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風月

月島之旅僅三天就結束了。

原本定的日程是七天, 可溫辭樹覺得周野渡在,他不安心,就給喬栖說公司有事要忙, 得提前回平蕪。

喬栖雖然不樂意,但也沒說什麽。

誰知上飛機的時候, 他們偏偏在機艙裏遇見了周野渡。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周野渡這個人臉皮一向很厚, 看到喬栖便熱情的打起招呼:“你好栖栖。”

他喊她西西, 疊字的昵稱, 實在太親密。

說完還偏又挑釁似的看了一眼溫辭樹。

溫辭樹不為所動, 對喬栖說:“七七, 你昨晚沒怎麽睡,等下眯一會吧。”

他卻喊她七七。

不同的讀音,不同的男人,一個是她的過去,一個是她的現在。

喬栖心裏暗笑, 這兩個人是暗中較勁上了?

她換了個姿勢坐:“你也知道我昨晚上沒撈着睡。”她白了溫辭樹一眼, “托你的福。”

這話暗示意味滿滿——她實在是……太偏心了。

周野渡臉色變了變。

溫辭樹表情依舊, 眼底卻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語氣也輕快許多:“那你睡會吧,落地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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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栖不知從哪掏出一個筆記本, 說:“在飛機上我睡不着。”

溫辭樹說:“好,那等你困了再睡。”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有人把周野渡放在眼裏。

周野渡的眼神一分分陰鸷下去, 看那模樣, 就像是十七八歲為愛癡狂的暴躁少年。

溫辭樹餘光瞥了他一眼, 沒有表示, 也掏出一本書看。

周野渡自知他現在做什麽都是枉然,不由在心底自嘲,笑自己特意打聽他們退房的日期,還暗戳戳跟他們上了飛機,是有多無聊。

不過誰讓他總覺得不甘心呢。

飛機落地,喬栖想吃薯條,溫辭樹去給她買,他也不受控的跟了過去。

KFC點單區和取單區都人滿為患,幾乎沒有站腳的地兒。

溫辭樹掃碼點單,正挑選,只聽後面有人說了句:“我是為了她才回國的。”

他渾身一僵。

周野渡走到他身側,也沒有拿正眼看他,只目視前方,有些倨傲:“你們不是一路人,這一點我在以前就警告過你,忘了嗎?”

溫辭樹目光變冷,思緒不由拉遠——

高三畢業前夕,他被人攔住,警告:“既然都忍到畢業了,就不要表白了吧。”

攔住他的人正是周野渡。

“你的情書我看了,寫的很好,但給一個有男朋友的人表白不太禮貌吧?”

溫辭樹當時看着周野渡手裏皺皺巴巴的信封,只覺得羞憤難耐。

其實那封情書上只寫了一行字:

【喬栖:如果有一萬個人喜歡你,我會是其中之一,如果只有一個人喜歡你,那麽我就是那個人。祝你高考順利,一路風光。——溫辭樹】

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是忍了三年的告白,是多麽字字肺腑。

那是一份連自己多看一遍都覺得私密的情緒,他是懷着以後再也不會和她再見的心情寫出來的,可卻被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人看到了。

他沒有底氣,強撐着用自然的語氣對周野渡說:“我只是想給自己的青春一個交代,我沒想過破壞你們。”

“你破壞得了嗎?”周野渡嗤笑反問。

他把那封信當着溫辭樹的面撕成碎片:“我告訴你,喬栖不喜歡書呆子,她身邊的人不是我,也不可能是你,何況現在她有我了,我們會一起上大學,以後會結婚,你不要對她抱有期待,更不要打她的主意。”

溫辭樹并非是一個徹頭徹底卑微的人,他雖然溫和,但從不允許自己低人一頭。

但不知道為什麽,當時面對周野渡,他語噎了。

那些話就像是利箭,一字一字射在他的心頭上。

甚至在時隔多年,他以為青春已經走遠了,他也已經長成一個沒那麽容易受傷的頂天立地的男人,可再次見到周野渡,他猛然悶痛,發現自己胸口上還插着那時候的箭。

周野渡見溫辭樹久久沒有回應他,不由感到燥意深重。

他說:“我聽朋友說了,你們是假的。”

溫辭樹這才把自己從回憶中抽離,眼睛重新掃向手機,邊給喬栖點餐,邊說:“是真是假,都和你沒有關系。”

他遠比那時候要硬氣許多。

“是麽。”可周野渡卻像是聽到什麽笑話。

他沒有再幼稚的撂什麽狠話,那是十八九歲的他才會做的事情。

現在他的心比那時候堅定,他只玩世不恭笑着,對溫辭樹說:“她一直都是喬栖(xī),從來不是你的喬栖(qī),別弄混了。”

他只留這麽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溫辭樹這才擡頭朝周野渡的方向看了一眼,男人依舊野性不羁,桀骜乖戾,看一眼他的背影,就知道他絕對是個不可一世的人。

喬栖會被他搶走嗎?

他在心裏這樣問自己。

又瞬間覺得可笑,她分明并不屬于他,又怎麽談得上這個“搶”字。

從機場回家之後,溫辭樹越來越煩躁。

正巧張杳問他要不要出來吃小龍蝦,他便同意了。

他拿車鑰匙出門,發現喬栖正在客廳他經常待的壁爐旁盤腿坐着,手裏還是捧着在飛機上看的筆記本。

他叫了她一聲:“我出去一下。”

她問:“幹嘛去。”

“吃飯。”又補充,“和張杳。”

她挑眉笑:“和誰我也不攔你呀。”

言外之意,你去就行。

可落在本來就胡思亂想的溫辭樹耳裏,這句話就自動翻譯成了——哪怕和女的出去我也無所謂。

他最後是恹恹出門的。

來到張杳所說的大排檔,他依舊沒精打采。

盡管頹廢,但溫辭樹這個人長相就一副霁月清風,疏離淡然的樣子,他的喪氣和興奮一般只有熟人才看得出來。

就像張杳,天生的笑面虎,哪怕參加葬禮,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是悲傷的。再比如呂斯思,從小到大聲音都嗲,正常說話卻像故意裝腔,性格很好也不讨女生喜歡。

因此當他們三個人碰面的時候。

張杳一臉擔憂,卻顯得幸災樂禍:“你怎麽了,不大高興呀?”

呂斯思認真關心,卻像在發嗲:“大樹哥,是不是嫂子給你氣受了?”

只有溫辭樹還像個正經人:“斯思,你怎麽也來了?”

呂斯思說:“本來想點些外賣拿回家吃,結果遇到杳哥,就想說要不和你們一起吃,你不會介意吧?”

溫辭樹搖頭:“不介意。”

“你怎麽了,你老婆又給你氣受了?”張杳還是對溫辭樹的感情生活比較關心。

溫辭樹笑:“什麽叫‘又’給氣受,她什麽時候也沒給過我氣受。”

張杳忙說:“是是是,那我換個說法,你這滿臉喪氣,和你老婆有關吧?”

“……”溫辭樹沉默了。

呂斯思看了眼他們兩個,笑說:“哎呀,先點餐吧,別上來就問東問西。”

于是他們先把烤肉和小龍蝦點上,又要了兩紮精釀啤酒,兩個男人一人一紮,呂斯思特殊日子所以喝溫水。

吃到一半,張杳才繼續剛才的話題:“聊聊吧。”

溫辭樹先是沒說話,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紮啤。

把剛滿上的紮啤喝的還剩一個底,他才說:“周野渡回來了。”

張杳正吃羊肉串,聞言手裏的簽子差點把嘴巴戳流血。

比當初得知溫辭樹的相親對象是喬栖的震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這什麽鬼運氣?”張杳哭笑不得,“剛和喬栖之間有點火花,情敵就出現了,還是白月光情敵?”

溫辭樹更沉郁了。

呂斯思注意到他的變化,忙數落張杳:“你會不會說話?”

“……”張杳也察覺他有些火上澆油,不由噤聲。

呂斯思想了想說:“其實你也不用太焦慮了。”她邊剝小龍蝦邊說,“要我說,你和喬栖不是剛認識的時候了,你們已經相處很久,多少有點感情,你要麽就直接表白,如果怕不穩妥,那就試探之後再表白。”

溫辭樹聽完,垂首,沒什麽表示。

張杳卻眼前一亮:“我覺得斯思說得對,其實這事問斯思比問我強,她畢竟是過來人。”

呂斯思去年已婚,丈夫被外派到國外工作,不久後就會回國。

她和丈夫之間結婚前也有不少抓馬的故事發生,張杳常說,如果斯思不是個拎得清的姑娘,這段婚事早就黃了。

其他人的感情,總有獨特的經歷,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溫辭樹的故事與任何人的都不同。

他的愛情之書,掀開第一頁是“等待”,第二頁還是,如果你不死心的往後翻,就會發現後頁密密麻麻寫着的,還是“等待”二字。

從他還是一個孩子開始,他就在等待她;從她不知道他姓名的時候,他就在等待她。

他的等待不是在公交站等車,而是在飛機場等船。

可明知如此,他還是要等。

一晃就是這麽多年。

沉默的等待她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現在突然要讓他不再沉默,無異于要求一個用右手寫下“等待”的人,立刻用左手寫下同樣字跡的“不等”。

很難的。

多難只有他自己知道。

溫辭樹終是沒有表态,而是一杯杯灌酒。

後來他醉了。

張杳喝酒了不能開車,于是呂斯思開車把溫辭樹送回去。

在溫辭樹回家之前,喬栖正反反複複翻看孫安琪的日記,為此她已經很久沒去追喜歡電視劇了,明明前兩天才問溫辭樹借了會員呢。

201X年4月17日

「S等的人我終于見到了。

找老同學打聽了一下,那女的叫呂斯思,diǎ精一個,人緣不太好。

男生是不是都喜歡那種嬌滴滴,說話都要捏着嗓子說的女生啊?」

201X年4月30日

「救命!今天班裏換位子所以走晚了一點,偏偏就看到S和那女的了!

那女的在哭,S看樣子很擔心她,眉頭皺的可厲害了。

路過他們旁邊的時候我特意步伐放慢,聽見他很溫柔很溫柔很溫柔的在安慰她!

我要殺人了!!!」

201X年7月3日

「我是造了什麽孽,偏偏讓我在這學期結束之前又看見S和那女的在一起!

那女的又哭了,我去,你他媽林黛玉做的嗎?

關鍵是S又又又皺眉頭安慰她了!煩死了!可不可以擦亮眼啊你們男的!」

看到這三頁的時候,喬栖停下給孫安琪打了通電話。

喬栖:“喂。”

孫安琪嘴裏嚼飯:“啥?”

“你在哪呢?”

“在家吃飯。”孫安琪正在她爸媽家吃飯。

“方便說話嗎?”喬栖問。

“我說不方便,你就不說了?”孫安琪笑。

喬栖無聲一笑,緊接着便把想問的問出來:“我看你日記呢,你以前知道呂斯思?怎麽沒告訴我?”

“哦,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要和你聊這個。”孫安琪依舊在吃東西,“婚禮那天我和她聊了幾句,本來想八卦一下的,然後發現她就是溫辭樹鄰居家的小妹,貌似還帶一點不太近的親戚關系,所以我就沒告訴你。”

“那你也應該告訴我啊!”喬栖說。

“拜托,我倆聊了沒幾句你和溫辭樹就到場了,我時隔多年再見到溫辭樹啥都忘了好嗎。”孫安琪聲音提高了幾分,“再說了,那時候我就算給你說,你也不見得願意聽,不像現在……”

“現在?現在咋了?”

“現在都主動找我打聽。”孫安琪語氣那叫一個調侃。

喬栖話一噎。

與此同時,門鈴響了。

她幹脆挂斷了電話,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一瞧,溫辭樹居然是和呂斯思一起回來的?

中國人就不經念叨這點邪,說曹操曹操到。

“他喝多了,我把他送回來。”呂斯思說。

喬栖開門的時候就聞到一股酒氣,再看溫辭樹确實有醉态,便問:“他怎麽喝那麽多?”

呂斯思深深看了喬栖一眼,賣了個關子:“你問他呗。”

說完,她轉身離開。

走了兩三步,不知道想起什麽,她轉過身又說:“給你個提醒。”

喬栖正要關門,聞言又把門打開一點點。

“你老公其實有喜歡的人,你趕緊把她找出來吧。”

作者有話說:

時隔多年,他以為青春已經走遠了,他也已經長成一個沒那麽容易受傷的頂天立地的男人,可再次見到周野渡,他猛然悶痛,發現自己胸口上還插着那時候的箭。

酸琪不會寫“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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