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那還是我認識的章賢妃?她坐在矮幾前,歪着頭支在手腕上,頭發只像睡前那樣簡單挽了個髻,散亂地披下來,面色也有些發黃。
服飾妝容更是無心打理的樣子。
印象中的章賢妃,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容光煥發,打扮得時興而精巧,從沒見過她這副形容。
一個小宮女跪到她身邊,勸道:“娘娘,您不能這樣下去,您振作起來呀,萬一陛下過來……”
章賢妃笑了笑,像是知道了自己永不得釋罪的刑犯似的,“陛下還會過來?除了中秋正月例行的後宮探視,陛下怎麽可能還會來我這裏?”
“可是娘娘您……”小宮女含着淚,還在忠心地勸慰鼓勵,章賢妃卻顯然已聽不進去,絕望而目光空洞地,自顧自唱起了離別古調。沒有絲竹伴奏,單調的字句幽幽從她口中吐出,格外寂寥。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所謂風水輪流轉,這話真不錯。
原來風光無限的章賢妃也會有這一天。
但是怎麽會呢?我記得後宮嫔妃中,他寵幸最多的幾個女子,章賢妃即使不算魁首,那也差不離多少了,怎麽這會兒境遇落到了如此地步……
啊~啊,我差點忘了,男人喜新厭舊嘛,也不奇怪。多半是有比章賢妃更讨他歡心的人了,不再垂憐她,自然就演變成這樣。好歹章賢妃當年也是頻頻受到恩寵的人,有過輝煌的時候,哪像我……不提也罷。
撇開章賢妃這一個敵人,較真算起來,後宮中我的敵人,實在有很多。蓋因我不得寵愛,夫君恩寵過的大多數妃子,論次數,比我多,論感情,比我親密深篤,所以這樣算來,大部分嫔妃都是我的敵人。
那樣……好像就有些太累了。
算了,對付敵人這種事不急于一時,何況她們跟我也沒什麽深仇大恨,我的死,只能說是天意如此,大概老天爺也不想我再無意義地守候着我的夫君,跟她們沒有直接關系。
至于她們搶了我的夫君……我也搶了她們的夫君,只可惜資質有限,沒能成功。
出來也有一會兒了。
再去看看我那親愛的夫君陛下吧。
我的離世對于我夫君并沒有多大影響。
你看,他還是維持着早朝-議事-批閱奏折-議事-再批閱奏折至深夜的每日流程,偶爾騎射練武或與臣子對弈,優秀君王的楷模,全民敬仰的明君。
除了這本就讓我感到枯燥乏味的日程,被他執行得更為徹底了而已。
我把它歸結為夫君內心随着歲月流逝而更為成熟的體現,畢竟,成為帝王大概都要走這麽一條路。
雖然對于成熟這個問題……打從我認識他的那一天起,就從心眼裏覺得他是個深不見底的家夥。
說起來,以前我還時常能遠遠看見他舉着茶杯看個閑散詩文,或者繪個圖舞個劍之類,如今是從未見他再做這些事情了。每每閱讀奏折,必将當日所有折子批完,閱至午夜淩晨是常有的事。
其實,我的夫君,除了在喜新厭舊情難久長這一男人的通病上不能免俗之外,其他地方真是找不出半點瑕疵,大朝(zhao)歷史上,說是最傑出的君王也不過分。所以本質上,就是我太強人所難了。堂堂一國之君,沒有五六七八個寵妃,不知是教人家懷疑他某些方面有問題,還是嘲笑我大朝無美女佳人了。
不過上面也提到,夫君在我不在的這一年裏,是有那麽一點變化的。其中最為不同的,我敏銳地觀察到,便是他對女色似乎不怎麽親近了。
我天天晚上等着他翻牌子的那一刻,當然不是真的期待他去臨幸哪位妃子。只是女人都有一顆八卦之心,以及對美男天生的垂涎,這就和我夫君喜歡那些美貌妃子是一個道理。
……才怪。我想看自己夫君的裸體,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可惜自我醒來,這一不良企圖,并未得逞過。夫君不再流連後宮的美貌佳麗們,我便也沒機會飽這眼福,滿足一下自己的私心。
我明白夫君想要建功立業的心。
但是真看到他如此廢寝忘食去勵精圖治,我亦喜亦憂。
他不與其他女子行那種事,若說我沒有一點心情舒暢,那肯定是假的。
我既已成了鬼,與他的夫妻緣分自然也就盡了。但能眼看着他不再花功夫在他那些後宮愛妃身上,我也算是出了一口憤懑之氣,這是對自己曾擁有之物的獨占欲,世人皆有之,跟愛不愛沒關系。
何況他收起心更專注國事,也令我十分欣慰。
我憂的是,夫君畢竟貴為一國之君,子嗣卻并不多。我去世之前,他僅有一位皇子,另有兩三位公主。這幾天轉了轉,聽說近年也并無妃嫔為他新添子嗣。也是,看他這忙得睡覺都嫌多餘的樣子,怎麽可能生得出來。
雖說夫君尚是年輕,并不需急于一時,不過皇族子孫綿延,對于皇室興盛、江山穩固,都是十分重要。不能因我的個人喜惡,又或者他的不經于心,就不看重了,将其丢到一邊。
始終,家國的繁榮太平是該放在首位的。他是一位優秀的君王,大朝在他的治理之下才能興盛強大,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而這一切,離不開皇族的子息綿延。
想到這裏,我開始琢磨着,是不是該替他物色幾個賢良體貼的,又合他口味的女人,用些手段撮合一下……
可惜,對于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我從來都并不了解啊。
翻牌
今天夫君也沒有翻任何嫔妃的牌子。
子時過去,我坐在帷幕後的一角已經開始打呵欠,他才走進寝殿裏,脫了外衣。
宮女侍候他洗漱,絲緞般的黑發散下來,襯得他面孔愈發俊秀。尤其是那黑發之下的雪白後頸,一直是我最喜歡的,這時的他氣質與白日裏那嚴肅深沉的帝王模樣很有些不同,顯得秀氣許多,也更年輕了許多。
一天的政務應當讓他很疲倦了。很快,宮女太監被他無聲地打發走,他未有耽擱停留,利落地掀開被子上了床,閉眼入睡。
這時候,那與生俱來似的果決與威嚴仿佛又回到了他身上,像是從未減少過半分。我也不明白,那清隽秀氣與深沉冷峻是如何能彙集在同一人身上,且融合得如此恰到好處。
我走過去幾步。
細密的睫毛在他潔白的臉頰上投下陰影,靜閉的眼睑一動不動,但眉宇間的英氣依然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華被未遮掩之處,松敞的衣襟之間半截鎖骨裸露在外,引人遐思。
他就那麽在我面前入睡,無人在旁侍候,沒有防備,無法抵抗。
我不禁有些心猿意馬。
美色當前。我既已成了鬼,自然不受約束,就如之前說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哼哼,我就是做些越軌之事,誰還能管我?
忍不住輕飄飄爬上床去。
龍榻自然寬大,躺兩個人絕對沒問題。他睡在較外側,我便小心地跨過他,躺到裏面,身子挨得極近。
其實我是鬼魂,無法與這世界的事物産生實際接觸,我就是從他身上踩過來,他也不會有什麽感覺。不過……我敬他是大朝天子,還是小心翼翼地從他身上跨過來,一點沒碰到他的身子。
我順着他的發絲撫過,想象着那觸感,虛虛地揉捏他的發梢,也不知自己在玩弄什麽。眼睛盯着他的面頰、頸項,一路深入那衣被半掩的胸襟,我的眼神大概可以用貪婪來形容。
除了入宮前那一陣,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機會這麽近距離地看過他了。
對他下意識的敬畏之情确實還潛藏在心裏,卻也讓我更按捺不下想進一步探索他的心情。
手指像是有自己意識般,已從他眉眼之處描繪起來,順着鼻梁,撫過立體白皙的臉頰,再到那淺色偏薄的嘴唇,停頓一下,來回描了幾次。我已不記得上回他吻我是什麽時候,只記得那種感覺,迷醉得令我暈眩,如此深刻,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
……
別鄙視我身為一只鬼幹不了什麽實質性的事——這可是大朝帝王,平時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君主陛下啊,能這樣堂而皇之地揩盡了油已經尺度很大了好麽!
不經意擡頭,又瞥見那雙閉着的眼睛,手上不由停了停,不禁有些洩氣。
他此刻是一無所知。若他是清醒着,知道面前的人是我,碰着他身體的是我,那雙眼中會是如何的厭棄或冷漠呢?
突然就有些沒意思。
我仍是挨着他的身子躺着,上下緩緩打量着這個漂亮尊貴卻不屬于我的男人,我的夫君。
眼角忽地注意到,龍枕之下,有小半截緞帶露出來。
是我那條發帶。
我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