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風月

喬栖和溫辭樹這次去老家, 是要過周末的。

溫辭樹五點鐘準時出現在Hanky Panky門口,喬栖也恰好卡點出來,随後他們一路疾馳到白馬莊園。

進家之後, 便聞到一股飯香,溫聖元和吳媽在廚房忙活, 劉美君則在客廳插花。

看到溫辭樹和喬栖夫婦二人來了, 劉美君停下手上的動作, 招呼道:“辭樹, 快去給你大哥上香, 然後過來和我一起插花。”

才剛剛進家, 連坐都沒坐。

喬栖不由小聲問:“你們家什麽規矩啊,還要先給你哥上香才能坐下嗎?”

溫辭樹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走到供着溫辭鏡遺照前的桌上取了三根香點燃。

喬栖想了一秒,也跟過去, 取三根香點燃。

溫辭樹看了她一眼, 目光深深, 喬栖回望過去,挑眉笑了笑。

後來是溫辭樹先移開眼,他向辭鏡的意向鞠了一躬, 而後把香插到香爐裏。

喬栖照做。

然後溫辭樹打算去廚房看看。

“兒子,廚房那邊你插不上手,過來幫我弄花吧。”劉美君自從上次被電動車撞傷之後,右手腕就始終使不上力, 正愁做事慢呢, 笑說, “因為你來, 我買了很多花,打算每個房間都擺幾瓶,這些花剪了好久了。”

“好,我幫你剪。”溫辭樹去劉美君身邊坐下,拿起一朵花,開始有模有樣的做花藝。

喬栖也跟了過去,也拿起一朵花,有模有樣的思考着,像是在猶豫該插什麽樣的花才好看。

溫辭樹瞥了她一眼,只覺得她就像是包餃子時總愛要面團玩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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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美君也瞥了喬栖一眼,打眼一看,就知道喬栖根本不懂花藝。

但她卻沒有說什麽,而是默默起身,把空間留給他們倆夫妻。

這是喬栖第一次在這個家裏受到歡迎。

好像所有人都是這樣,只要有一個契機對一個人印象轉變,從此就會一直往轉變之後的那個方向延伸。

晚上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劉美君竟然破天荒的對喬栖說了一句:“別見外,多吃點。”

喬栖驚呆了,簡直要在心裏怒砸一百張“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包。

受寵若驚,大概就是這樣了。

她不是那種想拼命獲得婆婆認可的嬌妻,但她确實想和劉美君搞好關系。

因為如果婆媳不和,只會讓溫辭樹夾在二人之間為難,而她不想他為難。

這天的菜基本都是溫聖元親手下廚做的。

他做得是粵菜,白灼基圍蝦,白切雞,菠蘿咕嚕肉,香芋扣肉……全都用青花瓷碟盛出,擺了整整一桌。

喬栖給他一個很中肯的評價:“看起來就很好吃。”

溫聖元笑:“不過這可不是專門招待你才做的。”

喬栖笑:“哦?”

溫聖元看了眼溫辭樹,說:“是為你專門做的。”

溫辭樹笑了笑,用眼神在問為什麽。

溫辭樹賣了個關子笑道:“謝謝你媳婦,幫了我媳婦。”

此話一出,大家都笑了起來。

喬栖說:“不公平,明明是要謝我,關他什麽事兒啊。”

溫聖元像哄小孩似的“诶”了一聲,說:“你這話不對,要是他不娶你,你哪能出手啊。”

“他不娶我,我看到不公平的事也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喬栖揚眉,“您謝謝誰我管不着,但劉女士最應該謝謝我。”

說罷,喬栖看了劉美君一眼:“媽,你不敬我一杯?”

劉美君本來安安靜靜聽他們幾個聊天,忽然被喬栖問住,愣了一秒,才說:“你可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敬你?你需不需要我們全家都敬你一杯啊?”

“也行啊。”喬栖聳了下肩,說,“您對這個家這麽重要,我可是大功臣。”

劉美君:“……”

溫聖元卻哈哈大笑,對溫辭樹說:“還是頭一次見到你媽被說得啞口無言。”

溫辭樹笑:“飯桌上很久沒這麽熱鬧了。”

溫聖元明顯頓了一下,臉色變了變才笑:“是啊,以前只有辭鏡還在的時候,大家吃飯才會拌嘴。”

提到亡人,氣氛頓時變得壓抑了幾分。

喬栖擡眼,看向她對面的那只古董碗。

她對溫辭鏡沒什麽感情,正對着那只碗吃飯,總覺得心裏怪怪的,恰好他們把話頭扯到溫辭鏡身上了,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為什麽要擺空碗在桌上?”

大家吃飯的動作都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溫辭樹說:“那是我哥的碗。”

喬栖問:“我知道,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麽這只碗和我們的都不一樣。”

沉默了一陣。

溫聖元笑了笑,解釋:“是這樣,我兒子生前很喜歡這只碗,他想看看,可我連看都不舍得給他看。後來他去世了,我就把這只碗,送給他了,也算是一種彌補吧。”

喬栖抿唇不語,理解這種睹物思人之情。

劉美君嘆道:“以前辭鏡在的時候,最喜歡吃你做的菠蘿咕嚕肉了。”

溫聖元說:“是啊。”

喬栖看着他們陷入沉思,想把話題掀篇,便問溫辭樹:“那你喜歡吃什麽?我給你夾吧。”

溫辭樹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說:“什麽都好。”

喬栖沒注意到他的情緒,問:“啥叫啥都好?”

她很放松,講話也頗有江湖氣。

溫辭樹沉沉看了她一秒,才轉過臉,看了眼滿桌子的菜,選了道離他最近的白切雞:“這個吧。”

“阿樹喜歡吃這個嗎?”溫聖元說,“我都沒注意。”

劉美君說:“他喜歡你做的煎牛排,之前一個人都能吃一大塊。”

“是嗎?”溫聖元很難置信的樣子,“你怎麽沒說過啊?”

溫辭樹夾了口米飯吃,笑說:“我吃什麽都行。”

就是這句話。

喬栖的心莫名一痛。

她回過味兒來了,察覺到溫辭樹淡淡的,幾乎捕捉不到的感傷。

這是怎樣一個家庭,記得死去的兒子的每一個細節,但對活着的兒子喜歡吃什麽菜都不确定。

喬栖想了想,笑着接過話:“爸爸,阿樹确實更喜歡吃西餐,牛排什麽的,他在家裏經常煎。”

溫聖元又回憶了一番,似乎真的搜尋不到溫辭樹喜歡吃西餐的證據,笑道:“阿樹,是不是因為家裏很少做西餐吃,吃的少,你才饞這口啊。”

溫辭樹淡淡的,笑說:“可能吧。”

劉美君不在意的說:“他喜歡你明天給他做就好了。”

溫聖元連連點頭:“好,正好咱家還有朋友送的紅酒呢,趁孩子們都在趕緊拿出來喝。”

“……”

喬栖在一旁淡淡的聽着,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

吃完了飯,她獨自在家裏轉了轉,發現這個家裏溫辭鏡的影子遠比想象中要多。

比如牆角處畫着身高的牆,辭鏡的身高用紅色标記,辭樹的則是綠色,十六歲的辭鏡有一八八那麽高,比二十五歲的辭樹還要高上兩厘米。

不知道如果辭鏡活下去,能不能長到一米九。

喬栖這個念頭閃過,不由想到,沒準劉美君和溫聖元他們也這麽想過。

她往裏走,客廳旁邊有一處小廳,擺着棋盤和茶桌,應該是溫聖元平時消遣的地方。

而這麽古香古色的裝修下,竟有一面貼滿了拍立得的牆。

這些拍立得拍于不同的地點,但基本都是同一個年份:有男孩騎在摩托上比耶的;有靠近鏡頭豎中指的;也有搞怪的伸舌頭翻白眼;還有裸着上身狂放的秀腹肌;眼尾向下睨不拿正眼看人特別痞氣的……

照片裏男孩的臉和溫辭樹長得很像,但卻與溫辭樹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喬栖一眼就判斷出,他是溫辭鏡。

桀骜是她看到他的第一個感受。

第二個念頭是——他真不像這個家裏的人。

他就像一匹野馬,處處散發着與這個家庭截然不同的氣場,像是故宮裏的賽博朋克,富春山居圖裏被人添了幾筆格爾尼卡,民謠裏加了一段髒話連篇的diss rap。

“那是我哥的照片。”

轉身才發現溫辭樹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身後。

喬栖笑:“我知道啊。”

她一副“這誰看不出來”的模樣,問:“那你的呢?沒照幾個?”

“這是我爸給我哥留的地兒。”溫辭樹盯着那面牆,沒有看她。

喬栖問:“那你呢?”

溫辭樹一怔。

好像很少有人在聊到父母為辭鏡做了什麽之後,問一句“那你呢”,仿佛未亡人為亡人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活人不該跟死人計較。

“我沒有。”溫辭樹笑。

喬栖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種時候,似乎應該說些什麽,但又說什麽都不太對。

她幹脆揚起一個笑:“那趕明兒我替你拍幾張,也貼上來。”

他愣了愣,說:“行。”

同時又想到什麽,問:“不過我也有一面專屬的牆,你要看嗎?”

喬栖說:“那你還不早說?快點,我現在就想看!”

溫辭樹失笑,動了動胳膊示意她挎上,她心領神會,小碎步跑過來,最後那一步跳到他旁邊同時勾住他的手臂。

她不是甜美長相。

但要是甜起來,天底下所有的甜妹都得變“苦妹”。

溫辭樹帶她到書房裏,喬栖一進門就知道他要給她看什麽了——正對着門的那面牆上挂滿了密密麻麻的獎狀。

這些獎狀全都用相框裱了起來挂在牆上,從明顯是小學得的“優秀少先隊員”和“學習小标兵”到初中的“三好學生”和“優秀團員”再到高中時的“優秀作文一等獎”和“全省奧數比賽第一名”……一個接一個,整面牆都毫無縫隙的被填滿了,讓人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我天,老公,你好牛逼啊。”喬栖被震懾到了。

溫辭樹說:“還行吧。”

語氣裏帶那麽一點不自覺的小傲嬌。

喬栖說:“我要是你爸,我就把你的獎狀挂在外面,天天炫耀。”

溫辭樹說:“我爸不常在書房待,但經常在茶室待。”

“……”

喬栖的笑意幾乎是瞬間熄滅。

這句話完全可以翻譯為——溫聖元不常和溫辭樹待在一起,但經常和溫辭鏡待在一起。

所以他得到再多的榮耀,也只不過是一個令人驕傲的兒子,而不是一個令人偏愛的兒子。

喬栖有點想罵人。

但她好歹是壓住了。

往裏走了走,看到書桌上擺着溫辭樹的照片。

有小時候的,也有十幾歲穿着校服的。

她想讓他開心一點,便指着他七歲的照片,笑說:“小樹。”

又指了指他十七歲的照片:“大樹。”

他失笑,剛想說“十七歲都算大樹了那他現在算什麽”。

念頭沒閃過,她轉頭又指了指他:“我的樹。”

說完忽然撲哧一笑,整個人撲進他懷裏,笑得發顫。

溫辭樹的心莫名變軟了很多。

她從他懷裏擡頭,雙眸又亮又濕,泛着潋滟的水波,她笑着,羞怯和大膽同時在她臉上出現。

然後他就有反應了,想親她,低下頭,找準她的嘴唇親了下去。

她也來感覺了,順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加深了這個吻。

他則雙手垂着,斜着腦袋親她,邊親邊把她往桌上推。

她的腰沾上桌沿,雙臂壓着他的肩借力順勢坐了上去,一半的力量靠桌子支撐,另一半的力量則靠勾着他腿來獲得攀援。

正要更進一步。

門口忽然傳來聲音。

“辭樹和喬栖去哪了?”劉美君問。

“不知道啊,剛才還在那邊看照片呢。”吳媽說。

“切好水果了,他們也不來吃,去哪了……”劉美君說着,腳步越來越近。

喬栖聞聲,像從溫辭樹懷裏出來,可他明顯情動,幹脆托着她的臀把她抱起來,邊接吻邊走到門邊。

然後只聽“啪嗒”一聲,他從裏面把書房反鎖了。

與從同時,他把她壓在了門板上,手開始肆無忌憚。

門外劉美君不知道在做什麽,來來回回的走。

溫聖元沒一會兒也走過來了:“你說,要是辭鏡還在,現在肯定也領媳婦回來了。”

溫辭樹的手忽然停了停。

劉美君說:“是啊,估計孩子都有了。”

喬栖感受到溫辭樹的僵硬,不由主動了幾分,他低頭看了她一眼,她把手指插進他的頭發裏,溫柔的撫摸。

他忍不了,沖了進去。

溫聖元還在聊:“你說辭鏡會找個什麽樣的。”

“我覺得他也得喜歡喬栖那樣的。”劉美君笑,“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那種。”

溫聖元笑:“那可不一定……”

溫聖元的聲音驟然止住。

只因忽然察覺書房的門板拍動了兩下。

劉美君也聽到動靜,但她沒想那麽多,還以為是窗戶沒關好,風灌進了屋子裏拍動了門板,不由走過去,動了動門把手,想把門推開去檢查窗子。

溫聖元尴尬的叫了她一聲:“你幹嘛?”

劉美君恍然未覺,又動了動門把手:“壞了嗎?”

喬栖咬緊了嘴唇。

剛才門把手動一下,溫辭樹也動了一下。

溫聖元看出來妻子還沒往歪處想,便小聲提醒:“裏面有人,咱們走吧。”

劉美君狐疑了一瞬,敲門:“誰在裏面?”

“咚咚咚……”她有規律的敲了幾聲,“辭樹,是你嗎?”

外面的人敲着門,每敲一下他就更深一分。

喬栖眼睛都紅了,想叫出聲,又不能夠,只好對準溫辭樹的肩膀咬了下去。

她咬的越深,他對她也就越深。

敲了幾聲門之後,劉美君忽然意識到什麽,手像碰到什麽滾燙的烙鐵似的,倏地從門板上拿開,臉頰爆紅。

退後了幾步。

她這個人做了一輩子一本正經的人,思維嚴肅而固定,哪怕有人今天在她面前開一句黃腔,她都有可能聽不出來。可偏偏撞了好幾次兒子的尴尬事。

她白了溫聖元一眼,如臨大敵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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