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經年

白南之苦笑着握起宮女遞來的長劍,再度毫不客氣将宋天天打翻在地。

“還好吧?地上冰冷,快些起來,別凍着了。”他微笑着朝地上的宋天天伸出手。

宋天天狠狠瞪了他一眼,遞出手來。

“其實你進步很大了。”白南之将她拉起,“你現在這身功夫要是擺出去,算得上半個武林高手。”

“你就損我吧。”宋天天翻個白眼,“我開始練武總共也沒兩年。”

“所以現在只是半個。”他笑道,“也不瞧瞧你是誰教出來的,能和一般人比嗎?再過個兩年,就可以算整個了。”

宋天天又橫他一眼。

白南之笑而不言。

宋天天就這樣看了他許久,半晌後,嘆了口氣,“仔細想來,我們相識這十四年,你頭一次離開這麽久。”

白南之一愣,而後沉默。

可不是嗎?細細一算,雖然只有一個多月,但這竟然已經是他們相隔最久的一段日子。

“你沒事了嗎?”宋天天問。

“……本就無事。”

宋天天微微一笑,将視線移開,望向遠方的皚皚白雪。

“這段時間,你好嗎?”他問道。

“我很好。”她點頭。

十日後,大年初三剛過,白南之便再度離開。

宋天天望着園中尚未被撤下的火紅燈籠,深深嘆了口氣。

嘉希十五年了。

這一年的新年,比起以往,要說有着什麽不同,那便是更冷清了。

梁婉辭世,藩王們遠在全國各地,宋天天也沒那麽喜歡熱鬧,不愛大肆操辦,最終這一個新年便只落了個清淨。

新年鐘聲響時,宮中最高興的莫過于那些宮女與侍從。

宋天天依舊忙得連軸轉,白南之倒是待在他自己房中看了一天的雪景,安靜得很。問他,他也只是微笑。

他笑得很幸福——但是宋天天完全想不通到底有什麽可幸福的。

白南之這一走,卻再也不像那樣三天一小回五天一大回,動不動在外待個十天半個月的是常有的事。

他的那間飯館并不在京城,而是在稍遠些的宜州府道,據說規模還不太小。

到了三月份,他便幹脆只隔幾天便往宮裏稍封信。

四五月份,他再未在京中落過腳,只總在信中詳細敘述着他的那些所見所聞。

六月份倒是回來了一趟,等了半日多,直到傍晚才見到剛與大臣們論道完的宋天天。

“怎麽又不讓人告訴我一聲?”宋天天責怪他,“下次記着,回來了就直接差人去找我。”

白南之笑道,“你要事多,不好打擾。”

“沒有事情比見你一面更重要。”宋天天道。

白南之搖了搖頭,“你不能……”

“行了!”宋天天不耐煩地搖了搖手,“那些煩人的話,你在信上就已經寫得夠多了。既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好好陪我聊聊。”

“再陪你練一把?”白南之挑眉。

宋天天攤手,“我不介意。”

宮女又取了兩柄劍來。

而兩人的勝負,已不必贅言……

“混蛋!”宋天天罵道,“你偶爾讓一場會怎樣?”

“不會怎樣。”白南之悠悠然挽出一個劍花,“就是會讓我有些不爽。”

宋天天懶得再瞪他,只冷哼一聲。

“再下一局棋?”白南之問。

“我不介意!”

棋局對弈的結果,沒有比劍那樣顯而易見泾渭分明。

但他倆對弈了一夜,宋天天還是一次也沒贏過。

入夜後宋天天便有些疲了,打了個呵欠,還想要硬撐。

白南之揉了揉她的腦袋,“去休息吧。”

“你什麽時候再走?”她問。

“過幾天吧。”

“到時候和我說一聲,我送送你。”

他點頭。

于是三日後,宋天天一身常服,送了白南之到京城門口。

“回了吧。”他道,“你出來得久了,一國事務怎麽辦?”

“這麽點時間不礙事。”她看着京城郊外,“我要是高興了,也微服私訪一趟。”

他眯眼笑道,“別開玩笑。”

她揮了揮手掌,“知道,我就看看。”

白南之一襲青衣,乘一匹棗紅駿馬,沿着京外那條道路,漸行漸遠。

宋天天瞧着那一抹背影,瞧了許久,至少視野中再也看不到他,她也依舊沒有移開目光。

捎着一絲炎熱的夏風吹過路邊草叢樹木,帶出一陣沙沙輕響,以及一陣泥土的芬芳。

宋天天轉身,最後又一眼看向了這宮外的世界。

白南之還是每隔幾日便會寄信過來。

信中所寫的那些見聞,有些早朝上有大臣說過,有些有奏折上寫過,有些沒有。

她将這些民計民生都收集起來,用線穿成一本本小冊子,每有空閑時,便會翻看一番。

宋天天時常遣開那些宮女,獨自待在院中,坐着石凳依着那石桌,擡頭望着東邊那高塔。

她想到了那一些幼年的時光。

當時她和白南之都還小——雖然內裏早已不知道有多大年歲,但宋天天始終記得當初那個軟軟小小的身影。

那時的他,就會每日每日的扒在窗臺前,看着那座高塔。

就是在那座高塔前,他張開雙手像要懷抱世界般,告訴她,“這是你的萬裏江山,你的萬千子民。”

宋天天總是隐隐覺得,那一座高塔,其實就是他們的開始。

白南之這次一去就是半年。

據說他過得不錯,起碼當地的官府都不敢得罪他,久而久之,他的生意也是水漲船高,因此也越發忙碌起來。

又到一年新年時,他也沒有回來的跡象,只又着了一封信來。

嘉希十六年剛至,剛滿十六歲的女皇默默坐在書房中,輕抿着被捧來的熱茶,翻看着各部大臣們遞送過來的年度總結。

剛剛過去的那一年,總的來說,依舊是積極向上的。

甚至有人因此而奉承道,如果繼續這樣一帆風順下去,再過幾年,或許宋天天也能成為一位偉大的中興之主。

宗吾國開國至今已有約五百年,雖然現在依舊是方圓千萬裏內最強大的國家之一,卻早不複初開國時的強勢,更不複第五任宗吾帝王欣仁帝所締造出的那般繁盛。

三十年前的那場內亂差點讓宗吾國一蹶不振,皇族子嗣幾乎內耗殆盡,而後梁婉強硬扶植葉泉登基,但當時葉泉亦年幼。

宋天天并不知道白南之所熟知的那個葉泉是怎樣的,但就她所接觸到的歷史而言,葉泉九歲登基,難産辭世時年僅十五,其中短短六年,這個世界的葉泉并沒有為這個國家帶來多少值得稱道的改變。

就算如此,葉泉的逝世也險些給這個國家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身為葉泉唯一的女兒,葉添的登基其實也沒那麽一帆風順。

當時宋天天深處深宮,自幼便被人以女皇相待,有一些事情,她也是直到後來才知道。

連續兩任皆是女皇登基,在國內造成了不小的動蕩,每日抗議的奏折紙片似的往朝堂上飛,更有激進者直接以死相抗。

梁婉費盡心力,也只能讓這個國家的國勢不再繼續衰落,而且她用盡各種強硬手段,也給這個國家埋下了不少隐患。

但正因為梁婉的強硬,這個國家才能逐漸趨于穩定,她幾乎為宋天天的親政鏟除了一切障礙。

有時候宋天天會想:何必呢?

就算是到了現在,她也從來不覺得,坐在這個皇位上的人是非她不可的。

只是既然她已經坐在了此處,既然她已經知道這個皇位所代表的意義,既然她已知道為了這個皇位到底付出過多少代價,她除了能更好地坐在這個皇位傷盡心竭力外,別無他法。

又過幾日,很快便要到正月十五,白南之還是絲毫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相反,北國那邊倒是派了使者前來。

當時宋天天依舊在書房裏喝着茶,突然就有幾名大臣沖了進來,門外宮女攔都攔不住。

“付丞相,張尚書,錢尚書……”宋天天詫異地挨個看過去,“有什麽急事嗎?”

“陛下。”付丞相首先站出身來,拱手行了一禮,“您可知,我們與北國自百年前來便一直締結有姻親。每隔十餘年,便會派一名宗室皇女過去和親,代代如此。”

宋天天點頭。這事她當然知道,當年裴瑤她娘就是這麽嫁過去的。

“今日有北國的使者前來,說是北國的四皇子年歲已到,尚未娶妻,于是請使者來問……來問……”付丞相突然遲疑起來,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表述。

“北國四皇子?”宋天天一愣:那不就是裴竹嗎?

“是。”付丞相又行一禮,而後幹脆閉起嘴來。

“北國又來求姻親了嗎……為他……”宋天天抿了一口茶,細細思考。

裴竹這兩年來聲名漸漲,宗吾朝中注意到他的人也不少。

雖然沒有幾個人像白南之那樣提到他就如臨大敵,但是多添加這麽一個假想敵,絕大數宗吾君臣們都是不會介意的。

這種情況下,早有人将裴竹母族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來,整理詳細呈上來供宋天天細細研究。

現在他派人來請求與宗吾和親……

和親嗎……

等到宋天天開始認真思考适合嫁過去的人選時,她才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和親!”

宋天天猛地将口中茶水一口氣全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還有人在看麽……麻煩和我說句話吧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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