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難扯
關于見家長這件事, 溫辭樹思前想後猶豫了将近一周。
他怕父母反應過激,最終決定在帶喬栖見父母之前,先向父母坦白。
他特意選擇張杳休班那天和他一起回家, 在電話裏是這麽告訴他的:“我媽喊你來家吃海鮮。”
張杳樂得屁颠屁颠就跑來了。
進家門之後,溫辭樹才把他拉到衛生間裏說:“我要向我爸媽坦白結婚那事, 如果他們承受不住, 你是醫生, 你知道該怎麽做。”
張杳眼一翻, 差點先抽抽過去。
溫辭樹拍了拍張杳的肩膀:“高三你來我家蹭飯, 打碎了我爸一個清朝的花瓶, 是我替你擔下來的;大二那年你被前女友騙錢,是我接濟了你一年;大四……”
“別說了!我答應你!”張杳只差舉手投降。
溫辭樹對這個答案似乎早有預料,淡淡點頭:“謝了,阿杳。”
張杳眼一黑——這個人很少叫他阿杳的。
所謂糖衣炮彈就是這個理兒,他這下真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從衛生間洗完手出來後, 這邊準備開飯了。
這次的海鮮, 是溫聖元和幾個朋友去島上玩, 海釣的成果。
劉美君很喜歡吃海鮮,自然也很會做,滿滿一大桌子, 是她花費了三個多小時的成果。
溫辭樹把這些都看在眼裏,怕先講事情會影響父母的食欲,最終是等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才把話匣子打開。
他知道猶豫就會敗北, 于是放下筷子, 便直奔主題:“爸, 媽, 給你們說一件事,希望你們不要太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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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美君和溫聖元起先沒當回事,邊吃邊問:“什麽事呀。”
他聲音很穩,似是已在心中排練過千萬次:“我結婚了。”
偌大的屋子頓時靜的連一陣清風吹過都清晰可聞。
張杳在一邊不敢動,眼睛卻忙碌的很,一會兒看看溫聖元,一會兒又觀察觀察劉美君。話沒說出口之前,他一顆心總懸着,但現在全盤托出了,他的心還是在嗓子眼那卡着。
沉默了很久之後,溫聖元先開口:“解釋清楚。”
溫辭樹看着溫聖元的眼睛說:“她叫喬栖,是爺爺給我介紹的姑娘,和我同歲。”
溫聖元皺起眉頭:“你們認識才幾天?”
劉美君臉色凝重。
溫辭樹沒說話。
溫聖元又問:“你喜歡她嗎。”
溫辭樹直視着他,說:“喜歡。”
溫聖元沉吟了一聲:“那你喜歡她哪裏?”
溫辭樹目光很淡卻很清,似乎沒有思考,便說:“我也不知道喜歡她哪裏,但就是喜歡她。”
溫聖元用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的兒子,良久,他把視線轉到劉美君座位旁的空碗上頭。
沉默片刻,又轉回來,搖頭苦笑:“如果你是這個答案,我這個當父親的又能說什麽呢。”
溫辭樹一頓,斂了斂眸,平複眼眶的酸脹感。
劉美君在這個時候開了口:“這太荒謬,太可笑了。”
她遠不像溫聖元那樣理智,她氣得發抖:“這是談個戀愛那麽輕巧的事情嗎,問一句喜歡不喜歡就能把事掀篇?”
她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張杳都吓得一激靈,忙說:“伯母,別激動啊,注意身體!”
劉美君哪還顧得上什麽身體不身體,她看着溫辭樹,氣到講話時肩膀都一顫一顫的:“她是什麽家庭,什麽學歷,什麽人品,交的什麽朋友,圈子幹不幹淨,這些你打聽過沒有啊?你沒談過戀愛,分得清什麽是真愛什麽是一時沖動嗎?你分得清她是不是真心喜歡你嗎?你動腦子想想,什麽樣的姑娘會和認識沒幾天的男人結婚?”
劉美君一口氣說了一大堆,看着像是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溫辭樹的臉上歉意明顯,他的背微微弓着,似是在認錯。
可目光卻始終堅定。
面對劉美君一長串的質問,他只說了一句:“她很好。”
劉美君一聽,又要說什麽。
溫聖元眼看妻子這麽激動,覺得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便及時插話進來,問溫辭樹:“那既然這樣,你把她帶回家來讓我們看看吧。”
張杳向來活泛,适時應和:“伯母,大樹這個人您最清楚,他從小到大沒讓你們操過心,也沒做過出格的事。就叛逆了這一次,能讓他這麽迫不及待娶回家的人,您就不想見見?”
劉美君久久不言,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氣,看樣子火還沒消。
大家都默契的等着她回話。
似乎也知道,她會回怎樣的話。
果然,片刻之後,劉美君說:“明天我就要見她。”
“好。”溫辭樹輕聲說。
張杳也松了口氣,他知道,如果讓喬栖冒昧登門,事情反倒會不可預料的失控,沒準劉美君真得被他急救一下。
“話說完了,你滾出去,我不想見你。”劉美君剜了溫辭樹一眼,補充道。
溫辭樹和張杳對視了一下,一前一後站了起來,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他們走後,劉美君捂着胸口到沙發坐下,長籲短嘆道:“聖元,給我倒杯熱水。”
話剛落,溫聖元的杯子就遞過來了:“早就備下了。”
他笑:“好了,別愁眉苦臉的,兒孫自有兒孫福。”
劉美君遙遙看了一眼東牆上的照片,哼了一聲:“是嗎。”
溫聖元循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眼睫顫了顫,苦笑道:“辭樹不是一個糊塗的孩子,他能閃婚,說明真是愛到那份兒上了。年輕人為愛癡狂,不一定是壞事,我們都年輕過,應該都知道這種感覺多珍貴。”
“過日子光靠愛情能過得下去嗎?再說了,他一個人愛了就行了嗎,誰知道那姑娘是真心還是假意,說不準是圖他的條件。”劉美君的語氣和表情都十分強硬,可再一看,她那雙不太明亮的眼眸裏正含着淚水。
溫聖元便坐到她旁邊,摟住她的肩,輕聲安慰:“別急,等明天見了那姑娘再說。”
窗外明月躲在被風揉碎的雲朵後面。
夜已深,風驟雲濃星子淡淡。
溫辭樹回到家以後,喬栖正躺在沙發上邊敷面膜邊看韓劇。
他把一個紅絲絨禮盒放在她面前。
她揭開面膜坐了起來,問:“神馬登西?”
“給你準備的衣服。”他在她旁邊的沙發坐下。
他話沒說完,她便把iPad胡亂丢在沙發上,俯身打開了盒子。
裏面的衣服也是紅色的。
那是一件連衣裙,疊的很整齊,她雙手把裙子拎起來,這才看清款式——挂脖包臀裙,收腰緊身,裙擺在膝蓋往上十幾公分的位置,明豔之中見性感。
而這件衣服最危險的是,它是露背的,恰好露出那一束荊棘紋身。
換做往常,看到這麽漂亮的衣服,喬栖絕對會罵髒話說:“我草,好看絕了!”
但現在,她眼睛很沉,只問一句:“你确定?”
溫辭樹靠在沙發上看她:“你喜歡嗎?”
喬栖想了一秒:“當然。”又勾起一抹美而自知的笑,“濃顏明豔大美女就是要穿紅。”
溫辭樹顯然心情不錯:“那就行。”
喬栖睨他:“你父母真的可以接受這樣的衣服?”
她倒是沒什麽不敢穿的,只是不想他們對她印象差,後續再想改造她,那豈非是自找麻煩。
溫辭樹從沙發上站起來,不急不緩說:“他們要接受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衣服。你得讓衣服遷就你,不能一輩子遷就衣服。”
“一輩子”這三個字讓喬栖眉心一跳。
不過他這話倒是不假,既然結婚是為了更好的做自己,那就別委屈了自己。
喬栖用兩根手指頭拎着裙子,仔細又看了幾眼,心思在“小不忍則亂大謀”和“做自己讓別人說去吧”之間來來回回。
最終下定決心:“那我試穿一下吧。”
溫辭樹點了點頭,寓意“請便”。
喬栖趿着拖鞋迫不及待進屋了。
她看的電視劇還在iPad上播放着,溫辭樹去冰箱裏拿了杯酸奶喝,回來要坐下的時候,無意往屏幕上掃了一眼,劇情恰好進行到女主人公在撒嬌。
他剛想湊近去看,屋裏傳來一聲:“溫辭樹,快來救救我!”
他放下酸奶盒,走過去。
喬栖正站在穿衣鏡前,手搭在脖子後面,不是在解什麽就是在系什麽,見他來了,忙說:“快快,本來想戴上項鏈看一下效果,結果鈎子勾住了。”
溫辭樹頓了頓,才向她靠近。
她把一頭如瀑的橘紅色長發撥到胸前,躬了躬身子說,來吧。
她的裸背近距離的展露在他面前。
那一束荊棘,離遠了看,就像是一道裂痕,從如此嬌嫩的肌膚上破土而出,撕裂血肉;離近了看,又僅僅只是荊棘而已了,野蠻而蓬勃的生長着,視覺沖擊力很強,仿佛是天生的胎記,從靈魂深處生長出尖銳和倔強。
他默了默把手探上去。
他的指尖微涼,一碰到她,她便一縮。
他僵了一下,沒敢動。
她說:“沒事,你繼續。”
他抿了抿唇,又把手探過去,摸到珍珠項鏈的鈎扣,往左繞了兩下,從她挂脖的那段布料上拿下來。
這簡單的一個小動作,讓溫辭樹後背差點流汗。
他放下手,從鏡子裏和她對視:“好了。”
喬栖不是沒察覺到剛才那片刻的暧昧,可她絲毫沒把這點暧昧放在眼裏,挺了挺胸,昂起下巴看着鏡子,問他:“漂亮吧。”
溫辭樹點了點頭。
這件裙子,天生是給她穿的。
紅裙紅發,裸露的皮膚便是最寫意的留白,像是雪山和火山的碰撞,漂亮不足以形容,要用美才可以。
喬栖得到了溫辭樹肯定,便笑了笑,眼角眉梢都透出自信卻不張揚的氣場。
溫辭樹知道,她在收着勁兒,等到明天,一定會大殺四方。
換好衣服,喬栖攆溫辭樹出去。
“好了,我要收拾衣服了,你走吧。”
溫辭樹這才看到,那晚堆在床上的衣服,她竟到現在都還沒收拾。
他斂首無奈一笑。
臨出門前不忘提醒她:“記得把我之前發你的喜好習慣背一下。”
喬栖反應到一秒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
“你也背背我的。”
“我不用背。”他下意識說。
喬栖也下意識問:“啊?”
溫辭樹眼皮一跳,很快把話圓回來:“我過目不忘。”
喬栖怔了怔,随後面無表情舉起手:“門在那,好走不送。”
小心眼。
溫辭樹很淡的笑了笑,才離開她的卧室。
第二天早晨十點,溫辭樹和喬栖準時出門。
喬栖着紅裙,踩黑色高跟鞋,因為衣服已足夠豔麗,所以她只化了個淡妝,耳釘也是低調的簡單款式,頭發也悉數用鯊魚夾夾了起來,只留鬓邊兩绺,既有風情又不失慵懶。
溫辭樹為了配喬栖,穿了一身休閑款的西裝,挺拔而不古板。
任誰看,都要感嘆一句:真是一對璧人。
車子剛駛出小區,溫辭樹便開始檢查喬栖的“功課”。
“把我的興趣愛好習慣都背給我聽聽。”
他語氣很正經,就像老師在抽查背課文。
喬栖差點笑噴。
要不是溫辭樹轉頭特別正經的看了她一眼的話。
她清了清嗓子才開始背誦:“溫辭樹,生日是3月12號。”剛背出一句,她的思維便發散了,“诶?你正好是植樹節生人诶,植樹節,辭樹節,适合你。而且你的氣質也像春天,帶着一點點……那個詞怎麽說來着,哦,溫暖中還帶着一點點料峭的春寒。”
說完她連連咋舌:“救命,我就說看言情小說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的嘛,我好會說!”
“能好好背嗎?”話沒說完,溫辭樹悠悠轉臉問道。
“我就這麽一說而已啊。”喬栖努努嘴。
溫辭樹表情淡定,但眼中滿是無奈的笑意:“好,那我請求你接着背吧。”
喬栖不情不願繼續:“你今年25歲,身高一八六,英文名是……Sean。”她停頓了一下,問,“是這麽讀的吧,Sean?”
溫辭樹點了點頭:“繼續。”
喬栖眼睛盯着一處,邊回想邊背:“你畢業于清華大學建築學院,小時候學過鋼琴,但後來為了學業放棄了。你很會煮咖啡,做菜的手藝也不錯,很喜歡吃牛排,沒什麽忌口,但橘子過敏……”
“芒果。”溫辭樹糾正她。
“對對對,是芒果!”喬栖激動了,旋即又生氣,“你不要插話啊,等我全背完你再說行不行?我本來下一秒就改口的,你一插嘴,感覺像是我想不起來似的。”
“行,我不說話了好不好……”如果不是把着方向盤,溫辭樹就要舉手投降了。
“你喜歡夜裏畫稿,有壓力的時候喜歡看捏肥皂球。”喬栖又繼續回憶,語調和磕磕巴巴背書沒有二致,“嗯……左手食指上有一顆朱砂痣!OK,就這麽多,夠用了吧。”
溫辭樹用那只長有朱砂痣的手指随性的敲着方向盤。
默了默才說:“我爸叫溫聖元,是國學講師,我媽叫劉美君,是實驗高中的教導主任……”他把自己的家庭情況悉數複述了一遍,問,“這些都記住了嗎?”
喬栖滿臉寫着“你不要看不起我”,蔫蔫兒的說:“記住了。”又問,“到你了吧?”
溫辭樹笑:“又不是我去見你父母。”
言外之意,還需要考我嗎?
喬栖掏出手機,找到之前發給他的那一大段自己的喜好習慣:“別想逃,我要一條條比對的,背不下來罰你抄十遍。”
恰好要轉彎上高速路,借着這個空檔,溫辭樹沉默了許久。
她在考驗他一加一等于幾,對這種問題他可以表現得很輕易,卻不能表現得太熟悉。
想了想,他決定像背誦課文那樣背出來。
“你生于12月21日,和我同歲,一米七,95斤。打過九個耳洞,長死2個,還剩7個。發量多發質好和野生眉長睫毛是你引以為豪的,這裏你用emoji小表情标注了,我記得很清楚。”
他的語氣很平:“你沒有上大學,高中畢業後就一直從事美甲行業,你不是美甲師,你是美甲設計師。”
“你是中國胃。”前面有點堵,他放緩了車速,“但很挑食,不吃菠菜芹菜,也不吃肥肉和甜食。”
喬栖點頭:“不錯嘛,背的很熟。”
他不受幹擾,又繼續背:“你喜歡喝抹茶星冰樂,喜歡看言情小說,韓劇和泰劇,喜歡聽樂隊,抽慣了寶恒樹葉爆,國煙你抽黑蘭州。跳舞很好看,但唱歌一般般……”
“停!”喬栖打斷了他。
她看了眼手機屏,又瞥了眼他:“我發你的信息上好像沒寫我唱歌跳舞什麽的。”
溫辭樹直直看着道路前方,頓了頓才說:“婚禮那天我看出來的。”
“……”喬栖似在回憶,有一會兒沒出聲。
溫辭樹又要繼續背:“你媽媽是全職太太,爸爸在國企……”
“好了,不用背了。”她又一次叫停,“我已經完全相信你念書時候的第一名是貨真價實的了。”
溫辭樹依舊直視前方,只留了個側臉給她:“怎麽?”
“背的這麽熟,不是過目不忘,就是你暗戀我。”她這麽說。
他微怔,眼眸暗了暗,眨眼之間又恢複正常。
喬栖見他不接話,伸了個懶腰,催促着“怎麽還沒到啊”,又打了個哈欠,說:“那我睡一會吧。”
然後她就像貓打盹那樣睡着了。
溫辭樹這才轉過臉看了她一眼,太陽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他笑了笑,眼神裏有甜蜜也有苦澀,更多地是迷戀。
她動了一下,他便轉過臉坐直,臉上的表情也很快煙消雲散了。
溫辭樹家在望春區白馬莊園,這一片是老富人區,背後靠着造極山,都說是風水寶地,而溫聖元恰好信風水,所以當初才在這邊買了房子。
喬栖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
溫辭樹上周去她家參加聚會的時候,中途開車來給他媽媽送點心,當時他把車停在了門口的合歡樹下,她就坐在車裏等他。
他進家之前,她還笑侃:“讓我想想,你進家之後會是什麽心情呢,是心無旁骛讓父母品嘗點心,還是想趕緊離開去見你車上藏的女人?”
他眼眸中立即就多了些暗潮湧動。
她得寸進尺:“親愛的老公,反正我只有一個想法——希望你趕快來見你車上的女人。”
溫辭樹當時定定看了她幾秒,眼眸很深,最後只把車門“嘭”一聲關掉,什麽都沒說。
作者有話說:
溫辭樹,你舅寵她爸!!!!!
改了一下溫辭樹的生日,現在是3月12號植樹節生人了。
三月春風送暖,溫暖中還帶着一點點料峭的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