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古神器

武松是最後趕到的,在接到宋江秘密召集的消息之後。

他正在巡察步兵隊伍,剛剛放下,便是急忙趕了過來。

宋江的住處有一個和前廳相連的後室,當初布局的時候本來是無用,現在看來卻是有絕好的秘密召集的氣氛。

武松走了進去,兩牌紅漆暖燈閃爍着光芒。但是并未顯出暖意,與沉默的氣氛一相融合,反而顯出幾分昏暗。

“二郎。”宋江看見了他,招手叫他過來。

武松走了過去,眉毛被什麽東西支着一樣皺着放不下。

這次秘密召集的陣容,莫非是巧合?

正是那日聚在一起訴說怪異夢境的一群漢子們,如今添上宋江和吳用二人。

武松站到魯智深身邊。他正自抱着雙臂一臉凝重,好像剛得知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一般。

再一看,他的黑眼圈到底是濃重了一層。看來只是噩夢侵擾,精神不佳。

“諸位兄弟,”宋江的聲音裏透着久已失眠的沙啞,“今日叫各位前來,我就把這些日子以來好像說書一樣不經的東西擺在明面上。現在站在這裏的各位,都将是此次兇劫當中的浪尖掌控之人。”

換來一群人的面面相觑。

林沖往前走了一步,抱拳道,“哥哥……還請直言。”

宋江看了他們一環,嘆了口氣,“直到現在我還像在夢裏。只是那些兵物卻是實實在在出現在眼前。”

他直起一直撐着臂力靠近桌子的身體,“軍師。”

吳用颔首微應,轉身拉開身後的一面紅漆大櫃。

那是梁山建寨之時,專為收放珍物的華貴櫃子。

本是背面映入眼簾的大櫃被完全轉正,衆人都“嘶”了一聲眯起眼睛。

屋內一瞬間亮了許多。那不是自然可見的光亮,而是帶着飄逸的瑞彩,竟是讓人感覺直視便是亵渎。

過了一會兒,衆人才勉強适應了這明明不強烈卻震撼眼瞳的光芒,然後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這是!”武松緊着往前走了幾步,忍着滿目的撼然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兩列金光神燦的兵物整齊地擺放在櫃格內,如同有生命一般與每個人對視。

他們的确感覺自己也被這些兵物看着。那些瑞光就像是它們沉默而高貴的目光。

“哥哥,這是甚東西?”李逵擠到宋江旁邊,在他肩膀後面探出下巴蹭了蹭。

宋江沒有喝他,倒是像哄孩子一樣笑着把他拉出來幾步,指着那片神光某個角度道,“鐵牛,那個是你的。”

李逵眨眨眼睛,忙是順着宋江的手看過去。一片神光明燦,他也不确定宋江到底給他指的是哪裏。

“哥哥,你說哪個?”李逵疑惑地微微嘟起嘴。

宋江把他拉到那兩列神器面前,彎腰指定了一對鎏金繁刻的巨斧,“這個。”

李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并不是接到了什麽密碼的交接,而是單純地被這對散發出高貴和力量的光芒的斧子一把将眼瞳擦了個明亮。

“莫非是哥哥送給我的!”李逵大聲笑了幾笑,忙是雙手拎起那對金斧,在那個瞬間有些不支地雙臂下沉,幸而馬上凝起了力氣。“好哥哥,這不年不節的,怎麽送起我東西來了,還這等好看!”

後面的人群裏終是忍不住飄出了笑聲。吳用也在一邊輕搖着羽扇笑了。

“鐵牛,休得胡言。”宋江拍拍李逵寬實的肩膀,很莊重地把那對金斧往李逵手中又按了按。“這不是我給你的。”

李逵的笑容又被抹成了瞪眼撅嘴的困惑表情。

宋江已是轉過身去,“兄弟們,再不經,你們也不得不信。當日我于仙夢中獲得星神名卷,全山安定,衆星排名。如今還是在那場仙夢中,得到這十五件神器。這些上古神器專為我等封埋,如今交與我們,便是對抗浩劫的利器。”

宋江盡可能清楚地說了自己昨夜九天玄女所賜的最後一場仙夢。

吳用見宋江說得累了,走過來沉沉地接下話語,“兄弟們,此番可信?”

衆人互相看了看,紛紛點頭。

點頭的動作很是沉重。

“哥哥,”張清抱拳上前,“我等也不是愚人,近些日子怪事頻頻,先是星象不祥,再有水泊暗黑,也知是大劫将至。只有一言說給哥哥,不管什麽浩劫大難,哥哥說讓我們如何,絕無怨言,死可足矣!”

張清一番言語,說盡了這群漢子此時心結。

每個人眼瞳中都撕裂開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漆黑的堅定之下是莫名卻熱烈的風暴。

如何一言之間,便接受這等波瀾瞬變的命運?

仿佛可以看見往世的命定,在眼前緩緩鋪展。

宋江點點頭,眼中沉暖波動。

他轉向那櫃神器。這些神器與他一起轉離夢境之時,便帶着星位對應的燙金刻印的鎖鏈環。

李逵正自拿着自己那天殺星的金斧,孩童一般欣喜地細細打量。可以看到兩只巨斧鋒利的刃面上都有一個煞氣縱橫的“殺”字。

筆鋒淩厲,像是鮮血寫就,血流蔓延滴落。

武松從宋江手中接過一對龍刀。這名字來得很是自然,武松舉起雙刀細細看着刀柄上豪霸繁複的金龍雕刻,握在手裏竟是不感覺累贅。反而是握住那兩把金龍纏繞的刀柄,力氣就不自覺地收攏到最緊,若是交戰之時,難測會爆發出何種威力。

楊雄剛把鎖鏈錘接在手裏的時候,竟是差點不支地脫手滑落。

并不是感官意義上的重,而是仿佛連到心髒一樣的一聲轟鳴。那只鎖鏈錘并不是金色,而是玉一般圓潤通透的玉白色,然而發出來的華光仍是神燦的淡金色。鋒利的勾刺縱橫有致地布滿了整個錘面,連接錘子的巨大鎖鏈輕輕一搖便發出寒冷的嘩啦啦的聲音,像是索命的催眠曲。

他回頭看着石秀。石秀把手裏的長棍轉了幾個來回,橫握在手裏露出愛不釋手的笑容。仿佛感到楊雄在看他,他擡起頭一眼就準确找住楊雄的位置微笑開來。

楊雄走過去打量那根通體血紅,纏繞着一圈龍盤金柱一般的鎏金繁紋的長棍。

“哥哥你看。”石秀把棍子往楊雄眼前遞了遞。

楊雄笑着攬了攬他的肩膀。“看得出是神器的出衆之相啊。”

花榮本是性子沉靜,可是也有些按捺不住地微微拉開手中的弓做了下把式。那張弓流暢精致,仿佛纏繞了千萬圈細膩的黃金絲一般,握在手裏有沉重又華暖的感覺。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皮毛做成的箭壺,上面竟是繁密古老的圖符一般的金紋,裏面有十八支金燦鋒利的好箭。

史進略略揮着手裏的長刀試了試身手,然後蹦蹦跳跳過去拉了正在做拉弓動作的花榮來看。

花榮實在不曾見過這麽刻紋華麗卻又線條精簡的長刀。刀鋒的部分寒光冷耀,就算實在熱烈的日光下,恐怕也會寒煞冷月一般發出逼人的銳氣。而刀棍發出血一般幾乎冒出兇光的深紅色,上面有致而繁密地刻滿了花紋。

“是不是很漂亮……”史進說着又去愛撫長刀,突然手停了下來,把它又貼近了眼瞳一些,“這些花紋……一、二、三……”

花榮知道他的意思,同他一起數完,有些愕然地吐出一口氣,“九條龍!”

史進緊緊地一握刀棍,一臉幾乎要擠出火花的明亮笑容,“果然!就是給我的啊,花榮哥哥!”

張清有些困惑地看着手裏的一副護手金甲。董平從他背後探過頭來,“怎麽了?”

卻是不經意,手裏的槍身撞了張清一下。

張清踉跄了一個小步,回頭瞪了董平一眼,但再眨眼已是滿目的明光。

“這雙槍……”張清單手握過董平手裏的一支□□,火紅的槍绫被帶得火焰一般微微飄動。“嗯?怎麽竟是……有些發燙?”

光滑的槍身甚至折射着清潤的寶光,接觸到掌心的皮膚之上時,卻是一陣陣烈火雄起的滾燙觸覺。

“沒錯。”董平橫過另一只手裏的□□雙手橫握,“但并不是燙得人想松手,竟是全來了力氣!”

他兀自看着槍身上如同大片花開般美妙而古繁的燙金紋理。

“可是我這個...”張清把□□放回董平手裏,還是一臉困惑地看着手裏精致的護手金甲,想了想到底還是先戴在手上。

“倒是正合适。”董平笑着點了點頭。張清戴上這幅護手金甲,竟是更顯出一股英氣。

“不過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麽用處麽?”張清從手甲上移開視線,向着董平眉毛一翹。

董平頓了頓,老實地搖了搖頭。

張清有些發惱地把手按在那邊的桌案上。桌案上微微的塵土被帶過的空氣輕輕揚了起來。

突然有什麽東西瞬間在張清手中獲得生命一般發出“咔吧”的響聲。

“哎?”張清忙是擡起手掌,竟看見護甲的金痕之間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石子。雖然細小,但一眼能看到,每個石子上面都滿是寒光鋒銳的尖刺。

張清試着做了個極其微小的抛東西的動作,竟是有一塊尖刺呼嘯的飛石淩厲地電射而出,啪地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個火光瞬閃的冒着微煙的缺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這邊。

董平忙是替張清解圍,“沒事,沒事。”然後他回頭對着張清做了個壓了下下巴的疑問表情。

張清把滿是尖銳飛石的手甲掌心擺給董平看,眉尖微翹卻是一臉明光地點了點頭。

魯智深正是一邊緩緩摸着自己的光頭,一邊蹲在豎放的禪杖面前皺眉。

“上古……上古就有這東西了?”他兀自困惑地自言自語。

林沖卻是已經拿着他那通體銀白冷耀的花槍站到了魯智深的身後。魯智深一回頭,被雪白槍身上血紅色的劍鋒狀的紋理晃得眼睛一眯。

“智深,怎麽了?”林沖溫聲道。

“哥哥,你看這分明是個禪杖。”魯智深看着自己那支如同在大火中焚燒欲滅卻是到底脫離的金石般黑金兩色的禪杖,輕輕地敲着自己的光頭,“我可是沒聽說過,上古時候便有禪杖這種東西。”

“我就想到,衆兄弟之中最有困惑的當是你了。”吳用溫雅的笑聲從身側傳來。

魯智深站起了身,“可是軍師,難道不是如此?這東西豈不是古怪!”

他雖然不是不信宋江夢得神器交與他們的說法,只是這東西卻正像是大寫的“懷疑”二字。

“大師聽好。”吳用微微做了個揖,拍着魯智深的肩膀笑道,“此物雖似禪杖,但完全不是。上古時代部落紛争,軍隊交戰不似現在都有戰旗,于是部族軍中便有一名軍士高舉此種兵物,以為軍心支柱。上古認為黑金兩色是天神所賜,能通神靈,而這兩種顏色的兵物能夠獲得神的眷顧,保佑部族征伐大勝,開疆拓土。”

魯智深眨眨眼睛,回頭看着微微點頭淡笑的林沖,“哥哥可聽明白了?”

“你的腦筋是轉不太過來。”林沖拉着他走近那支“禪杖”,“總之這不是禪杖,而是上古傳說裏可以通神的信物。你好生拿着。”

魯智深這才有了笑顏,觸手全是愛惜地拿起自己的神器,那莊嚴的黑金兩色竟果然是有無法言說的神聖感覺。

“不過軍師,”魯智深臉上的笑容收了收,回頭問吳用,“這東西到底該叫個什麽?”

“你只叫它‘神镗’就是。”

李俊高舉着手中的三戟叉,任是張順怎麽叫“哥哥”也是逗着不給他拿。那支三戟叉發出仿佛被大水肆漫浸染過的藍白色,叉身的上一小部分是詭靜的藍色,往下漸漸融染成脫色的白,遠遠看去,好像有流動的活水一直纏繞住這件神器一般,拿在手裏竟是寒水透骨的清寒。

張順終是拗不過李俊,一撇嘴哼道,“算了,爺也不稀罕看。”說着,只是低下頭寶貝一般打量手裏的柳葉劍。

鋒利的劍刃細如柳葉,薄得驚人,側面看去幾乎就只是一道細小的耀光。但是那刀鋒卻着實是見血封喉的鋒利,微微在空氣中一擺,甚至可以聽到空氣被劃成兩半的刺啦一聲。

這把劍每動一下都帶過水霧般清透寒冷的水光,像是時時刻刻處于清水之中。

“來,兄弟,給我看看。”張順聞聲擡頭,李俊正是把自己的三戟叉橫握着伸到自己面前,一臉讨乖的笑容。

笑哼了一聲,張順也就把劍遞了過去。

燕青已經被李逵拉着歡說了許久了。他甚至沒有安靜的空子好好看看手裏那條金節軟鞭。

“來來,小乙哥,給我看看你那寶貝!”李逵繞過燕青就要去拿他那只手裏的軟鞭。

“說夠了?”燕青輕敏地一揚手讓李逵撲了個空,然後一只手指按頂住他的太陽穴,“真是吵死人了……鐵牛你就不能想想我是何感受!”

李逵被燕青推着太陽穴弄開了身邊,有些憨屈地撇了撇嘴,“小家子氣,不給看就罷了!鐵牛我的這寶貝不比你們的都好!”

說得衆人忍不住都是發出笑聲。燕青從打量自己那條金絲千匝的軟鞭的安靜中擡起頭,也是無奈地搖頭笑了。

卻是還沒有人注意到吳用手中的羽扇已換。羽扇的雪色向下延伸,到了扇柄的地方漸成一片華燦的暗金色。下面還墜着一條金穗,金穗中間裹着一塊通透的明玉,微微反射着神秘而溫潤的玉光。

“哥哥,并不是我不會說話。”吳用扭頭向着宋江微微靠過頭去,“此後兇險,難以預料。”

宋江正來回輕撫着腰間那支赤紅鎏金的令牌,上面烙刻着一個古樸的古老文字。吳用已為宋江察知,那是一個“命”字。

是為號令群雄之物。

“有何辦法?”宋江看着手持各自神器,已是煥發出完全不同的風姿的衆人,“命途推我等至此,只有拼盡餘生罷了。”

而那邊的武松仿佛想起了什麽一般,從欣喜打量手中龍刀的專注中擡起頭來。

他想起了宋江述說自己仙夢之時的“雙輔雙生”之語。

既如此...他暗暗皺起了眉。

“宋江哥哥。”有沉暗的聲音淡淡響起。

衆人轉頭,公孫勝正是站在門口。

他剛從占星臺上冥思歸來,想起宋江的召集之語,便來了這裏。

“公孫先生。”宋江招手,“我正要告訴您。”

公孫勝走過一片華燦高貴的微微金光。

“這樣麽?”公孫勝從宋江的附耳低語中收回身子,點了點頭,臉上亮了一瞬的陰雲卻又是聚起,“不過……”

“有何不妥?”宋江低聲問道。

公孫勝沉默一瞬。

“所以那件事,還是與哥哥說說為好。”公孫勝的聲音,竟是顯出微微顫抖的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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