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妹被問得一愣,那男人沖她微微一笑,小妹騰地一下臉紅了。她立馬反應過來,然後忙不疊地點頭,轉身進了廚房,她急匆匆地跑到傅琅的旁邊,手指着門口有些喘氣地說:“琅哥……有人揾(找)你!”

傅琅扯了塊布把手上的水擦幹,他站了起來,然後拍了下小妹的肩就往門口走。他想着大概是熟客或是隔壁便利店的老板,總是找他問菜的事要麽問他找些零錢。

所以他想都沒有想,也完全沒有做任何心理準備。他撩開簾子走了出去,走到大堂,他緩緩擡頭,腦中的某根弦在一剎那就斷了。心被利爪吊到半空,然後爪子咻然打開,他就一下子摔得粉身碎骨。

陳琛站了起來,他打量了一遍傅琅,然後喉結一動,先開了口。

“有時間傾傾咩?”(有時間聊聊嗎?)他的聲音聽進傅琅的耳朵裏,一下子就像海嘯淹沒傅琅的呼吸。腦海中咻然閃過被百般折磨的畫面,傅琅的手一下子捏緊,他的手下意識就往後腰摸去——卻再也沒了槍。

這個動作刺激到了陳琛,倆人幾乎是同時一個箭步往前沖,傅琅抄起一個椅子就往陳琛的身上掄,陳琛眼疾手快抓住椅子角,他大吼:“你冷靜點!我系為了笑棠嚟揾(來找)你嘅!”

這句話讓傅琅的動作有了幾秒鐘的遲疑,但他手下力氣不減,他擰着眉,臉色極其難看忿然,他又逼了把力,椅子腳終于擊中陳琛的胸口,陳琛一痛,往後踉跄地倒退了兩步。

傅琅挺直着背脊站在那裏,他單手把椅子往旁邊一摔,目光凜然地掃過陳琛,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小妹在後廚聽到巨響,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出來,一看這場面慌了,剛要上前,被傅琅冷如冰窖的聲音吓退了三分。

“珊珊,你走先,替我哋(們)把門關上。”

珊珊小妹抖了一抖,她鼓足勇氣去看傅琅的臉,那臉緊繃到極點,完全不見平日裏的模樣。珊珊心頭狂跳,她又忍不住叫了聲:“琅哥……”

“出去吧。”傅琅的聲音比之前更冷了,珊珊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吓得完全不敢再說話,跌跌撞撞地就出了店,門再次被關上,小飯館一下子陷入死一般地寂靜沉默中。

陳琛穩住了身體,他雙目陰骘地望着傅琅,傅琅毫不客氣地與之對視,傅琅擡着倨傲的下巴,眼神充滿警惕和藐視,他盯着陳琛,然後拉了把椅子坐下,雙腿交疊,右手擄過桌面上的竹筷攥在手中。随時随地準備反擊。

陳琛見他攻擊性那麽強,又下意識地往他的右手瞥了瞥。因為剛才在洗菜,所以手沒有戴手套,斷指的地方一覽無遺。傅琅感受到陳琛的視線,手中的竹筷捏得更緊。

“傅成安……傅琅,我呢次嚟(這次來),系想和你講講笑棠。冇咪噉解。”(沒別的意思)陳琛也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他的手習慣性去摸手上的扳指,聲音低沉帶着安撫的意味。

傅琅将手中的竹筷硬生生掰斷了,“嘎吱”一聲,半截竹筷從桌子上掉下去。

“佢(他)……點了(怎麽了)?”傅琅感覺眼角抽搐,一股又酸又沖的味道一下子沖進鼻腔,他額角爆起青筋,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

“佢(他)坐牢了。”

傅琅驚地一下子坐直了,剩下的半截竹筷被他掐進了肉裏,血滴子開始滲出。不僅是額角,連帶着脖子上的青筋也凸顯分明,他頓感窒息,像被人捂住了口鼻,一點呼吸都被奪走了。

“……點會嘅?”(怎麽會的)傅琅感覺有把刀在磨他的喉嚨,刀刃又快又鋒利,直挑他的咽喉走。

陳琛垂了垂眸,他再次擡眼沒回答,他抿了抿嘴唇說:“下個月月中佢(他)就要出嚟(來)了……笑棠,佢(他)很唔(不)容易。”

“一直惦記着你。”

傅琅的手又被血浸泡了,他渾然不知。他目光呆滞,這幾句話像鞭子抽得他忍不住想要叫出來,他太疼了,被打得皮開肉綻,想喊喊疼,喊出來,大概就好受些。

“佢喺邊度?”(他在哪裏)

“仲系喺(還是在)香港。”

傅琅就這麽跟着陳琛走了。他連招呼都來不及和珊珊打,拿了錢包和港澳通行證就跟着陳琛上了車。傅琅覺得自己是瘋了,要是陳琛是騙他的,他一到香港就會被逮,被那群人再去扒了皮抽了筋分了屍。傅琅想着竟然不自覺地笑了出來,騙他又怎麽樣,騙就騙吧。

萬一是真的呢?

車子過了關,進了香港。陳琛要把傅琅帶回他自己的某個住處,傅琅拍了拍椅背說:“去興業路。”

興業路上有間一室一廳的小屋,就是曾經黎笑棠帶他回來住的那間。陳琛把車開到那裏,傅琅進了大樓,他想了一會,然後才在電子鎖上按下密碼,門開了。

一打開門,撲鼻而來一股刺鼻的氣味。房子落了很厚的灰,一看就是長期沒人來住的結果。陳琛跟着他一起進來,幫傅琅把窗都打開通風。這間房陳琛也沒來過,以為是從前黎笑棠買給傅成安的。

“你要乜嘢,我畀你買過嚟?”(你要什麽東西,我給你買過來)陳琛捂了捂鼻子皺着眉問道。

傅琅像是沒聽見似地,他走到床邊,拿起枕頭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後湊到鼻下,忽然把枕頭緊緊抱住,情緒一下子失了控。

陳琛把手放了下來,他忽然也很不好受。其實他的心相比起黎笑棠,更狠更辣,只是狠多了,以為自己免疫了,沒心沒肝。

陳琛走到門口,他看着傅琅的動作,放輕了聲音。

“佢會返嚟嘅,馬上就返嚟了。”(他會回來的,馬上就回來了。)

傅琅微微側頭,他把臉埋在枕心,肩膀無聲地抖動。陳琛什麽都沒再說,悄悄關了門出去。

傅琅在這間屋子發了一天的呆,屋子裏空氣渾濁并不舒服。但是他哪裏都不想去,他就呆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窗外有棵樹,樹上停着兩只鳥,那兩只鳥互相依偎,像一對鴛鴦。

鴛鴦。傅琅想到這兩個字笑得更苦澀,這兩個字恍若前世,前世化為成安,卻沒和笑棠化成一對鴛鴦。

傅琅痛苦地閉上眼,活着,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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