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彘
董賢不語,遲疑地搖頭,那晚在銀杏林外遇見太子妃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怨我自作聰明,胡編出這套唬人的東西,竟險些害了星辰......”劉欣內疚,後怕不已。
“你本是好意,只是世道兇險,不巧被別有用心之人偷學了去罷了。何況我畢竟無事,所以劉欣不必過于自責......”董賢見劉欣黯然神傷、情緒低落,便好言勸慰道。
“那你可知道,花錢雇你行兇的究竟是何許人?”劉欣平複心境後,繼續追問道。
在劉欣看來,幕後黑手居然能夠每每準确掌握太子殿動向,先是知道自己與王獲換服出宮,派人偷偷尾随自己進入銀杏林,窺探到了與星辰約定暗語手勢的情景,再是得知自己派人事先通知星辰申時來接,提前一步騙走星辰。時間點踩得如此之準,這就足以證明自己近旁一定有幕後黑手安插的眼線,自己的行為被人給嚴密監控起來了,莫非真與太子妃有關?
“這一男一女來時,身穿常服,布巾遮面,草民雖與他們近距離接觸,卻從未看清過對方的真面目。”李升戰戰兢兢地答道,“只是......”
“有話便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劉欣斥責道。
“草民不敢說......”李升匍匐在地,不敢擡頭。
“但說無妨。”劉欣勉勵道。
那李升仍額頭沾地,無動于衷。
“原想留你們全屍,但你們既然不知把握住最後的機會,那就沒辦法了......”劉欣臉上浮現出令人望而生畏的神情,吩咐王獲道,“孔雀,你速着人擡來兩口大缸,本太子打算将此二人做成人彘,由他們在天王廟裏自生自滅,以儆效尤。”
“太......太子殿下,您說什麽......”聽劉欣嘴裏說出“人彘”二字,王獲不寒而栗,但因不知其真實意圖如何,故站在原地發愣。
“當年高祖皇帝在時,寵愛後宮戚夫人而冷落皇後呂雉。高祖駕崩後,呂雉成為太後,為雪昔日奪寵之恨,遂将戚夫人挖眼削鼻割耳,又砍斷手足,置于水缸之中,令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為‘人彘’!”董賢漫不經心地用手一顆顆撥弄着多寶手串的寶石珠子,擡起頭來瞄了一眼像是聽故事聽得呆住了的李升和顏闖,與劉欣深情對望道,“這麽頂級的刑罰,用在區區兩個不知死活的混賬東西身上,是不是太過擡舉他們了?”
“倉促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懲治他們,不如這次先将就着這麽辦吧,反正不能便宜了這兩個惡徒!”劉欣吩咐左右道,“來人吶,立刻把這兩個惡徒給我拖下去,砍掉四肢備用!若是還不肯招認,再挖眼削鼻割耳,讓他們嘗嘗做人彘的滋味如何!”
“諾!”左右侍衛得令上前,就要将李升和顏闖兩個漢子拿下。
“太子殿下饒命,草民願招!”沉默在旁的顏闖吓得屁滾尿流,埋怨身旁魂不附體的李升道,“都這般田地了,還有什麽可忌諱的?橫豎是死,草民委實管不了這許多了。回禀殿下,剛才李升欲言又止,實是那個女人曾經威脅過草民們,揚言日後若敢對旁人透露半個字,定不放過我等家人。草民以為,那個女人既然肯替太子妃娘娘出頭,若不是揣測娘娘心思擅自做主,那便只能是娘娘親自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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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口咬定此事牽扯太子妃,可有什麽憑據?”劉欣質問。
“草民雖未曾見過那個女人真顏,但見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紫玉鑲金的镯子,做工像是出自官家匠人的好東西,若是草民所料不虛的話,那個女人八成是在宮中伺候的侍女......”顏闖揣測道。
“你說紫玉鑲金的镯子?到底是怎樣一只镯子,你描述一下?”劉欣腦海中掠過一閃念,覺得自己似乎在太子妃宮中曾經有那麽一只紫玉鑲金的镯子在眼前一晃而過,但又并不十分确定,而且也記不清镯子當時是戴在哪個人的手腕上了。
“飄紫的冰玉镯,以花朵和祥雲金邊鑲嵌修飾。我說得可對?”董賢接過話茬,瞟了一眼李升和顏闖道,“适才你二人見那個女人手腕上戴着這只镯子,便張口索要,對方聲稱此镯對她而言有特殊意義,堅持不與。我趁你們彼此糾纏之際,已然将此镯樣式默記在了心裏。”
“董公子真是好記性......”李升心有餘悸地看着董賢。
“太子妃......花朵和祥雲修飾,有特殊意義的飾物......”劉欣嘗試将碎片般的線索串聯起來,自言自語地反複念叨半晌,忽然驚蟄般脫口而出道:“花朵祥雲......卉雲!難道是她?”
“卉雲?”董賢仿佛在哪裏聽見過這個名字,搜索枯腸一番之後,猛然記起那晚太子妃警告過自己行将離開之際,口中所喚貼身侍女的名字,恰是“卉雲”二字!
用心回憶之下,太子妃侍女卉雲與剛才前來天王廟驗貨的那個女人相比,年齡身材确乎相仿。只可惜當晚雖然親耳聽過卉雲音色,但蒙面女人說話隔着布巾,聲線有變也在所難免,所以無法斷定二者為同一人。為今之計,只能等劉欣回宮以後,親自确認卉雲手上是否真有一只紫玉鑲金的镯子之後,再做定奪不遲。
“太子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就是叫做‘卉雲’的。”王獲小聲告知董賢。
“孔雀,你帶人将此二人押送至定陶國府,暫扣在王府內,着人好生看管。待我回宮問過太子妃,再行處置!”劉欣滿臉冷峻地吩咐王獲道,“我先送星辰回董府,待你安頓好人犯出王府後,可至董府與我會合,到時我們一道回宮。”
“末将領命!”王獲命人将兩個歹人綁了,裝進麻袋,似貨物般馱在馬背之上,帶着先前四名侍衛徑自趕往王府。劉欣則領餘下十數名侍衛,與董賢驅馬返回董府。
又是一片金色夕陽之下,劉欣與董賢共騎一馬,引得路人唏噓不已。
“你如今是在假扮侍衛,我的衣衫也不那麽整齊,兩個男人這樣騎同一匹馬不緊不慢地在路上走,會不會太過招搖了些?”董賢雖然念起雒陽那日二人在馬背上彼此相知的點滴,但仍然心有顧慮,唯恐對方一味如此恣意行事,或扮将軍或扮侍衛地頻繁出宮,久而久之不免會惹上事端,危及太子之位。
“要說招搖,指的也不是我這個侍衛,而是坐在侍衛前面的絕色美人......”劉欣含笑道,
“衆人的目光關注的焦點,自然是你這個世間罕見的美男子,試問又有誰會留心像我這樣一個護花使者般的平凡侍衛呢,人家當然更願意欣賞鮮花了......”
“你這個平凡的侍衛總是随心所欲地出入宮闱,駐守宮門的侍衛難道就沒有起疑?”董賢将心中的隐憂講出來,意在提醒對方事事都需留神。
“我雖不及你傾國傾城般鶴立雞群,紮在人堆裏也會被一眼認出來,但我好歹也是偉男子一枚,偶爾也會教人過目不忘。”劉欣自負地答道,“興許侍衛之中早有識別我真實身份的人,可我畢竟是太子殿的主人,他們不得不為将來考慮,心生顧忌,所以很多時候,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任我随意進出了。”
“劉欣真可憐,身為太子還得這般如履薄冰,不得半點自由。”董賢嘆息道。
“星辰更可憐,到哪裏都讨人喜歡,成天招來些不懷好意的人,讓自己身處險境。”劉欣調侃,“害我終日在太子殿擔心得要命,生怕哪天你被壞人給拐跑了。”
“對我不懷好意的人,數你劉欣是頭一個,”董賢接着對方的哏往下引申道,“能拐跑我星辰的壞人,此生也唯你一人而已......”
正可謂: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對了,你跟王将軍是怎麽找到我被困的地方的?我還以為這次死定了......”董賢像是想起了點什麽,恍然大悟似的問。
“王獲去你家接人不成,正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突然有人飛镖傳書給他,說是你人在天王廟,我們就是憑借這條情報才順利找到你的。”劉欣心有餘悸地告訴對方。
“那引你們來救我的又是什麽人呢?”董賢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剛才沒顧得上思考這個問題,滿腦子想的都是你不能出事。現在聽你這麽說,前後串起來一想,整件事倒真是挺奇怪的。”劉欣也覺得事有蹊跷。
“不管怎樣,這次我也算是劫後餘生,還能再見着你的臉,像在雒陽那樣在餘晖下跟你騎同一匹馬,我已經沒什麽遺憾的了。”董賢長舒了一口氣,暫時不願再重新沉浸在天王廟石臺上的絕望情緒中去。
“也是,星辰你放心,不光王獲會繼續跟進,我也會多方留意這件事,不把害你的人和救你的人一并查個水落石出,我心裏總歸不安心!”劉欣信誓旦旦道。
不知不覺,人馬已至董府。門前早有董赟和小涼小果等人翹首以盼。
二人下馬,走到近前。
“數月不見,欣哥哥越發神采奕奕了!”小涼一手拉董賢,一手拽劉欣,嘴似抹蜜。
“小果對大哥的思念之情雖比不上星辰哥,但也厚厚濃濃的。”小果捶了捶劉欣腹肌。
“被小涼小果這麽惦念着,欣哥哥感覺暖心極了。他日等我尋着機會,一定帶你們進宮頑耍頑耍!”劉欣待兩個孩子如同自家人一般,笑容可掬地向他們許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