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結案陳詞

宋天天最終還是把人給拖回了宮。

裴竹帶着的那醫師也算有兩把刷子,雖然無法治愈,但至少能穩住裴竹身上的毒性沒讓他半路上就翹了。

到了宮中,禦醫一堆,各種珍貴藥材也是一堆,就好辦多了。

宋天天找了個空殿将裴竹安排過去,不多時太醫們魚貫而入,宋天天讓開位置,尋了個座椅坐下。

裴竹早徹徹底底沒了意識,臉色慘白,躺在床上,被一衆太醫圍着。

宋天天看着,嘆了口氣。到底算是個熟人,她多少有點擔心。

片刻後,聽到了風聲的裴瑤就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進了房又不敢打擾正忙活着的太醫們,一個人擎着眼淚在角落不知所措地站着。

宋天天看到她,詫異了一會,又湊過去想打個招呼,卻只收到她充滿敵視的眼神。

見狀,宋天天也不打擾她了,向太醫們囑咐幾聲就走了出去。

她剛剛回宮,都還沒來得及去梁婉那請安兼報告。

梁婉的寝宮裏充斥着一股股藥味,宋天天進去時她正躺着,被身旁侍女附耳提醒數聲,才勉強睜開眼看向她。

“添兒。”她的嗓音比起三日前又要更細弱無力,“回來了?”

宋天天俯首行禮,走上前去默默立在梁婉身旁。

“還順利嗎?”梁婉問,“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危險倒是沒有,但出了不少意外。”宋天天嘆了口氣,将所見所聞都細細說了一遍。

當時她推開裴竹府邸的大門,看到那間貌似平凡的小屋內一邊躺着他那個血流了一地早已斃命的叔叔,另一邊還躺着個出氣多進氣少的裴竹,可是吓了一大跳。

梁婉聽她說到此處,也詫異不已。

“是嗎……小瑤的哥哥……”梁婉當即便沉思起來,旋即又到,“對了,你還沒見過小瑤吧?”

宋天天苦笑。

“那孩子算是你的表妹,本來一直跟着她母親在北國呆着,但她母親走得早……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過苦。”随着這些話語,梁婉的神色漸漸黯然。她的一生,擁有過無數,但最看重的無非就是自己兩個女兒。一個命苦,早早嫁入別國和親,偏偏還短命。另一個,被她費盡心力推上皇位,本以為能一生享盡榮華,卻竟然也夭折了。兩個女兒都走在了她的前面,徒留下兩個孫兒。

或許是大限将至,梁婉竟也開始抵制不住內心的傷感。

“瑤兒會在這兒多呆上一段時間,你與她,要好好相處。”梁婉說着,看到宋天天臉上苦笑,頓時意識到了什麽,深深嘆了口氣,“你到底是她姐姐,要多照顧她,能讓她的東西就多讓着她一點……不過……”梁婉伸出枯瘦的手掌,輕拍宋天天擱在床沿的手背,然後突然緊握住她,語調中斂去了那抹溫情,“如果你們實在不合,亦或是遇到了些不能相讓的東西,你就忘了我先前那番話吧。記住,添兒,無論是為了什麽,不能虧待了你自己。”

宋天天一怔,随即肅然,“是。”

“好。”梁婉重重拍了她一下,合上雙眼,也掩下眼底的那抹傷痛,“去吧。”

宋天天行禮告退。

走出寝宮,宋天天才注意到,這次會面,梁婉沒有提起過政務,沒有考察過她這些時日的學習,沒有斥責過她,沒有重申那些對她的要求,沒有說過一句對女皇這個身份所說的話。唯獨表達過的,就是一位垂垂老者對于自己孫女的關愛。

宋天天突然有些黯然。

她低着頭站在原處沉默了半晌,然後才擡起腳步,一步一步緩緩下着臺階。

走到臺階盡頭,一擡眼,才看到右手方不遠處有一個人。

白南之站在那裏,看上去像是等了許久。

“回來了。”他淡淡招呼道,神色間有些不滿。

不用思索,宋天天也知道他是為何不滿。

對于救裴竹回宮一事,梁婉未置一詞,但想也知道,白南之不會那麽無動于衷。

果不其然,兩人剛一回到自家房中,白南之就皺着眉頭責問道,“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卻絕口不提自己這些天來的擔憂。

宋天天擡頭望着天花板,“大概知道。”

“那你還……”白南之擡起手指着她,頓了一下,又嘆着氣放下,“罷了罷了,救都救了……算他命不該絕。”

“那也未必。”宋天天繼續看着天花板。

“什麽?”白南之一時有點不解。

宋天天将視線轉到他身上,盯着他看,卻不說話。

“怎麽了?”白南之被她盯着頗不自在。

宋天天看他那茫然不似作僞,收回視線,又轉移話題問道,“那個裴瑤,是我表妹?”

“當然,你剛知道?”

“……”她确實剛知道,“你沒和我說過。”

“看她那玉佩就知道了嘛。”

“……”就連那玉佩的事情,宋天天也是剛知道的。

宋天天嘆氣,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淮王死了。”

白南之眉間一跳,語氣卻還淡定,“哦,應該的。”

“不是我殺的。”宋天天又道。

白南之沉默。這一次宋天天沒有沾血,他也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在心底,他還是松了口氣。

“殺他的人,看情形,應該是裴公子。”宋天天繼續,“我正巧撞見……當時他剛死不久,房裏的桌椅擺放得很好,桌上擺了兩杯茶,地上除了血跡還有一柄劍和一把被毀掉的折扇,裴公子倒在另一邊,應該是被他所傷。”

“他們原本正在會面。”白南之略一思索就說出了自己的結論,“後來起了争執,兩敗俱傷。”

宋天天點了點頭,“是在裴公子的宅邸。”

“那就對了。在那家夥的地盤,那麽必然是淮王率先發難,不然傷不了那家夥。”

“對,但就是這裏我沒有想通。”宋天天搖了搖頭,“叔叔為什麽要傷他?那種情況,率先發難無異于自盡。”

白南之對這個問題卻不以為然,“反正也是要死的,我要是他,也要在臨死前幹掉那家夥……可惜啊,可惜……真可惜……”嘆着嘆着,他又充滿怨念地瞄了宋天天一眼。

宋天天還是不解,“當時我其實已經追丢他了,如果他要逃,總是逃得掉的。”

白南之看了她一眼,嘆道,“逃了又能怎樣?等太皇太後下懿旨,然後把自己的野心搬上臺面,與整個宗吾為敵?現在這樣,至少落個不太壞的名聲,不殃及子孫。”

宋天天若有所悟。

這種事情,其實只與個人的信念有關。

白南之只見過淮王區區數面,卻也看出,那雖然是個有野心的人,卻并非不忠之人。

他會觊觎皇位,甚至會為了篡位不擇手段,但是要讓他真正投靠別國,與這整個國家為敵,卻是絕無可能的,寧死也不可能。

沒有這種信念的人,不會懂。

“還有一事。”宋天天又道,“裴公子身上所中之毒,與你當初為了護住我而中的那毒,頗為相似。”

白南之用手指觸着下巴,想了想,“原來如此……”

他看向宋天天,“你那個叔叔很有可能就是當初的那個幕後指使人,最不濟也是知曉幕後的人。而且,他很可能是故意讓你知道這件事的。”

宋天天一愣。

“還記得我們當初的分析吧?那件事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要讓你多疑。就像慢性毒藥,不知道将來什麽時候會發作,而且你還發覺不到。現在他則是在告訴你,‘不用再懷疑其他人了,罪魁禍首就是我’,這是為了盡量消弭當初那場刺殺的影響,避免你将來真因為這事而做出什麽錯誤的決斷。”白南之解釋得很細致。宋天天今天不僅思路清晰,還觀察到了許多應該觀察到的東西,越來越有一個女皇的模樣,讓他很是滿意。

與之相比,一時心軟救下了裴某人這種小事……唉……就随它去吧……雖然還是很可惜,但一個人的心腸哪能真變得那麽快?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宋天天花費片刻消化掉白南之的那一席話語,完了點點頭,“我明白了。”

白南之坐下喝了一口水,很是欣慰地問道,“還有別的問題嗎?”

宋天天想了想,問,“你真的那麽不想救裴公子?”

白南之原本晴好的臉色頓時陰了,“救都救了,還談這些有什麽用?”

“有用的。”宋天天猶豫片刻,“不一定救得活。”

白南之之所以對裴竹有敵意,個中緣由,宋天天很清楚。雖然宋天天暫時還沒打算把裴竹當成敵人去對待,但對于白南之的判斷,她向來信服。

“禦醫們又不全是些酒囊飯袋。”白南之繼續陰着個臉,“救不活當然好,不過我可不敢指望。”

“你的意思是,不救?”

“救都救了……”白南之剛想表達不耐,卻發現宋天天的神色,過于認真。

“你若想救,自然救得活。”宋天天一字一頓道,“若你說不救,便救不活。”

白南之只覺得喉嚨一陣發幹,半晌都沒能做出回答。

他看着她,愣愣地,像是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作者有話要說: 又更新了=w=

我果然還是辦得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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