個宗吾的憤怒推到他身上讓他一人承擔?這種事情裴竹自然不得答應,他又不傻。
更何況……那個有趣的小丫頭,如果就這樣被殺死了,他也會覺得可惜得緊。
淮王猶自繼續說着,“她,和那個老太婆,都只當使出這一招來我就會是個死人了,卻不知,此時此刻,真正虛的是那個小丫頭。趁他虛,要他命,不是嗎?”
“趁他虛,要他命?這話是不錯,我很認同。”裴竹沉吟許久,也起身來,退後兩步站着,取出把折扇輕敲自己掌心,一字一頓将剩下的話語突出,“不過,在我看來,現在最虛的,可不是她。”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語中寒意漸漸森然。
裴竹已有了幾分不耐。
眼前這人,果然留之無用。
淮王目光一凝,緊盯着他,突然大笑,“哈哈!老弟!果然!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啊,老弟。”說着大步跨來,神色猙獰。
裴竹緊握手中折扇,擡起左手,面容漸冷。
“別急,老弟。”淮王停下腳步,突然又是一句。
裴竹單手停在半空中,按捺住周遭已蠢蠢欲動的手下們。
“之前那個話題我還沒有說完……要繼續嗎,聽聽我的心裏話?”
“請說。”裴竹冷聲。
“我母後,啊,就是那個老太婆,其實我一直很敬佩她,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忤逆她。”淮王放緩語速,神色也恢複如常,翻臉如翻書般繼續絮絮叨叨着,就好像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而眼前只是一名普通的舊友,“哪怕如果泉妹還在,我也會好好地呆在我那塊番地裏。可惜老太婆被私情蒙了眼,硬要将天下交給那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我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為自己好好争取?”
裴竹輕笑,“我以為你會說些更有用的東西。”擡在半空中的手始終沒有放下。
“都這時候了,還管它有用無用幹什麽?啧……”淮王搖着頭繼續,“其實就是對那小丫頭,我也不過是覺得她無法擔此大任。不然的話,她那皇位,我可半點都不想貪。”
“哦?”裴竹到此才真覺得有些詫異。
“我倆認識多久了,老弟?五年還是七年?那時你年紀還小,但是我每次面對你時總覺得看不透,總也看不透,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淮王半轉過身看着窗外,笑意中帶上了那麽幾絲苦澀與頹然,“好在看你現在這反應,估計你也沒完全看透過我……不過……事已至此,什麽都無所謂了。剛才已經是我最後的掙紮,既然你不願出手,我,到底還是要走上這條絕路的。”
絕路?裴竹微皺起眉,剛想開口,卻見淮王驟然轉回身形,撲将上來。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抹劍光!
“叮!”的一聲,劍光猛然敲上扇骨,扇身傳來的巨力讓裴竹後退數步。
裴竹雖然有所防備,但淮王用話語轉移了他的注意,又趁着側身擋住他視線時取劍,還是讓他稍着一道。
長長的“吱啦”聲過後,淮王手中利劍終于止住攻勢,而裴竹手中折扇已被割損近半,扇骨皆毀,只餘扇柄苦苦支撐,将劍勢推向要害之外。
不過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就是這一剎那,淮王傷到了裴竹一條手臂,卻被四周蜂擁而來的攻擊貫穿,有死無生。
“何必呢?”裴竹握扇手腕一轉,蕩開劍身,“你若只是求我幫忙掩護你到一個安全的地界去,我倒不會拒絕。”
淮王躺在地上,再也無法回答,嘴角卻還帶着一抹肆意狂妄的笑。雙目盯着裴竹看着,那雙眼似乎在訴說着一個落敗者的決意。
裴竹将半毀折扇扔到地上。
他不奇怪為何淮王會要殺他,只想不通為何淮王會選在這個時候用這麽蠢的方式魚死網破。
路還很多,不是嗎?
裴竹嘆息着轉身欲離,不過兩步卻感到腳下一軟,一陣燥熱合着一股暈眩襲來。
原來如此……
裴竹掃了眼臂上傷口:是毒。
不過這毒嘛……
裴竹臉上浮出一絲冰冷不屑:班門弄斧。
“來人。”裴竹出聲,嗓音如他所想的那樣已經暗啞,“去喚……”
咦?
随着這剛出口的四個字,體內仿佛升騰起一團火焰,燒灼着咽喉。未出口的字眼被堵在胸腔,渾身的氣力也迅速被帶離,竟然連讓他說完都無法支撐。
不對!
這毒他早已實驗過也施用過無數次,對其毒性熟悉至極。此毒固然迅猛狠戾無匹,但絕不至于快到這般地步!
裴竹伸手想要抓住什麽穩住身形,但雙腿早已無法站立,須臾間整個人便重重摔落在地,眼前浮出一團漆黑。
不妙……這毒性已經被人做出了改變,雖然根源還是依附于他所熟知的那一種,但這一點點改進,便足以在這種時候要了他的命。
可不能奢望原來的解藥還能有用,至于現在帶着的醫師能不能在他斃命之前解開這毒,他也沒信心得很。
這些念頭閃過的短短瞬間裏,他連耳畔都開始嘈雜。
嘈雜間,四周聽起來一片混亂。
他有聽到侍女的尖叫聲,也有聽到手下焦急的呼喊真,奇怪的是,他還聽到外面似乎傳來了馬蹄聲。
錯覺嗎?還是這個時候又有客人到來?聽這聲響,客人還不少。
裴竹還想思索些什麽,卻連意識都開始遠去。
罷了,現在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啧,終于還是在陰溝裏翻了一次船。
他突然又想到了那個小小女皇,先前他還在淮王面前思索過要不要去殺她,結果現在自己馬上就要生死未蔔了。
那個女皇不會知道,如果不是他的一念之差,現在在鬼門關門口的就會是她。
裴竹也不會知道,宋天天這幾日追尋下來,對于淮王的所在,她已找到了些許蛛絲馬跡。
淮王不是一個人進的京,那麽些人,哪有可能消失得幹幹淨淨?奇怪的是,淮王對于隐藏自己的行跡,似乎并不是太熱衷。
宋天天沿着這些行跡直撲過去,就找到了裴竹的這處宅邸。
如果她早來一步,淮王或許就不會死于裴竹之手,而如果她再來得更早一步,在那兩人決裂之前,或許就會陷入裴竹和淮王共同的包圍之中。
但現在她來得……這時機挺巧,淮王已死,裴竹剛剛被放倒。
淮王已死,她的任務就算是終結。
而面對躺在地上的裴竹,她則又陷入了一個新的抉擇。
救,抑或是不救?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我覺得應該給淮王這個倒黴家夥起個名字,比如葉幀什麽的……
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龍套要什麽名字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