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歸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外表騙得了人,內心卻騙不了。

江水那頭,斜陽西沉,天際倒影江面波光,一層層的褚紅藍靛,無論如何華美壯闊,最後一束光斂盡之後仍是無邊黑夜收場。

陶然在工地采訪,頭上安全帽壓得她腦仁發麻,腳下都是殘桓斷瓦,一不留神就整個人摔在地上,膝頭一陣鈍痛。

身旁同事扶她起來,“陶子你沒事吧?看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在狀态,怎麽了,是不是被結婚的事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同事孩子剛上幼兒園,一副過來人的了然姿态,“沒關系的,熬過這段就好了,都是這樣。到時候婚禮弄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看着也舒心,付出就值得了。”

陶然扶正歪到一邊的安全帽,拍拍褲子上的土笑了笑,“我沒事,天快黑了,咱們走吧!”

誰都希望是付出就能值得,但張愛玲不是講,愛情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事情該來的時候就會來,就算有再多預感,也阻止不了。

江臨近郊有丘陵山地,高速國道直通。晚間發生一起嚴重交通事故,捷豹xj沖出路道,順陡坡滑向山谷,卡在兩棵樹幹之間動彈不了。

車上只有駕駛室裏駕車的一人,救援到場的時候滿頭滿臉的鮮血,已經陷入昏迷。交警搖頭,要不是車子性能卓絕,又有這兩棵樹恰好做了緩沖,早就車毀人亡。

姜禹在派出所值班,大概是西伯利亞冷空氣剛剛過境,人人躲在家裏享受溫暖安逸,難得一整晚沒有棘手的糾紛。但他還是睡不着,心裏莫名地煩亂,尼古丁糖都起不了替代作用,他只能在窗前點了一支煙。那一點點紅色星火燒的很快,像是可以一路燃到天邊。

“姜隊!”值班的拍檔神色肅然地跑進來,“有一起交通事故,要請你去一趟醫院,協助調查。”

“哪裏的交通意外?”

“東山近郊。”

姜禹微微挑眉,“那裏離咱們的轄區少說也有15公裏,怎麽找上咱們協助調查?”

這種情況通常是處理現場的交警覺得事情不單純,有牽涉其他案件的嫌疑,會請刑偵的同事參與調查。

拍檔也有疑惑,“那邊是特別關照請姜隊你去協助調查,也許跟咱們轄區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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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禹的心往下一沉,第一反應是陶然出事,拿出電話撥給她,聽到她有些惺忪的軟軟聲調,“喂,大禹?”

姜禹松口氣,這丫頭大概剛縮進被窩裏,“沒事,看看你睡了沒有。”

“噢~查崗啊?我都還沒查你呢姜警官……值班累不累,我明天來給你送早餐?”

姜禹不自覺揚起笑,“不用,你好好睡覺,今天夜裏會降溫,記得多蓋床被子。”

她沒事就好。

一支煙剛好到底,姜禹摁掉煙頭,拿過外套,對拍檔道,“走吧,我們去醫院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開車到醫院短短一段路程,他冷靜自持,把什麽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就是沒想過醫院病床上躺着的人會是蘇苡。

他以為是睡眠質量不佳又出現了幻覺,要不然怎麽一切都那麽突然,她還是以他最不想看見的情形出現。

遍體鱗傷,昏迷不醒。

“怎麽樣姜隊,能确認是蘇苡嗎?”交警同事問的有些小心翼翼,姜禹和蘇苡的事不是秘密,誰都怕他接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

姜禹沒吭聲,伸出手輕觸睡美人的臉和手,“到底發生什麽事?”

她的手那樣冷,只有掌心一點微熱溫度牽住她的元神,提醒面前的人,她還不至于魂飛魄散。

拉到她下颌處的白單再往上些許,他今天或許就沒有勇氣看她碰她,見她最後一面。

“她獨自駕車在東山近郊出事,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昏迷。她身上沒有能夠證實身份的證件和手機,送她來醫院的途中聽她模糊地叫了你的名字,我們有同事認出她跟當年失蹤的蘇苡相像,所以想先聯絡你來作身份确認,再通知家屬。”

姜禹握緊垂在身側的手,“沒錯,她是蘇苡。”

時隔四年,她容顏再多變化,他還是一眼就能确認,這是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孩蘇苡。

幾通電話出去,病房外頭頓時一片紛至沓來的嘈雜喧嚣,姜禹卻始終安靜地坐在病床面前守着她,吊瓶的藥水輸完了就為她再換上一瓶,熟練平靜的仿佛已經演練過千百萬次。

是的,在他的腦海裏,勾畫過無數重逢的場景,全都是她化險為夷,他抱住她說我還在原地等你。

眼下她就在跟前卻還是生死未蔔,他也說不出一句海誓山盟。

他在病房門外遇見蘇苡的父母,蘇媽媽幾乎是哭着跌進他懷裏,“……大禹……大禹,我們家小苡怎麽樣了?”

他一米八幾的個頭,平時自恃身強體壯,現在卻仿佛生拼硬湊的一具骸骨,血肉不知去了哪裏,搖一搖就要散架。他看着蘇氏夫婦頭頂的白發,聽見自己的聲音,“她有輕微顱內出血,所以昏迷不醒,肋骨被彈出的氣囊砸斷,需要卧床休息。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她很快就會醒的。”

醫生剛才當着他面交代了一堆,他左耳聽右耳出,好像聽到一堆毫無邏輯聯系的字符,雜亂無章的擺放在腦海裏,沒想到還是聽進去了,這一刻竟然原封不動地複述出來,連他都佩服自己。

蘇母低聲飲泣,醫生例行公事的報告他們已經來來回回聽完若幹遍,其實她只想知道姜禹怎麽看待這次失而複得。

他們吃盡苦頭深受重傷回來的小女兒,還是不是他眼中的唯一,會不會被嫌棄鄙夷?

袁和陪在蘇家夫婦左右,一邊安慰他們,一邊也在打探兒子的打算。

姜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什麽都不想聽,也不想講。

打算?看他四年前所做的各種打算,到如今是怎樣的荒腔走板。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變化與變化之間還有時差。

他只交代袁和一件事,“小苡回來的事,先不要告訴柳陶然,對媒體也要封鎖消息。”

現在這個時刻,他真的很不想跟媒體扯上關聯。

袁和憂心忡忡,“那你們的婚事呢?”

她也着實矛盾,一邊是好友一家團聚,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歷劫歸來,一邊是許下秦晉之約的柳家和無辜的柳陶然,好像她站哪邊都有失偏頗,關鍵還是要看姜禹的意思。

姜禹沉默良久,“媽,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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