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月

中午飯吃完之後, 溫辭樹開車送喬栖回店裏。

喬栖上樓之後,才發現,竟有客人不請自來。

是周野渡。

他說:“你別躲我了, 也別拒絕我了,我們聊聊吧。”

他很少這麽認真。

喬栖一時戒備, 不知道他又要耍什麽花招。

可其實周野渡這麽做, 僅僅是與段飛揚告訴他“你應該堅定一點”有關。

他曾經實在是一個看上去不太能讓女人托付終身的浪子。

他希望喬栖知道, 他願意為她回頭。

喬栖最終沒有拒絕這次談話。

她知道, 以周野渡的性子, 認準了必然要一直糾纏下去, 她不希望戰線越拉越長。

可是從何聊起呢?

他們之間,說愛說恨都談不上,僅用青春概括又未免太籠統。

周野渡又實在不是一個會安心下來與人促膝長談的人。

默了默,最後他把與段飛揚喝酒時回憶到的一切,重新和喬栖講了一遍。

尤其是在一起那天發生的一切, 他說起來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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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當時懷疑你偷了家裏的五百塊錢, 到學校來找你, 我就在你旁邊,我以為以你的性格會大呼小叫和你爸吵個沒完。結果你只是很淡定的咬着奶茶吸管,問我‘周野渡你身上有一千塊錢嗎’, 你應該知道,那幫人裏兜裏揣這麽多錢的也只可能是我了,所以我把錢掏出來給你。”

“你接過那些錢,氣定神閑的拍到你爸爸的手掌心上, 雖然笑得很甜, 可眼神特別桀骜不馴。你說‘爸, 你也看到了, 我男朋友有的是錢,我勾勾手就有得花’,你還說‘你丢了五百,我補你一千,那五百我算你的精神損失費,你記得抽出二十塊錢去派出所報個警’。”

“當時是什麽感覺呢,就覺得你挺酷的,佩服你的反應力,也覺得你損人挺有意思。”

“所以我就大着膽子問你,反正你都騙你爸了,不如你的下一任假男友讓我來吧。你打量了我一眼,說‘看你表現喽’。”

“這些你還記得嗎?”

喬栖聽罷,懶懶靠上椅背,笑了:“你這麽一說,倒是印象挺深。”

言外之意,她沒忘。

周野渡說:“我一直很想知道,後來你哪怕有一秒鐘,真的動過心嗎?”

喬栖沉默了。

她看着他,目光探究。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眼前這個人啊,完全就像是一個老男人回憶青春,帶有幾分遺憾,幾分後悔,和幾分悵然若失。所以顯得特別深情滿滿。

可惜。

她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一個男人回憶過去時流露出的真情。

因為所謂遺憾,所謂後悔,所謂悵然若失,都不過是因為當時沒能做到,那麽即便後來再情真意切又如何呢?

過了保質期的深情,誰又咽的下去。

喬栖決定和周野渡好好聊一聊。

她首先承認了一件事:“我的理想型确實是痞帥那一挂的,就像你,絕對是我看到之後就願意抛媚眼撩一撩的人。”

“我喜歡不死板的人,喜歡特立獨行的人,喜歡笑也肆意愛也肆意的人,所以我喜歡浪子。”

“但是我永遠不會愛上浪子。”

說到這,喬栖笑了一下:“因為我從來不信浪子回頭。”

很多人都覺得,喬栖喜歡的是浪子,是又野又痞像風一樣抓不住的男人。

可那只是表面。

因為她本就是一個不安定的人,自然會拒絕更不安定的東西。

喬栖的一句“不信浪子回頭”,讓周野渡皺起了眉頭。

喬栖坦蕩看着他:“我不質疑你對我說愛時的真摯,但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是不是也曾對別人那麽說過,也沒辦法不擔心這樣的愛是否也會像你之前的愛一樣改變。”

她對愛情的要求太高了,不可以有一點點的雜質。

奶奶愛她,卻也只是偏愛。

朋友愛她,卻也愛着別的朋友。

親情友情裏她都沒有得到過所謂的唯一的愛。

她只剩愛情了,讓她倔強一點吧。

她其實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她不輕易給別人愛,當愛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時候,安全感也能自己給自己,可如果把愛拱手交予他人,那麽就是同時把傷害自己的權利同時交給他人。

安全感都拿捏在別人手裏,又怎麽會安全?

念及此,喬栖想到了溫辭樹。

她問周野渡:“你知道為什麽是他不是你嗎?”

周野渡下颌線緊繃,略顯沉重。

他默了默才回:“你說。”

喬栖笑了,她鮮少笑得這麽溫柔:“我對付我爸,你會覺得我酷,可溫辭樹會知道我痛。”

所以是他,不是你。

周野渡的指甲嵌進掌心裏。

靜了那麽一會,他眯起眼冷嗤:“所以你承認你喜歡他了?”

“嗯。”喬栖眨了下眼。

“你又怎麽能确定他以後也值得?”

“我絕不後悔。”

你看,哪怕知道有可能會受傷,也絕不後悔的愛情,她也擁有了。

如果他真的在騙她,那只能自認倒黴。

因為他對她做的一切,哪怕是假的,都比大多數人給予她的“真”要更溫暖。

她需要非常非常堅定的愛,不僅強大到可以徹徹底底掏心掏肺愛她,還有那個能力,絕不懷疑自己的愛,不懷疑哪怕期限是一輩子,他也能給她這樣的愛。

這種愛,只有目前的溫辭樹能夠給她。

喬栖可以對任何人撒謊,卻無法對自己虛僞。

她回答的這麽爽快,周野渡“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打心眼裏失望,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生氣:“喬栖,你拿過去的我,和現在的他對比,不公平。”

喬栖眼眸微斂。

沒辦法,人和人遇到的順序就是這樣。

她沒有說話,周野渡舔了舔幹燥的唇:“你總是說我壞,可我從來沒有碰過你,我本來有無數次機會碰你。”

有很多次并肩走在學校的走廊,她轉頭,他低首,他們的嘴巴就能碰到一起。

KTV裏光線昏暗的地方,只要他有歹意,她絕對不可能逃脫。

好幾次哥們兒起哄把她推到他身上,他可以佯裝下意識抱住了她,可他從來沒有。

他冷笑:“溫柔的人對所有人都溫柔,壞人對所有人都壞,可只對一個人溫柔。這就是我和他的差別!”

“你錯了。”喬栖一字一句,眼眸淡的如遠處青山弧影,“他看起來對所有人都溫柔,但其實只對我一個人溫柔。而你看起來是只對我一個人溫柔,可是周野渡,你之前可是擁有一整個溫柔鄉。”

“……”

周野渡看着喬栖。

她把他說成一個浪蕩子了,這一點他無法反駁,但他明明沒有那麽的不專情。

擁有一整個溫柔鄉的人,也願為了一個人而放棄溫柔鄉。

可惜她不稀罕。

周野渡最後沒有再回什麽了,他轉身要走。

喬栖叫住了他:“還有一件事。”

周野渡沒回頭,站在原地聽她說。

喬栖看着男人的背影,她知道,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他一定是真心的。

她腦海中想起來很多曾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會兒大家學習都不好,可又有不得不上交的作業,他們一群人總是會一起在車棚抄作業,有時候他先寫完,有時候是她先寫完,誰先寫完誰就幫另一個人抄,他倆字跡像,總是互相幫忙。

還有運動會,他喜歡長跑,男子三千一直都有他的身影,她和孫安琪就總是借口去看他訓練到操場上玩,他還傻呵呵的以為她倆真是來看他的,總是會請她們吃必勝客肯德基什麽的。

他們雖然名義上有個男女朋友身份,但真如他所說,他從沒有借此占過她便宜。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團體行動,男男女女都像哥們兒一樣相處着,誰要是受委屈了,都會替對方出頭。

她喜歡替朋友們起外號,那時候他的網名還是她給起的,叫“野渡無人周自橫”,這首詩裏包含着着他的名字,他嫌這個梗太爛了,就沒用,絲毫不會怕她不開心,不過她根本也不會不開心,但如果是溫辭樹的話,她大概就會有一點點生氣了吧。

他不是她的戀人,但也是一個用心交過的朋友。

她希望他能夠過得很好,希望他能得到想要的愛,得到如少年時那般渴望的自由。

所以當年得知他喜歡上自己,她就把他推開了,連他出國都沒去送行。

因為她不想玩暧昧,尤其是和他玩。

現在也一樣。

她需要極度坦誠的面對他,哪怕會傷害他。

所以她必須向他強調一句話:“我叫喬栖(qī)。”

周野渡脊背一僵。

只聽喬栖補充道:“認識他之後,我就不叫喬栖(xī)了。”

“……”

這句話拌住了周野渡離開的步伐。

沉默須臾,他再次擡腳,噙着自嘲的笑,走得卻更加堅定。

離開Hanky Panky之後,他給段飛揚打了一通電話:“飛揚,我放棄了,我不想了。”

段飛揚問:“什麽?”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你也別想了。”

*你是一場北風,我是四海為家的浪子。

相伴舉杯賞雪,一起醉到立春。

你走以後,我的醉意卻停留一季又一季,經了萬水和千山。

這是周野渡的青春。

一場經過,一場錯過,一場放過。

男孩年輕的時候千萬不要做浪子。

因為如果後來你遇到一個真正喜歡的女孩子時,你會發現,你真的彌補不了她。

周野渡決定離開平蕪了,他要紮根于月島的項目。

他在電話裏對段飛揚說:“飛揚,其實我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我好像什麽都沒為栖栖……”講到這裏,他改口,“我從沒為喬栖(qī)做過什麽,我不虧。但你呢?”

段飛揚緊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周野渡早已挂斷電話,但是他還維持着舉手機的動作,遲遲沒有把手放下來。

他想咧嘴笑笑,卻發現自己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作者有話說:

“你是一場北風,我是四海為家的浪子*經了萬水和千山。”此句出自網易雲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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