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議尊

董赟笑,正不知該如何向對方解釋,卻聽一旁的小果搶着回話道:“我就說,你們小姑娘家的反應愚鈍,竟不懂這些世故。你既不懂‘點燃那把火’,那我問你,過去聽沒聽人提起過‘幹柴烈火’這個詞,又知不知道什麽叫做‘熱情似火’?”小果很男人地在衆人面前把話說得再露骨不過。

“大白天的,兩個哥哥竟然在我們面前講這些渾話,真不明白他們成天都在想些什麽東西......”小涼恍然大悟,捂臉害羞道。

“小人精,幾日不見,你倒是既長個子又長心思了......”董賢自知失言,但已是覆水難收,只得硬着頭皮默認下來。伸手撫摸小果的頭發之際,才猛然發現不光是他身心大有長進,就連小涼也瘋長着體貌,漸漸出落成含苞待放的青春少女了,便又對她合手求饒道:“小涼現在也是大姑娘家了,怪我口無遮攔,原諒星辰哥這一次好不好,保準下不為例......”

“路上聽王崇将軍說,皇上近來特意着人修整了鳳凰殿,又遣人往返雒陽快馬帶回無數株色彩各異的精品牡丹,用以裝點哥哥的新居所......”董赟見小涼小果沒有揪住不放,又有兩位王将軍的鋪墊,便切入正題道,“哥哥頭上戴的花環,也是方才小涼小果親手編來送給哥哥的,說是哥哥與皇上在城隍廟初見時的定情之物。”

董賢聞言,用手取下頭頂上的雜色花環端詳,果然形色酷似當初戲臺下劉欣所戴的那一件,又放眼殿內,但見滿目窮工極麗,多以檀木梁,水晶燈和珍珠簾為飾,輔以各色牡丹,花瓣鮮活,花蕊細膩,陣陣暖香沁人心脾,兩相結合,便知劉欣用心甚巨。

惟其聽董赟說什麽“哥哥的新居所”,着實令人費解,便道:“赟妹不可說笑,鳳凰殿歷來都是最得恩寵的妃嫔住地,怎麽會是為兄的新居所?”言訖側頭向劉欣确認地問,“舍妹所言,只在打趣,皇上說對不對?”

“赟妹說得一點沒錯,這兒就是朕命令尊董少府着人為你準備的寝殿。你父親在籌辦這件事的時候,一定想不到他是在替愛子打理宮中住所吧......”劉欣沾沾自喜地望着董賢道,“朕看着還好,不知星辰覺得如何,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物件,朕即刻差人添置?”

“好是好,但微臣若住在這兒,恐怕不合宮中法度......”董賢礙于衆人在場,不願掃劉欣的興,更不敢把事情往深裏讨論,免得在旁人眼裏自己真坐實了左右聖意的狐媚之人名分。

“孔雀,你說,朕讓黃門郎入主鳳凰殿,可有違宮中法度?”劉欣并不直接答複董賢,而是轉問王獲,試圖借旁人之口說服對方。

“鳳凰殿歷來都是皇上眷顧之人居所,董大人深承聖恩,自然住得。”王獲動之以情。

“很好。王崇呢,你怎麽看?”劉欣似乎很滿意王獲的回話,又問直接參與此事的王崇。

“回皇上話,末将已着少府官員遍查宮規,并無禁止妃嫔以外人員住居鳳凰殿乃至未央宮中其他宮殿的規定。加之董大人居此乃皇上親賜,誰敢多言?”王崇曉之以理。

“赟妹,小涼小果,你們以為怎樣?”劉欣仍在旁征博引。

“臣女認為,哥哥的心意,定是離皇上越近越好。”董赟強調鳳凰殿的地理位置。

“欣哥哥對星辰哥,可真沒得說。以後我們進宮探望星辰哥,可有歇腳的地方了!”小涼小果看重鳳凰殿的舒适度。

“怎樣,這下子你總該卸下思想包袱了吧?”劉欣算是成功喂對方服下了這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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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若信得過微臣,這個鳳凰殿,微臣今後好好打點便是。”董賢再沒有拒絕的理由。

“朕事先聲明,你雖得了這新居所,但大多數時候還須留在寝殿裏陪朕。”劉欣耍痞道。

“一切都布置妥當了嗎?”王獲放眼殿內,向王崇确認道。

“少府官員和宮人奉了皇上旨意,已照禦用寝殿的标準進行了裝潢。”王崇回禀王獲。

午後接近申時(下午四點),劉欣記起與幾位重臣在臨華殿有約,于是留下王崇陪同董赟等來客,并宣布此後由其重點護衛鳳凰殿安全,随即帶着王獲前往長樂宮。

用過茶點後,見董赟似有話說,董賢便讓王崇帶着小涼小果觀覽未央宮境地和禦花園,獨留兄妹倆在鳳凰殿閑話家常。

“我看皇上待哥哥的确不薄,哥哥實在是好福氣的人。”董赟擡頭望着殿內滿目輝煌道。

“為兄其實并不奢求這些表面風光,只要劉欣心裏有我便了。”董賢并不貪圖物質享受。

“皇上心裏有哥哥固然重要,但這些表面風光還是缺不得的,”董赟深谙世事地說,“妹妹雖未在宮中住過,但知悉世間之理,莫不如此。宮中真情難得,周圍之人多半拜高踩低,往往是妒人有,笑人無。見到皇上待哥哥好了,他們便畏你怕你,表面趨附奉迎,暗中卻想着阻你害你,哥哥唯有時時防備,步步留心,才能保得平安長久。”

“你放心,為兄心中必定常存防人之心,就算是為了留在劉欣身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董賢點頭稱是道,“剛才你說有事要對我說,不知所指何事?”

“哥哥不在時,光祿大夫朱博朱大人攜夫人和宛亦姐來過家裏,”董赟告訴董賢說,“一則拜謝哥哥在灞河邊救了朱家千金,再則也是恭賀父親升任少府監一職。”

“朱家人太客氣了......”董賢謙虛道。

“宛亦姐一家确實受了哥哥恩惠,來家裏拜謝也是情理所至。不過宛亦姐倒是背着父母囑我轉告哥哥,若明日正午得空,請你至老地方一敘。若不方便,可托我傳話,另約時間。”董赟說完故作神秘地把臉湊近董賢道,“哥哥你說,宛亦姐私下與你相約,是不是對你有點那個意思啊......”

“赟妹就別打趣為兄了,我的心意,你應該了解。為兄心裏除了劉欣之外,再不可能留位置給旁人。”董賢聽董赟說宛亦想同自己單獨見面,估計多半與那晚之事有關。因宛亦懇求過自己不可将發生在她身上的變故告知閨蜜,故不好在董赟面前說破,“何況我與宛亦兄妹相稱,她要見我,無非客套敘舊罷了。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将這些話說與旁人聽,切記!”

“哥哥勿憂,我懂分寸。”董赟便不再戲谑,轉而閑聊到別的話題上了。

同一時間。長樂宮,臨華殿。

劉欣到時,發現丞相孔光、大司馬王莽和禦史大夫王嘉皆已在殿內候駕。

君臣禮畢,劉欣示意讓“三公”坐下說話。等到三人按官職就座後,劉欣先是用目光依次打量了朝廷之中最為位高權重的幾位大臣:丞相孔光,當初在議儲時便投過自己反對票的老臣,今日所議之事,他這一關想必最難過。大司馬王莽,博學多才,人品貴重,且是王獲親父,不知屆時他是秉公議事,還是偏袒王氏家族。禦史大夫王嘉,身為言官之首,平日敢于直谏,又是王崇親父,至于他會選擇站到哪一邊,眼下尚是未知數。

“今日召諸位大人至臨華殿,是想聽聽肱股之臣的高見,希望衆愛卿暢所欲言,為朕排憂解難。”簡要作了開場白之後,劉欣便單刀直入道,“按漢家的制度,當親其所親,尊其所尊。但諸位想必都看在眼裏,朕雖已承繼大統數月,但朕的祖母恭皇太後和生母恭皇後,至今仍住在宮外的定陶國府,使朕不得時時相見。太皇太後慈谕,恭皇太後對朕有養育之恩,可以每十日進宮見朕一次,而恭皇後因自小未曾親手撫養過朕,甚至連進宮見朕一面都不可得。朕苦于不能向至親盡孝,所以連日來苦惱不已。衆愛卿快點給朕出出主意,看看這件事如何處置才好?”

三人聽罷,情知話題敏感,新君哪裏是真有疑惑,不過是要在這皇宮之中為骨肉至親争取利益最大化罷了。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願首先出頭。

“衆愛卿不必拘謹,有話直言便可,最終拿主意做決定的是朕,與諸位大人無關。”劉欣循循善誘道,“無論此事結果如何,朕可以保證,諸位大人今日在臨華殿所言,皆不會受到追究問責,大家務必放心。”

“皇上,請容老臣先說兩句。我朝之治,向來不過親親尊尊而已。”王嘉畢竟位在言官,見孔光、王莽二位同僚矜持不語,只得第一個發言道,“恭皇太後、恭皇後皆為皇上至親,若長久居于宮外,有損于皇家的聲譽不說,也無助于皇上的孝心。因而老臣愚見,宜及早将二位娘娘迎入宮中居住,并改其尊號,既名正言順,又顯皇上孝敬之意,豈非兩全其......”

“大司空此言差矣!”不及王嘉把話說完,丞相孔光便打斷他道,“老臣以為,恭皇太後和恭皇後現在的尊號前面之所有綴有‘恭’字,正是暗合其出處,即定陶封國太後、王妃之意,足見讓二位娘娘居于宮外定陶國府并無不妥。再則,眼下宮中已有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若再将二位娘娘迎入宮中另加尊號,國家不就同時有兩位太皇太後和兩位皇太後了?到那時,若是兩位太皇太後或兩位皇太後在宮中彼此遇見了,又該如何區分等級尊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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