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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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的,吳鼎低眉朝右手瞟了一眼。
只一眼。
“砰!”
是子彈出膛的聲音。
吳鼎手中的槍橫飛而出,掌心炸開一團鮮紅的血肉,蕭侃抓住機會,對着他的後頸一記側擊,在他仰面歪斜時奪過手槍。
短短一瞬,槍和刀都到了她手裏。
吳鼎再度被她逼死在炕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直至敗局已定,吳鼎才發現開槍的人是正是被忽略的林尋白。
他不知何時側身而立,雙手持槍瞄準。
目光穿過準星,冷厲地盯着下一個目标。
一開始,蕭侃被刀疤揪住卻毫不反抗,就是為了讓他們覺得她弱不禁風,轉而都去攻擊林尋白。而她也任由林尋白寡不敵衆,趁機奪刀與吳鼎王對王。
她拿刀挾持,扭轉乾坤,林尋白正好脫身。
待吳鼎掏槍反擊,她也不慌不亂。
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方便林尋白拔槍射擊。
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演練過無數次,她甚至堅定不移地相信,林尋白的槍一定比吳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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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敢。
敢把自己的命交給他。
五個漢子統統傻眼,叱咤江湖的老大,到頭來竟是輸給一個女人,他們氣惱羞憤,又無計可施。
但蕭侃還是給了吳鼎幾分面子。
“鼎爺有傷在身,贏你我是僥幸。”
吳鼎的手掌仍在汩汩流血,他咬緊牙關,“你……你怎麽知道我身上有傷?”
蕭侃道:“外間有沙發和茶幾,平日會客應當在外面,請我們進屋難道真是因為尕叔是十八年未見的故交?”
尤其是他們進屋後,吳鼎一直盤腿而坐,身邊還留了那麽多人。
她便猜到他身上帶傷。
這也是她為什麽敢與他單挑的原因。
對此,吳鼎認栽了,“是我小瞧了你,不過你要是真的只想問問題,我可以回答你。”
識時務者為俊傑,輸歸輸,命得要!
蕭侃給林尋白遞了眼色,示意他讓尕張過來替吳鼎紮住傷口。
可尕張驚魂未定。
每一次他還沒反應過來,情況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也一把年紀了,哪裏經得起這麽大的刺激,居然還要他去包紮傷口?
他哪敢啊!
然而蕭侃的手要拿刀,林尋白的手要持槍。
确實只剩他了。
尕張抖抖索索地上前,爬上鮮血浸染的大炕,從櫃子裏扒拉出繃帶,胡亂地纏住吳鼎的右手。
子彈是從手掌貫穿而出的,吳鼎疼得龇牙咧嘴。
蕭侃将刀握緊了幾分,“那你說吧。”
豆大的汗珠成串地滾落,吳鼎艱難地吐字,“壁畫……是我們拿的,但人不是……”
“不是什麽?”
“不是我們殺的。”
“你剛才還說他是個美國人,分明是親眼見過,怎麽敢做不敢認?”林尋白大聲斥問。
事到如今,吳鼎沒什麽不能承認的。
只是他痛得難以言語,一旁的麻臉替他開口,“是真的,當晚我們跟着老大從地道溜進美術館,剛弄開玻璃罩,取出壁畫,那人就跑了進來。”
“對對,也不曉得從哪冒出來的!”刀疤附和道,“所以打了個照面!”
蕭侃低眉想了想,繼續問吳鼎:“美術館的通風管道我試過,人進去都很勉強,你是怎麽把畫運走的?”
“割開,把畫一切為二,尺寸就夠了。”
“我的娘咧!”尕張大驚失色,“那麽貴重的壁畫,割開了?!”
吳鼎沒有辯駁。
蕭侃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她又問:“雇你的人是誰?”
這下尕張更意外了,“鼎爺是替人辦事的?”他以為像吳鼎這樣的老大,偷什麽盜什麽全是自己說了算呢!
“沒人雇他,他如何未蔔先知,提前在挖好地道?”林尋白說。
畢竟,以絲路美術館曾經承辦過的展覽來看,斷沒有被盜墓賊盯上的可能。
吳鼎的回答是——“是有人雇我們偷畫,可他是誰,我并不知道。”
“那你們怎麽交易的?”
“網……網上交易,約定好地點,他打款,我交畫。”吳鼎喘着粗氣與她商量,“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可以放開我了嗎?”
蕭侃搖頭。
“為什麽?”
她眉梢一挑,刀子壓着吳鼎,目光卻投向麻臉與刀疤,“你們方才說,人不是你們殺的,只是打個照面而已,那麽他與你們撞了正着,卻沒按警鈴嗎?”
陳恪又不是傻子,看見有人切畫、盜畫還無動于衷。
她之所以會懷疑上盜墓賊,正是因為盜墓賊與陳恪并不相識,雙方一旦撞上,陳恪必定奮力阻止,而盜墓賊也不會手下留情。
麻臉支吾着說不出答案。
林尋白将槍口對準他的腦門,厲聲道:“說實話!”
麻臉吓得舉起雙手。
刀疤忍不住咒罵:“你他娘就算打死我們,人也不是我們殺的!”
蕭侃沒那麽多耐心留給吳鼎了。
她擡腳踩住他的右手。
“啊啊啊!”
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她下了最後通牒。
“警報未響,只有兩種情況。第一,人沒來得及按警鈴,便被你們弄死了。第二,他看見了熟人,有人與他溝通……”
“說吧,到底是誰雇的你?”
假如他們真的沒殺陳恪,那麽陳恪一定是落到了雇主手中。
此人不但知曉壁畫的動向,還深知《得眼林》的詛咒,另有一點至關重要,陳恪是混血不假。但吳鼎怎麽會精準地知道他是美國人呢?”
所以他口中的網上交易,根本不存在!
鮮血再次噴湧,吳鼎面白如紙,大口大口地喘氣,“起先,是網上交易,後、後來……”
突然間,他動了動鼻子。
“你聞到什麽味兒沒?”
“別打岔!”林尋白喝住他,話說一半,什麽味不味的!
麻臉放下高舉的雙手,右手扇了幾下,小聲道:“我也聞到了……”
餘下的四人紛紛點頭。
“唱雙簧是吧?”
蕭侃加重了腳下的力度,吳鼎哀嚎連連,“啊啊……真的……是什麽點着了……”
尕張蹭地跳下大炕,使勁嗅了嗅。
“是有燒火的味道……”
蕭侃微微蹙眉,“尕叔,你去外面看看,小心點。”
尕張得令,越過那幾個不敢動彈的漢子,沖到門前把門一拉。
刺鼻的煙味一下湧了進來。
尕張掩住口鼻向外走了幾步,很快便慌慌張張地折返,“好像是樓下失火了,煙一直往上冒,嗆死人了……”
“什麽?!”
吳鼎大叫,全然不顧傷口的疼痛,竟不要命地掙紮起來。
外間的灰煙飛速占據地盤。看樣子火勢不小,只因這間屋子沒有窗戶,他們才遲遲未能發覺。
“蕭老板!”林尋白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水火無情,萬一燒上來……”
蕭侃不屑地笑了一下。
她牢牢将吳鼎扼住,譏諷道:“呵,原來留了後手,想假裝失火逃跑?”
“我怎麽可能自己燒自己!”吳鼎着急大吼,“再說了,地下室裏還有東西,我瘋了才會點火!”
他如此一說,幾個手下也跟着慌亂起來。
“地下室!老大,咱們的金子!”
“別亂動!”林尋白的槍一直不曾放下,“我的子彈可比火快!”
“快說!”蕭侃不忘此行的任務,無論如何都要問出關鍵答案,“你的雇主是誰!人是怎麽死的!”
“咳咳咳……”
吳鼎被煙熏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別說是他,滿屋的人都被嗆得目辣喉幹,尕張又一次從外間跑回來,“壞了壞了,木樓梯已經燒着了,二樓的火正往三樓冒呢!”
蕭侃俨然是殺紅了眼,攥刀的手青筋暴起,分寸不讓。
“你要是再不說,今天誰特麽都別想走!”
吳鼎咳得面目扭曲,反倒有一種死到臨頭的無畏。
“蕭侃!”林尋白急了。
縱然這些盜墓賊是惡人,也沒有讓他們喪身火海的道理。更何況他們自己身在其中,若要糾纏,便是同歸于盡。
吳鼎瞧出他們的分歧。
一個趁機從蕭侃手中掙脫,鋒利的刀刃劃過他的頸側,淺淺地割開皮肉。
蕭侃伸手去抓他,五個漢子趁亂将吳鼎團團圍住,煙霧愈發濃烈,她眼前一迷,林尋白急忙将她拽到身旁。
濃煙滾滾,熱浪灼灼,彼此的面目都模糊了,誰還在乎黑洞洞的槍眼呢?
吳鼎忍着劇痛,一把掀開炕上的被褥。
土炕中央赫然出現一塊活動的木板,麻臉拎起木板,露出一條直通樓下的隐秘通道!
“有救了,有救了!”
一見到地道,尕張激動不已,以土耗子的習慣,通道不僅會貫通樓上下,肯定還能直通屋外。
刀疤是第一個抓着吊繩滑下去的,麻臉緊跟其後,矮墩的胖子背着吳鼎。
吳鼎朝洞下發號施令:“先去搬東西!”
短短數秒,他們齊刷刷地消失在土炕之上。
火勢明顯更大了,屋內的氧氣急劇減少,尕張顧不上多想,奔向洞口,也要跟着跳下去。
“別跳!”
蕭侃猛然大喊。
尕張一愣,費解地看向她,“祖宗哎,馬上就火燒屁股了,樓梯都沒了!”
“你是擔心吳鼎有詐?”林尋白問。
“不對、不對……”
濃煙熏得蕭侃頭暈眼花,她一時說不出具體的理由,但腦海裏始終有個清晰的念頭——不能下去!
赤紅的火舌蹿上三樓外間,貪戀地吞噬一切,尕張急得要哭了,“你們再不走,我可走了,什麽詐也比活活燒死強!”
“聽她的!”林尋白堅定地說。
“啊?”
尕張的身子滑下一半,又硬生生被林尋白倒拔了出來。
蕭侃定了定神,扯過炕上的一條枕巾把臉一包,迎着火光向外沖去。
外間早已黑煙彌漫,熾熱的火浪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撲,幹燥的空氣成了最好的助燃劑,木質的家具燒得噼噼啪啪。
目光所及,不是紅火,便是焦黑。
蕭侃記得,外間是有窗戶的!
她蹲下身子,避開上層的煙霧,抓起腳邊踢到的一張板凳,憑借記憶朝東面的牆角砸去。
嘩啦一聲巨響。
濃霧被撕開一道口子。
她撲向窗邊喘息,林尋白拽着尕張與她彙合,整棟小樓留給他們的生存空間只剩這個狹窄的牆角。
範圍有限,時效短暫。
火光近在咫尺,哪怕是立刻報警也等不及救援。幸而烈火在樓中熊熊燃燒,樓外卻是夜色祥和,蕭侃伏在窗沿上,毫不猶豫地說:“跳下去!”
“啥?你說啥?”
尕張哇哇大喊,“我跳地道你不給,叫我直接跳樓?!”
林尋白探頭一望。
“下面有棗樹!”
“棗什麽樹?菩提樹也不行啊!這可是三樓!”
“三樓才六七米……”
“才??”
尕張四肢并用,掙紮着想回屋走地道,無奈他一人強不過他們兩個,蕭侃踩上窗邊的牌桌,首當其沖地縱身一躍。
像一只俯沖的飛鷹。
“哎哎——”
尕張剛叫出聲,林尋白将他打橫一扛,直接從窗口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