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正軌
宋天天重重将門砸上,砸得“嗙”的一聲巨響,将白南之狠狠關在門外。
她冷哼着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姿态,獨自坐在房中,拿出一些書本翻看着,不多時便揉了揉額頭打了個呵欠。
——熬夜果然是要不得的。
宋天天果斷放下手中書本,栽倒在床上,蒙頭便睡。
一覺醒來,精神好了不少,但宋天天披了衣服出門看了看天色,發現才只是半夜而已。
有宮女誠惶誠恐地跟過來,想要勸她趕緊回房裏歇着。
宋天天掃了那宮女一眼,回了句“無礙”,便乘着月色在附近走了圈。
其實她只是想看看白南之房裏還有沒有人——沒有了,他果然已經走了。
宋天天嘆了口氣,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
那石凳被夜色浸泡得冰涼冰涼的,冷得她一陣哆嗦。
小宮女看到她這陣哆嗦,更加誠惶誠恐,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道,“陛下,外面冷,還是早些回房吧……”
宋天天又看了她一眼,還沒說什麽,那宮女就急忙道,“昨晚上白公子也在這兒守了許久……唉,你們何苦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宋天天一愣,脫口便問,“是嗎?”
小宮女拼命點頭。
宋天天嘆了口氣。
昨天她徹夜未歸時,也不是沒有想過他會等她,但是她依然晾了他一晚。
她到底還是希望他能離開這個皇宮的,她從來就不覺得他是應該永遠被束縛在這個皇宮中的人。這種信念從她初來這個世界不久後便有了,最近不知為何又更加強烈。
但是等到他确實離開了,她又有那麽一點不舍。
或許正如同白南之所說的,她在他身上耗費的精力已經太多了。身為一個女皇,顧念一個男人比顧念自己的國家更深,豈不是笑話?
宋天天并不想成為一個笑話——就算她已經當了十四年的笑話,也不能一輩子都那麽可笑。
于是她又抱了一堆折子來,想要利用剩下的半夜細細研讀與批複。
批複折子對她而言不僅僅是一項工作,更是一項學習。
然而有限的奏折并不足以填滿這近乎無限的長夜,全數批複完後,她又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無限的思考之中。
宋天天知道,就算是再長久的學習與思考也無法保證她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皇帝,然而她只能盡力。
好在這大半年來她雖然談不上有功,卻也無過。
政務平穩,幾乎沒出過大的疏漏,每日的早朝以及奏折的批複都及時而有效。
她偶爾會提出一些新的改制,雖說其中大部分都被大臣們當堂駁回,但實施下去的那一部分,至今大多都被證實為利大于弊。
那些在朝堂上總是毫不客氣的大臣們,私下裏談論到這個小女皇時,也會露出一臉的欣慰。
這個從小就頑劣倦惰的小女皇,自從正式接手政務以來,便體現出了在衆人意料之外的勤勉。不少人對于女皇的才幹也有着信心——別看只是無功無過,要知道,能維持住這種無功無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對一個國家而言,很多時候,無過,便是大功。
或許宋天天并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皇帝,但是她覺得,她至少要成為一個稱職的皇帝。
三日後,她終于将安排給那些新科狀元們的職位示下。
二十名新科進士,其中就有十三名在京中任職,且都權位不低,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培植新生勢力的決心。
派出地方任職的那七名進士,其中六名也都分布在各個要地。
只有付沅杉是個例外。
宋天天原本想要給他衆進士中最高的權位,他卻主動請纓要去地方上出任縣令。
最終宋天天如他所願,将他給派到了地方上,卻沒像他原本所請求的那樣只讓他出任縣令一職。
付沅杉最終的職位,是沛東知府。
沛東一道位于宗吾國西邊,并不是什麽軍事要道,論不上富庶也談不上貧瘠,并非繁華之地,也非偏遠之處,平凡中庸,是一塊丢在大江南北二十六處府道中便讓人幾乎難以留意到的地方。
将付沅杉派到這種地方,談不上是優待,也算不上是磨練。
但這是一塊适合展露手腳的地方。
付沅杉的上任是否會讓這塊平凡之地發生什麽變化?宋天天稍稍有些期待。
等到這群官場新人通通上任并适應自己的職務,便又過了三月。
又是一年大雪紛飛時。
面對依舊無功無過着的政務,宋天天已然有些駕輕就熟。
其間白南之回來過大約七八次——開始幾次回得頻繁,幾乎每日必回,一回來便待上個三五天才走。
後來他待在外面的時日逐漸長了,三五日才會,再後來便是十天半個月。
他上次離開皇宮時,院中樹木的葉子還沒有掉幹淨。
算來,有一個多月了。
走之前他向宋天天要了一筆銀子,後來聽說,他在外邊買了一處店面,做起了生意,不知是飯館還是旅舍。
宋天天将報信的人訊了一頓,并言明禁止再有人幹涉他的行蹤。
嘉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傍晚時分,他就着下得正濃的雪回來了。
他回來時誰也沒有驚動,只等到宋天天忙完了這一天的政務之後,才察覺到他房裏有人。
“怎麽也不尋個人去告訴我一聲?”宋天天倚在他門口問。
白南之正擦着他的桌子,“你不是在忙正事嗎?反正我也剛回沒多久,你回來了自然能看到。”而後皺了皺眉,“怎麽髒成這樣?”
宋天天挑眉,“因為我不讓人碰。”
白南之郁悶地看她一眼,繼續擦桌子。
“算了吧,一整間屋子呢,你打算擦到什麽時候去?誰讓你回來也不說一聲,我這讓她們來清理。”宋天天後退一步,側身讓出門口,“雪小了些,來陪我聊一陣。”
聊天的地方,依舊是院落裏的那處石桌。
“飯店還是旅舍?”宋天天單手支在桌面,倚着頭問。
“飯店。”他拂落石凳上的雪花,“人來人往的,能聽到不少事情,其中總有些有用的。”
宋天天長嘆一聲,“我以為你終于想開了要享受做生意的樂趣,怎麽原來你是去刺探情報的?”
“有這個考量。”他道,“也很有趣。”
宋天天笑。
“雪雖小了,但看樣子還要過一會才能停。”他又道,“不如先進屋?”
“這樣就很好,我樂意。”宋天天固執道。
白南之嘆了口氣,卻沒反對。
她幫他撥落些落在頭上的白雪,“還有七天大年三十,過完年再走?”
他道,“當然。”
之後便是一陣沉默。
良久後,白南之嘆了口氣,“他已經取得兵權。”
宋天天動作一滞。
她知道他說的是誰:裴竹近年來在北國年輕一代中風頭無兩,又于數月前正式展露頭角,就在前些時日,已經被岚王正式授位,統領一軍。
這一消息,今天早朝上剛剛有人與她說過。
“他變得更危險了。”白南之道,“這對我們而言,怎麽也算不上好消息。”
宋天天坐回原處,以手觸唇,垂目思考。
“後悔了嗎?”他問。
宋天天搖頭,“還遠不到那個程度。無論他如何,我們都應該顧好我們自己。”
“他既然手握一軍之權,遲早會出動一軍之力。到那個時候,你覺得,他的目标會是哪?”
“他倒是敢。”宋天天擡起頭,不禁提高了聲音,“我們的守疆之力,難道是個玩笑?”
“宗吾國三十年未經戰亂。”白南之道,“宗吾兵士,三十年未上戰場。”
宋天天沉默。
“我并不是在追究你當初為何救他,當時救他,也有一部分是我的決定。”白南之朝東邊挪了挪嘴,“只不過有一事,你大可不必為他頂着。”
東邊是皇陵所在的方向。
雖然已入深冬,葉淩依舊守在皇陵,日日跪伏。
當初他詢問他父親的死因時,宋天天給他看了懿旨。然而老淮王雖是梁婉下旨所殺,卻死于裴竹之手。
白南之的意思,是想要直接告訴葉淩真相,将葉淩的仇恨引到裴竹身上。
宋天天卻只是搖了搖頭,“我不是沒有想過。”
白南之一愣。
“他現在以為他父親是死于懿旨,所以每日只是如此控訴。”她道,“若是他知道真相,定會尋仇。但是如果那樣,他一個十四五歲的小鬼,豈不是去找死?”
白南之沉默。
“我不是不打算告訴他,只是,時候未到。”
白南之終于嘆出一口氣,“你說得對。”
雪下到此時,也已經停了。
“既然如此,也沒什麽好辦法。”白南之起身,笑着看她,“我承認,之前那些話确實多少有點危言聳聽。宗吾國守缰兵力遠勝于他手中之兵數倍,除非他找到一個極大的空隙,否則很難對我們有什麽威脅。”
宋天天聞言,神色卻沒有太高興。
白南之繼續說着,“如果你因此而将重心放在了守疆上,忽視了國內的事務,說不定才更中他們下懷。”
“既然如此,南之,那就別再說這個了。”她道。
他望着她,“你想說什麽?”
“陪我練一場吧,南之。”
作者有話要說: 唉,以前還只是留言少得可憐,結果上一章連點擊都沒了,收藏也掉了,雖然只掉了幾個,但是這幾個是半個月才漲起來的啊……
為什麽……這都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