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昏時分,柳凝來找了他一次,詢問他有何打算。結果秦墨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無聲搖了搖頭,未再多言。
“那你好好休息。”
失憶一事,柳凝自然有過懷疑,可秦墨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再了解不過。
與其說他失憶是裝的,倒不如說那個喜怒無常的魔尊是他裝出來的模樣。
秦墨當初走得不聲不響,一句話也不曾留下,一百多年來更是沒有任何解釋。
柳凝以為自己會怪他,誰知道原諒竟是這樣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你還是不相信嗎?]
秦墨兀自出神胡思亂想之際,系統再度開口。
原先說出真相的時候,系統還有些得意,甚至十分期待看到秦墨臉上驚愕的神情,結果這人淡定地“哦”了一聲,說了句:“然後呢?”
然後……系統無法,只能繼續同他解釋。
誰讓他失憶了呢。
按照系統的說法,這個世界其實是一本爛尾的仙俠小說。在這本書裏,柳凝是仙風道骨的正派領袖,秦墨則是從小嫉恨主角,後來淪為魔頭,不斷和主角作對的反派。也許是數據太差,作者寫到一半棄坑了,只在最後一章匆匆交代了一下二人的結局。
書沒能結尾,但以書為背景的小世界卻應運而生。
小說的開篇,正是發生在不久之前,他上門尋釁,和柳凝打得兩敗俱傷這件事。此事被認為是秦墨對仙門百家的挑釁,而秦墨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仙魔大戰,一觸即發。
被分配到這個新世界的10086號系統找上了英年早逝的秦墨,讓他扮演書中的同名反派,推動劇情走向預設的結局——死在柳凝劍下,成就他的功名。
待到一切結束,這裏就能成為一個獨立的真實世界。
Advertisement
作為回報,完成任務後,系統會為他安排一個全新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
秦墨聽完,笑了一聲,斥道:“一派胡言。”
系統:???
這個人怎麽回事?
“且不說這件事有多離譜……”秦墨信誓旦旦,“若真如你所說,現下正是故事開篇不久,難道我在枕流峰同師兄朝夕相處的十幾年都是假的不成?”
系統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這些自然都是真的,可那是因為它不小心落錯時間點了啊!
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錯誤,任務時間平白多出一百多年,而重置所耗費的能源的巨大……系統選擇老老實實度過時間線。
因為說不出話來,秦墨愈發肯定了它胡言亂語的事實,“編瞎話也該選個可信的。”
系統吐血。
[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秦墨挑眉不語,似乎在說我怎麽知道。
[既然如此,我的存在你又怎麽解釋?]
秦墨愣了一下,捏着下巴思考起來。
見終于把人鎮住了,系統松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得意起來。
[我們聊了這麽久,總不可能都是你的幻覺吧?]
也不是不可能。
秦墨恍然狀。
系統暗道不妙,有種想拍死自己的沖動。
它這不是上趕着送借口嗎?
果不其然,秦墨頓時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猛地錘了一下,“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就明白了!
“定是我閉關療傷的時候走火入魔,才生出你這麽個擾人心智的東西。”
秦墨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如此一來,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我會失憶,大約也是走火入魔,傷了神志的緣故。”
系統:卒。
眼下這局面,簡直比當初算錯了時間點還要絕望。
那時候好歹有個盼頭,如今只剩下一個頭兩個大。
從回憶裏醒過神來,系統感到一陣無力。
秦墨閉着眼,薄唇輕啓,淡淡道:“你不用白費力氣了。一起長大的師兄和滿口胡言的心魔,你覺得我會信誰?”
神特麽心魔!
[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真相如何,日後自有分曉。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和柳凝走得太近,否則遲早會害了他。]
系統似乎放棄了掙紮,說罷再沒了動靜。
過了許久,秦墨緩緩掀開眼皮,盯着地板發了會兒呆,可惜盯再久也沒法将地板盯出個洞來,索性和衣躺下了。
翌日一早,山間的霧氣還未散去,秦墨就推開了竹舍大門。
屋前的平地上,一道青白的身影如晨風般舞動着。
顯然有人起得比他更早。
柳凝的劍法和他的人一樣賞心悅目,飄逸的身姿下劍氣淩厲,攜着滿地的樹葉,帶起一道道殘影,美得像幅畫一樣。
秦墨在一旁看了會兒,正要叫人,卻見柳凝劍鋒一轉,直指他的面門。
“師兄這是何意?”他擋下這一擊,一手拈着霁雪的劍尖,疑惑地歪了歪頭。
柳凝站定,随手挽了個劍花,道:“切磋。”
實際上,切磋是假,想試試他的修為有沒有随記憶一起丢了才是真。
秦墨一怔,随後欣然應道:“師兄既有此雅興,我自然是要奉陪的。”
說着朝四周掃了眼,撿了根竹條回來。
他颠了颠新得的兵器,嘴角上挑,瞧着心情不錯,“請吧。”
以二人的修為,真要盡全力打,枕流峰也就不用要了,故而此番切磋,只是招式上的比劃。
秦墨雖然沒了大段記憶,但身體上的反應遠比腦海中的反應快,見招拆招,完全沒有因為失憶而落了下風。只是行動間的章法,不像在用劍,倒像是……在用刀。
刀?
上清門數代掌教皆是劍修,門內弟子也多使劍,秦墨自然也不例外。可這融會貫通的刀法,絕非一日之功。
看來他這一百年還真是沒閑着。
随手撿的竹條到底是凡物,幾個來回後就被霁雪削成了兩段。
柳凝正欲收劍,卻聽“锵”的一聲,有什麽和霁雪碰撞在了一起,一股暴虐的靈力也随之席卷過來,逼得他不得不避開。
“師兄!”
事發突然,秦墨焦急喊了一聲,腳下不自覺上前兩步。
緊接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正欲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無礙。”柳凝猜到了他想問什麽,“刀收回去吧。”
再不收回去,枕流峰的結界就擋不住這股陰煞之氣了。
秦墨依言行事,也不問問這把突然出現的刀是怎麽回事,空着手才敢上前查看柳凝的情況。
“真的沒事。”柳凝這樣說着,僵着身子任他檢查了一番。
就在方才,霁雪直奔秦墨心口之時,一把通體黑紅的長刀突然出現在他手中,不僅擋下了霁雪,同時也震退了柳凝。
“它倒是護主。”柳凝笑着評價。
“誰?”
“魔刀,卻寒。”
秦墨嫌棄地“啧”了一聲,“我可沒讓它自作主張。”
他連自己何時多了把刀都不記得。
柳凝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正打算說些什麽,就聽後頭有人比他先開了口。
“枕流峰來了客人怎麽也不同我說一聲?”
這個聲音秦墨同樣十分熟悉,不消柳凝提醒,他直接捏了個訣消失在原地。
柳凝轉身行禮:“懷素師叔。”
“我又不是來捉奸的,跑這麽快做甚?”紫衫長裙的女子扶着發髻,看着竹舍方向玩味一笑,“小凝兒學會金屋藏嬌了?”
“……師叔莫要開這種玩笑。”
秦墨走的急,又有柳凝遮擋,并未叫人看清臉,但身形擺在那,怎麽看也知道是個男子。
懷素面露遺憾,沒再逗他,沖身後乖巧的小徒弟招了招手,道:“昨日不确定你出關了沒有,就沒讓懿玄将東西帶過來,今兒個正好得空,順道替你送來。”
柳凝:“多謝師叔。”
“也幸好你出關了,試煉大典這樣的大日子,總歸得掌教出面才說得過去。”
她送來的是一套專門給掌教做的華服,柳凝素日裏穿着并不張揚,這衣服是拿來給他在幾日後的試煉大典上撐門面用的。
只是懷素師叔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趣味着實叫人無奈。
柳凝嘆了口氣道:“師叔為何總愛給我的東西熏上莫名其妙的香味?”
懷素無辜地眨眨眼,“君子如蘭,這個味道與小凝兒相稱得很,你難道不喜歡嗎?”
柳凝:“……”
懷素眼神向竹屋瞟去,“差點忘了問,方才那位害羞的客人是誰?跑得這樣快,想必修為不俗。”
害羞的客人:“……”
他們說話并未刻意避着誰,以秦墨的耳力,在房間裏同樣聽得一清二楚。
柳凝似乎一早就想好了說辭,平靜道:“是我早年遇到過的散修友人,途經此處,想起還有我這麽個朋友,進來坐坐。”
秦墨豎起耳朵,暗自糾結。
他怎麽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個人?
“好像是聽你說過。”懷素終于從記憶裏把這麽一號人刨了出來,似笑非笑道,“難為他這麽多年還惦記着你,竟還找過來了。不過你這位朋友悄無聲息就穿過了我們的護山大陣,倒是個有本事的。”
“師叔謬贊。”柳凝替他謙虛。
“罷了,來者是客,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你這位朋友若是願意賞光,過幾日的大會也可叫他同去。”懷素說罷,總算舍得離開。
柳凝回來的時候,秦墨坐在他屋子裏一臉的不高興。見他進來,撇了撇嘴,“師兄哪裏來的散修好友,不同我介紹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