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伏羲八卦
其實施恩走出公孫勝住處的時候,還是沒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
不過按照“公孫先生本來就不是凡人”這樣的論據來看,他所說的“大劫将臨”應該不是一種不經的危言聳聽。
他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天聚義廳,宋江對他們說起星象異變之事的模樣。
他擡頭看着灰壓壓的天空。梁山已經數日沒有放晴過了,太陽隐秘在重重的陰雲後不知吝啬着日光留給誰。這是日色,若是到了夜晚,大概又是沒有月亮,只有一片光芒詭異的星芒。
施恩還不知道帝都東京的星象突變。此事還在吳用宋江公孫勝三人之間沉默着。
繞過仿佛吸滿了灰白色塵霧的水泊時,施恩擡眼看見了正從那邊提水過來的石秀。
他與石秀并不相熟,但是見面打招呼的交情還是有。此時石秀俊美的面龐上除了一層細汗,還有就是比這陰雲顏色淡薄不了多少的愁雲。
“石秀兄弟……”施恩扯出慣常的微笑。
果然這張面具戴得太久了,這麽駕輕就熟。
“施恩兄弟。”石秀放下兩個水桶,對他笑了笑。不經意間額角的散發落遮了下來,他擡手撚上去。
“看你氣色不好?”施恩微微一歪頭。
其實自己還是眼圈微黑一副長久失眠的模樣,倒去關心起別人來。
“沒事……最近睡得不太好。”石秀揉了兩下略帶浮腫的眼眶,勉強一笑。
也是循環做着奇異的夢?施恩的心下竟是咯噔了一下冒出一個猜測。
“我還以為只有我自己有失眠的毛病。”施恩自嘲地輕輕撓了一下頭。不過石秀自己沒睡好,這是跑到什麽地方打了兩桶清亮的水來。水泊這邊雖然是大片水域,但是并不适宜飲用,好水都在那邊後山的泉眼裏。
見施恩疑惑地看着自己身邊放着的水桶,石秀笑了,“這個麽?給楊雄哥哥送去的。他最近睡得着實不好,我想着弄些好水給他喝些補眠的湯藥。”
“胡說,我哪裏至于那麽嬌貴起來!”施恩想起武松橫眉豎眼的模樣。
楊雄絕對是體健出衆的漢子,他是被何種失眠糾纏得竟是有些嬌貴了。
“對了,施恩兄弟。”石秀見沒什麽話,又提起水桶,“這事不要說給我哥哥。”
“哎?”施恩從沉思中擡起眼睛眨了眨。
“他本來是說什麽不要我多事的,我這是背着他給他弄水來,告訴他他又該說我了。”石秀的臉上露出陽光碎片一樣徐徐溫暖的笑容。
“自然。”施恩點頭笑道。
兩人辭別。施恩從背後望着石秀一直走遠,一時間無法體味心中打翻了何種情愫。
到底是又轉到了武松那裏,在門邊一看,武松正坐在床邊把整個額頭都按在手掌裏。魯智深坐在一旁一臉豪爽的擔憂。
“灑家在想,你小子或者是以前做過什麽虧心事……”魯智深困惑地摸了摸自己圓亮的光頭。
“哥哥!”武松一下子拉下手掌,有些着惱地吼了魯智深一聲。“武二什麽人你說得像不知道似的!我做過鳥虧心事!”
魯智深擡起手掌對着武松連做了好幾個下壓的動作,“看你那熊脾氣。”
施恩倒是看見了武松也是發黑浮腫的眼眶,定了一定,還是擡手叩了叩門板。
“兄弟?”武松擡手招呼他,“來來。”
施恩走過去,先是向魯智深行了一禮,“魯大哥。”
魯智深看了施恩一眼,又看了武松一眼,來回轉換幾回,“你們哥倆是怎麽了,都弄得烏眼青一樣。”
武松撲哧一聲笑了,雖然貼切,但實在不是什麽好言語。
施恩只是安安靜靜坐在武松身邊。
“說起來,灑家也不得不動動思想。”魯智深轉了個嚴肅的表情,一只手指輕輕敲着太陽穴。“林沖哥哥那邊也是開始睡不好覺,他睡不好我也睡不好,半夜一給他倒水就看見他那個嘴唇幹得白破。問他是不是做夢了,他說說不清。”
武松和施恩對視了一眼。
施恩再次想起了石秀。
“哥哥也是這樣。”施恩還是把武松放在先位,反手指了指他。
“所以說是作怪!”魯智深一拍桌子,“咱們這幫兄弟何時有這等兒女相的毛病了,從來都是一覺到天亮的啊。”
武松咳了一聲,一個輕掌拍在魯智深腿上。
“失眠又不是什麽兒女相的毛病。”武松說着用肩膀輕輕地撞了一下施恩。
施恩笑笑表示不在意。
魯智深尚未反應過來,嗐了一聲,“算了,到底找郎中看看便罷!安道全先生可是有的忙了。”
看來星象異變之後陷入怪夢失眠的英雄們,不是少數。
施恩想着,削峻的眉眼凝成一個解不開的川字。
魯智深已是道過擾便走了出去,施恩才把身子靠向武松輕聲說,“哥哥也讓安先生看看吧?”
武松看了他一眼,認命地嘆氣點頭。自恃身體強壯從無疾病,這回倒是要開了看郎中的先例了。
施恩拉着武松起來,“哥哥,出去轉轉。”
他沒有說“散散心”。他剛從外面走了一圈進來,知道那漫天灰白色的濃雲和如同粘稠霧氣一樣有些濕重的空氣沒有讓人散心的效果。
“去哪裏?”武松數日沒有好覺,一向精神滿滿的眼睛竟是有些眯着了。
“哪裏都好。”施恩說着拉了武松走出去。武松只好被他拉着跟上。
走出沒幾步,便有侍人趕了上來。
“施将校。”
兩人都停下腳步,頓了一瞬施恩松開了拉着武松的手。
武松撓了撓頭。
“什麽事?”施恩看着那個侍人。
“公孫先生叫您。”侍人行禮,“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
“公孫先生?”武松靠近施恩,疑惑地看着他的側臉。
施恩和公孫勝交往甚少。
“啊,沒事。”施恩側頭向着武松笑了笑,然後拍着他的肩膀,“好哥哥,那你也自己轉轉,總比屋裏悶着好。”
“這個我知道。”然後武松看着施恩跟着那個侍人快步走了。
此時竟是漸漸下起霧來。本來就弄得仿佛視線挖空的灰白色濃雲似乎開始向下分流,霧氣一重重彌散開來。
“公孫先生?”施恩看着公孫勝雕像一般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那張紙。
“施恩兄弟,我知道如果我解釋這個八卦的話,你也無法聽明白。”公孫勝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柔和一些。
“嗯。”施恩倒是實在地點了點頭。
“但是這份伏羲八卦……總有不對。”公孫勝又低下頭,仿佛在自言自語。
“不對?”施恩果然聽了開頭就迷茫了。
“簡單地說,就是這份八卦有了額外的枝節。它不同于我在道法中見過的伏羲八卦。此八卦是天地的靈根,它的變化代表着乾坤之中本來就隐藏着的一場宿命的異變,以及預示着對抗劫數的方法。”公孫勝一氣說完,擡頭看着施恩。
施恩瞪着一雙暗金色的瞳眸,此刻裏面滿滿的都是單純的疑惑。
“公孫先生,”他苦笑着顫了顫唇角,“我果然是一句也聽不明白。”
而您口中還說的是“簡單地說”。
“無妨。”公孫勝撚了撚胡須,安慰地向他點點頭,又捏起另一張紙。
“我把額外的枝節按照八卦的方位分離拼湊了一番,結果是個無法解釋的圖形。”
他把手中的薄紙向着施恩豎起。
有些看不清楚,施恩往前走了幾步,微微彎下了身子。
公孫勝正在想着看了也沒什麽用,忽然聽到施恩輕輕地“咦”了一聲直起身子。
“怎麽了?”公孫勝皺起眉頭。
“那個……”施恩指着那個詭異的圖形,一臉沉重的欲言又止。
“莫非你見過這種圖符?”公孫勝猛地站起,抓住了施恩的手腕。
施恩心絲糾結地眉目緊凝。
“如果說見過……”施恩輕輕撥開公孫勝的手,然後解下衣帶脫下左肩那邊的袖領。
然後他轉過身去。
公孫勝在一瞬間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他竟是有些失神地向後連退幾步。
他在施恩左邊的肩背上,看到了一個與那詭異圖符一模一樣的暗紅色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