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無情
姜禹把陶然從大樓裏背出來,一句話都沒說,兩人之間有默契的沉默着,但誰都看得出姜禹很生氣。
他把她背到警車跟前,被柳博延攔下來,冷言冷語,“謝謝姜隊,送到這裏就好,我妹妹需要休息,我先帶她回去。”
姜禹看着陶然,她沒有反駁的意思,似乎也認同這樣的安排。
他不知哪來的沖動火氣,一把将她塞進身旁的警車,自己坐進駕駛座,亮起警笛,飛馳而去。
“怎麽不吭聲了?我跟你說的戰術安排安全事項你全都聽不進去,現在給我個解釋!”
陶然抓牢車門邊的拉手,只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如果剛才我們沒有及時趕到,你真的出了意外葬身火海,你又該跟誰去說對不起?!”
陶然頭疼欲裂,還在讷讷說,“是我不好,沒把握好時機。”
沒有任何理由,的确是她做的不對,不該分心走神,差點延誤大事。
前面紅綠燈交疊,她突然醒轉,拍着車門喊道,“讓我在前面路口下車!”
姜禹在紅燈跟前停下,她不由分說就打開車門走下來。一只腳疼得幾乎沾不了地,扶着路邊的欄杆蹒跚着挪到街角。
那家幹洗店跟遠看時一樣又暗又窄,大白天也看着白熾燈。老板娘分開一堆挂好的衣裳長褲走出來,“洗衣服啊?”
陶然搖頭,只恨不能拉住她,“請問……陶建軍是不是住在這裏?”
女人臉上一下子換上戒慎的神色,“你找他幹什麽?他今天不在家。”
陶然的目光落在她身後那一挂布簾上,後面是另外的天地,也許是父親這麽多年來栖身的地方,也許只是他的一個臨時落腳點。
“他不在,有什麽事等他回來再說!”老板娘不耐煩地開始趕人,欠債還錢,這樣的神情她見得太多了,那死鬼在外面一屁股爛賬,不管是人情債還是金錢債,她都不會幫他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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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簾忽然掀起來,陶然一喜,走出來的卻不是陶建軍,而是少年瘦削的身形,套了件寬大的運動服,一手踹在口袋裏,沖着櫃臺後的女人說了聲,“媽,我出去一會兒!”
“手裏攥着什麽,拿出來我看!”女人氣不打一處來,拉住那少年,“又偷錢出去打游戲,你不念書了你?給我滾回去!”
“不是偷的錢,這是我爸塞給我的。”
“胡扯!他那點錢自己都不夠花,哪有閑錢給你。”
“我沒騙你,就剛剛我在隔壁修車店門口碰見他,他給我的,說是今天手氣好讓我先拿着。”少年滑的像條魚,一轉身就溜出來,擡頭看到陶然和追上來的姜禹,又謹慎地閉了嘴,揣着手裏的零花飛快地往街對面跑。
“老的小的都是讨債鬼!”女人咬着牙抱怨。
陶然愣愣地看着那個少年的背影,姜禹也注意到了,“那個孩子……”
乍一看就有強烈的熟悉感,不是別的,五官輪廓都繼承自父親,跟陶然很有幾分相似。
陶建軍不會出現了,賭徒最懂得趨利避害,剛剛才經歷那麽一場震動,他當然要躲起來,不能讓警方抓住或者街坊鄰裏找麻煩找到家裏來,誰知道他欠了多少賭債。
誰知道他要避上多久。
又留下一對母子,跟她和媽媽當年的境況一樣。
陶然被這些突如其來的狀況和憑空多出的血親兄弟攪得快要不能思考,只得跟姜禹說,“大禹,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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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坐在林淑言房間裏,最近氣溫時高時低,對肺部易感染的病人來說是極大考驗,動辄就咳得厲害,胸悶氣短,只得買了家用的氧氣機放在房間裏。
林淑言吸氧之後才能睡的安穩一點。
醫生說病情有惡化的跡象,不能手術,只得有一天拖一天。
她沒有多少妝奁,好像從帶着陶然嫁進柳家的時候就是那麽些東西,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見添金添鑽,老舊的相簿卻還留着。
陶然翻開來一張張看,當初笑容樸實滿足的年輕人已經兩鬓斑白,甚至病魔纏身,兩人懷抱一圍就是一個家庭,如今也已分崩離析。
誰懂年華拘限,歲月無情。
柳博延等着跟她算總賬,“這屋子關不住你,還回來幹什麽?”
他說話從來不留情面,卻叫剛剛到任的私人看護潘小姐為她處理扭傷的腳踝和臉上的傷。
陶然深深吸一口氣,“大哥,我遇到我爸爸,陶建軍。那天我沒追上他,才在後樓梯出了意外。”
柳博延擰眉看着她,“然後呢?”
“沒有然後,他又失蹤了,也許這回再也遇不到了。”人生能有幾個十三五載任你豪賭揮霍?
“你想找他?”
陶然笑笑,“我只是很久沒見他了,想跟他說說話。”
如果他知道媽媽生病,會不會顧念往日夫妻情分,來探望她一回?
柳博延看出她心思,“不要跟賭徒講感情,到時候适得其反。”
陶然被他戳中心結,眼淚倏倏掉下來,“他是沒有感情的……他連我都認不出來,推開我就跑……”
從他消失那天起,她無數次幻想父親回歸家庭的情形,怎麽能夠想到是這樣諷刺無情?
柳博延不懂怎麽安慰她,手僵硬搭在她肩頭,“別哭了,讓你媽和我爸聽見,還以為又是我惹你哭。”
她搖頭,她身邊只有柳博延與她同病相憐,雙親失去一半,遺憾傷痛永遠無法補全。如果他也有機會,她相信他也會願意問問當初抱住他輕生跳樓的母親為什麽那樣做。
她的委屈全都化作眼淚,別人都不曾看見,這一刻,身邊只有柳博延。
他平生最大心願好像也不過是擁她入懷,此時此刻往前一步就能輕而易舉實現,可他怕擁住就放不開,情毒無解,誤人誤己。
他只覺得生氣,最該安慰她陪伴她的姜禹,卻一味苛責她犯錯。
所以姜禹找上門來的時候,他也沒給好臉色看。最後還是林淑言披着厚厚羊毛披肩出來,才結束兩個男人之間的對峙。
“大禹你坐下喝口茶,陶然在樓上,我去叫她下來。”
“阿姨不用了,我去叫她,您在這歇着。”姜禹看出林淑言精神每況愈下,消瘦不成人形,已經病入膏肓。
陶然在房間寫稿,只聽到電腦鍵盤噼噼啪啪的響聲,全情投入。
“是不是打擾你了?”姜禹敲門,在門邊的沙發椅坐下,“你先做事,我在這等你。”
陶然合上電腦,“沒關系,已經寫的差不多了,就是這回賭場的案子,專欄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你,我才敢下筆。”
“本來也是我的職責,你不要跟我這麽客氣。”姜禹暗自嘆氣,她越是像沒事人一樣,越是對他客氣,就證明他又傷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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