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從湖中撈起來的書生正是魏程。
但他卻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人殺死的。
縱使現在是夜晚,但是街道兩旁的燈籠也足以讓許亦華看清楚,魏程脖間一道劍傷将血脈割斷,被血液浸泡過的衣襟即使經過江水的沖刷還是呈現出淡淡的粉色。
之前因為證據不足的原因,只能将魏程釋放,對方自稱要去用柚子水泡澡去黴氣,晚間再到醉仙樓來,卻未曾想到再見面是如今光景。
推開面前的人群,許亦華來不及帶上白布手套,直接伸出兩指試探了一下魏程的鼻息,又搭在脖間,片刻之後搖搖頭:“他已經死了,但是剛死不久,死法和鄭吉一模一樣。”
慧啓看完後直直搖頭:“沒想到被我這個烏鴉嘴說中了。”
“先報官。”
“已經有人去官府了。”許亦華冷靜道,“慧啓你在此看好屍體,不要讓別人接近,我與顧啓要再去醉仙樓一趟。”
慧啓一邊往裏面擠,一邊對兩人做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交給我了。”
顧啓正打算與許亦華一同回到醉仙樓一問究竟的時候,忽然聽得身後傳來高叫聲。
“讓開,讓開,不要擋路!”
緊接着響起的是陣陣呵斥聲。
魏程從江中被撈出來的地方正巧在碼頭附近,這裏向來是船只往來行人上岸的地方,這會兒正被大家裏裏外外的圍上好幾圈,擋了那人的去路。
顧啓回頭看過去,只見後面一頂深藍色轎子正被轎夫們擡在肩膀上面,跟在後面的卻是一頂青色轎子,那後面一頂轎子的旁邊緊跟着一位鵝黃衣裳的女子,正撩起轎簾彎着腰和裏面的人說着話,還時不時的将眼神投向這邊。
這位身着鵝黃衣裙的女子顧啓有些印象,他記得之前在醉仙樓的時候正是由這位女子扶着琴桐上臺換去外衣的,想必這位就是服侍琴桐的丫鬟了?
那麽這坐在轎中的自然就是琴桐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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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啓又将眼神投向前面這頂深色的轎子,此時轎簾被掀開,露出裏面的人來,正是方才在醉仙樓上臺與琴桐合琴的那位公子。他有些不耐煩的問道:“前方發生了何事,為何不走了?”
“少爺。”那服侍在近旁的小厮道,“前面好像有人被淹死了,大家都在圍着,才把路擋了。”
“趕緊叫他們讓開,耽誤了我與琴桐姑娘論琴我饒不了你。”
“我這就叫他們全部讓開。”那小厮連連點頭,卷了卷袖子就要上前趕人。
“噗嗤。”那黃衣女子捂嘴笑了一聲,小聲罵道,“蠢貨。”
這話雖然小聲,但小厮還是能夠聽得見的,尤其是那一聲嗤笑更是讓他面皮發紅,不由的粗聲問道:“你怎麽罵人!”
“罵的就是你。”黃衣女子又笑了一聲,“你只曉得去趕人,你一個人又怎能将這麽多的人全部趕走?”
“那……那……”
“蠢貨。”黃衣女子近前道,“你看我的。”
她說着,從荷包裏撿出一錢碎銀,往遠處一扔,高叫道:“那邊有人掉錢了!”
“我掉的!”
“是我掉的!”
“是我的!”
“我的我的錢!”
圍觀屍體的人頓時一哄而散,紛紛到遠處準備撿錢,尤其是在一個人大笑幾聲說自己撿到了一錢銀子的時候,去那邊的人更多了。
而碼頭這邊立馬變得空蕩蕩,岸邊一時之間只剩下顧啓、許亦華、屍體魏程和守着魏程的慧啓。
那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黃衣女子:“挽娉姑娘,你好厲害。”
“快些走吧。”挽娉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要耽誤了時間才好。”
“快快。”小厮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招呼着轎夫将轎子擡到岸邊。
“這個挽娉确實有幾分聰明。”
顧啓啧啧稱奇:“不過看這性子,也确實像是靜姨的人。”
“你們讓我看着屍體,自己卻在一邊聊天,你們好壞!”慧啓憤怒的指責在二人身後響起。
顧啓趕緊拉着許亦華逃之夭夭。
這裏離醉仙樓并不算遠,轉過兩個街角就能看見醉仙樓的招牌,紅紅的燈籠将周圍映的通紅一片,來來往往的人臉上都帶着些許的紅光,看起來就像是桃花泛濫一般。
雖然現在琴桐姑娘已經離去了,但是醉仙樓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進出的人絡繹不絕,歡笑嬉語從樓中飄出,伴随着陣陣酒香,yin靡奢華。
顧啓和許亦華一頭紮了進去。
大廳中,原先的桌凳已經撤去,龜公們正在忙碌着,在角落或昏暗處擺放上新的桌椅。
目光在大廳中掃了一圈,很快就看見了靜姨,她倚着二樓的欄杆,靜靜的看着大廳,隔得有些遠,顧啓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在那邊,我們上去吧。”顧啓指了指靜姨的方向。
不管此案與醉仙樓是否有着關系,靜姨想必都對魏程他們知曉一二。
剛上二樓,便聽見靜姨同旁人講話的聲音,等見了靜姨的面才發現她面前正站着一位灰衣龜公,低着頭聽她講話。
“若是你撿的,扔了便是,若是樓裏姑娘的,你送過去便是,何須再問我?”靜姨道,“你在樓裏也有這麽些年了,這些小事還要事事都問我麽?”
那龜公低着頭,似是有些為難的開口:“這是在院中發現的,問過挽娉和琴桐姑娘,都說沒見過,我也不知是誰的。”
“那就就扔了,不要随意往樓中撿些東西進來。”靜姨厭惡道,“還不知是誰的髒東西。”
“我覺得這東西或許是什麽貴重的物品,又是在院中撿到的……”
靜姨随意瞟了一眼:“既然是在院中發現的貴重物品,多半不是挽娉便是琴桐,她們興許只是忘記了,你只管送到屋中便可。”
“嗯,我這就給琴桐送過去。”
“慢着。”靜姨忽然冷聲開口。
那龜公怔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琴桐是你叫的麽?”靜姨冷冷的看着他。
“是……琴桐姑娘……”龜公緊握着手中的物什,垂手而立,“我這就送過去。”
這兩個人對話奇奇怪怪的,讓顧啓不由得多注意了幾眼,随着兩人的擦肩而過,紅色流蘇從龜公的半掩着的袖間露了出來。
甚至顧啓還注意到,這位龜公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好像是個跛子。
“靜姨。”許亦華含笑抱拳,“多有打攪。”
因為是今日早晨才見過面,所以靜姨對二人尚有一些印象,只是受着剛剛的情緒,這會兒臉色還是淡淡的,可見心情并不算好:“是你們?有什麽事麽。”
“有點好奇,剛剛那個龜公得罪你了麽,他是什麽人啊?”顧啓一臉好奇。
“他?”靜姨看了一眼樓下,方才那個龜公穿過大廳,往後院小樓快步走去,“可憐人。”
這回答倒有些意思,顧啓想道,向來只有旁人說青樓妓女是可憐人的,今日還有妓女笑別人可憐,那這人想必是真的可憐了。
“提他作甚。”靜姨換了笑臉問道,“還不知二位公子找我何事?”
“我想問一下關于鄭公子,您知道多少?”
靜姨大約是猜到了許亦華的問題,想了想便道:“知道的倒也不多,只知道他是京城鄭侍郎的公子,出手闊綽,對琴桐很大方,為了琴桐在江城這邊逗留了半年之久。前些時間還與我說起為琴桐贖身的事,只是沒想到……”
“那魏程呢?”許亦華又問道。
“怎的,他不是無罪麽?”靜姨奇道。
“只是問問罷了。”
“他家中清貧,不過是個秀才罷了,奈何癡戀琴桐。前段時間做了一篇佳作,換了些銀兩,也全部用來見琴桐,他還時常因為琴桐與人争執,久了這醉仙樓的客人都介意了,我也不喜他常來。”
怪不得之前在早晨衆人來醉仙樓取證的時候,靜姨同旁人說話時還帶着笑臉,和魏程講話時卻神色淡然,原來是心中不喜,臉上也懶于遮掩。
“鄭吉死去的那日,原本是約了琴桐姑娘,只是琴桐姑娘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去。”顧啓漫不經心道,“靜姨不覺得有些過于巧合了麽?”
“居然還有這種說話?”靜姨哂笑,“難不成琴桐身體不适還要強撐着去麽?再說了,在到約定時間之前,我已差人前去告訴鄭吉公子了,對方也很體貼的讓琴桐姑娘多加休息,并沒有不高興。”
顧啓和許亦華對視了一眼,均察覺到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