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約婚
“宛妹莫慌。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個頭高的人頂着,”董賢輕按對方的肩頭,力圖平複其心境,并好言相勸道,“你我兄妹,但凡有為難之處,大可直說,為兄替你拿主意便是!”
“這種事情,沒有辦法可想的......”宛亦只是搖頭,泣不成聲。
“為兄向你保證,只要你把遇到的困難說出來,就一定能夠找到最佳的對策!”董賢俯身凝視宛亦的眼睛,嗓音循循善誘,表情比任何時候都更顯真誠,容易讓人寄予厚望。
宛亦止住淚水,沉寂良久,好半天才恐縮地對董賢吐露難言之隐道:“我,我懷孕了......”
“原來如此......”董賢聞言吃驚不小,畢竟對女人來說,肚子裏有一條新生命正在孕育絕非小事。在竭力鼓吹女子之德的社會氛圍下,未婚先孕是禁忌般不受認可的傷風敗俗醜事,即便這種情況因女方不幸遭人□□而起,也絲毫博取不了世人同情。
事已至此,為撫慰受害者脆弱的神經,董賢仍不得不抑制住義憤填膺的情緒,強作鎮定地追問對方道,“對于這個意料之外的孩子,宛妹現在有何打算?”
“在确認自己身懷有孕之後,我的第一反應是,務必在家人發現這個可怕的事實之前,抓緊打掉這個不被祝福而生的孩子。”宛亦雙眼閃動着決絕的光亮,“我首先想到向産婆求助,于是将自己打扮成外鄉人模樣,花大價錢說服對方給我配了一副湯藥,又代為煎好。在狠下心來将味道刺鼻的棕黑色湯水灌進嗓子眼裏之際,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結束這場無休止的噩夢......不料事與願違,這副湯藥非但沒有助我終結肚子裏的小生命,反而讓我渾身遍布紫紅色疹子。那産婆當時見我異樣,也吓了一跳,猜測多半是我的體質與堕胎藥相沖,唯恐繼續服用會鬧出人命,說什麽也不敢再給我用藥了......”
“發生這麽大的事,你也不讓為兄知道,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險倉促行事......”董賢心有餘悸地望着面前楚楚可憐的宛亦,毅然決然道,“幼子無辜,母子情深,既然緣分想剪都剪不斷,倒不如看着他出生好了!”
“兄長不可戲言,如果放任自流,恐怕等不到這孩子呱呱墜地之日,朱家上下便早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了......”宛亦痛苦地搖着頭道,“為今之計,唯有離家出走,偷偷把孩子生下來,或母子倆相依為命,或送人以後進山修行,也不算辱沒了門第。”
“我看生養不易,修行也難,宛妹實在不必如此作踐自己......”董賢嗟嘆義妹命運多舛,就在絞盡腦汁地替對方的未來謀劃時,猛然計上心來,便試探性地問道,“宛妹,你覺得為兄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嗎?”
“自初見那日起,于我而言,兄長便是神一般的存在,是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願意以終身相托的聖德君子......”宛亦百感交集地注視着眼前一表非凡的潇灑男兒郎,竟有剎那的心神蕩漾,“我若能夠嫁與兄長這般鳳表龍姿的男子,便是立時死了也不後悔,可惜天不垂憐,一場飛來橫禍,将我所有的癡望盡皆擊碎,現如今失了清白,落得個殘缺之身,說什麽都不中用了......”
“我娶你為妻,替你遮風擋雨。”董賢鄭重其事地告訴宛亦。
“這是什麽渾話,兄長您糊塗了嗎......”宛亦深感震驚。
“為兄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娶你為妻,讓你肚子裏的孩子入我董家宗廟,對外你我夫妻相稱,私下仍以兄妹相待。有為兄在,誰也不敢小瞧于你,總強過你獨自撫養孩子或遁世修行。”董賢欣然提議。
“宛亦何德何能,竟讓兄長為我做這樣的犧牲......”朱宛亦不料董賢深慮至此,頓覺又驚又喜,但畢竟不忍為此拖累義兄,便出言推脫道,“兄長美意,宛亦感恩戴德,但我不能為圖一己之快而陷兄長于不孝,所以此事斷不可行,還望兄長三思!”
“為了守護與皇上之間的情分,為兄早就立誓終身不娶,此舉于董家而言,已是不孝至極。此番事從權宜,破例與你成就這場形式姻緣,于你于我,皆有益無害,一則使你脫離苦海,不必為腹中之子苦悶糾結,再則也使董家後繼有人,減少幾分為兄對家人的愧疚之情......”董賢向宛亦曉以利害,不惜誇大這樣做給自己可能帶來的好處道,“現在你該聽明白了吧,表面上看,是我在為你,往深裏說,卻是你在為我,等将來你肚子裏的孩子降生以後,還能替我在父親面前盡孝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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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待我,恩同再造......”宛亦深感兄妹情深,倒頭便拜道,“得兄長照拂,宛亦三生有幸,日後必當為仆為婢盡心服侍左右,來世亦當變牛變馬報答兄長鴻恩......”
“你我兄妹之間,不必行此大禮。”董賢連忙伸手扶起宛亦,囑咐道,“那就一言為定,你我即刻将“私定終身”一事分頭報與家人知曉,以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
是夜。未央宮,皇帝寝殿。
劉欣正端坐案前批閱奏折,董賢陪伴在側把盞研墨。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劉欣擡頭隔着紙窗瞅着殿外夜色問身邊人。
“已近三更天了。”董賢全神貫注地凝望着劉欣臉龐,發現自登基以來,因國事操勞牽扯精力太過,對方的臉竟瘦了一圈,不覺感到一陣酸楚。
“原來都這麽晚了,星辰不如早些回鳳凰殿去罷,我至多再看一卷也就休息了,”劉欣在董賢眼前微微晃了晃手裏拿着的竹簡,“你每日比我起得早,睡得晚,我瞧着心疼。”
“星辰再累,也不及劉欣辛苦。”董賢不以為然地說,輕輕端起案上尚且溫熱的參湯,遞到劉欣手上道,“我之累,只常人為愛情,累體不累心;你之辛苦,乃天子為萬民,累體又累心......我是你的人,亦是你的子民,既盼所愛之人生龍活虎,更願明君龍體安泰。”
“萬民之心,揣測不易,星辰之心,我卻了然。”劉欣只呷了呷參湯,又遞回對方面前道,“我嘗這湯味道尚可,有福同享,不如你也來試兩口?”
“我有話想對你講,”董賢并不伸手接過湯盅,反而勸促道,“你先喝下這盅參湯,我再慢慢說與你聽......”
劉欣見對方神色肅穆,猜測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等着自己,哪裏還有心思喝什麽參湯,便讨價還價道:“我等不及了,你現在就告訴我吧!”
“人參固本安神,你喝完參湯,免得被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氣暈。”董賢毫不退讓。
“你是不是想讓我往你身體裏點火啊?如果是這個要求的話,放心好了,我劉欣一百個樂意,奉陪到底,保證絕不氣暈,至于會不會爽暈就不知道了!”劉欣自我解嘲地戲谑過後,将手裏的參湯一飲而盡,又把空盅随意撂在桌案之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心裏依然沒底,裝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道:“我已經有所覺悟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事了吧!”
“我準備成親了。”董賢不緊不慢地宣布道。
“成親?和誰?”劉欣雖說早已視死如歸,但親耳聽到對方親口說出“成親”二字,依然驚得跳了起來,條件反射似的拉住董賢的胳膊往自己跟前拽。
“和光祿大夫朱博之女,朱宛亦,也就是我的義妹。”董賢理解劉欣身體的激烈反應,沒有絲毫的掙紮,任由情緒失控的對方對自己動手。
“朱宛亦,你的義妹?你不是說只把她當妹妹看待嗎,這會子怎麽又同她談婚論嫁起來了?難道之前你說的話,都是诓我的嗎?快告訴我為什麽娶她,為什麽!”劉欣臉色驟變,直感到有種天崩地裂的幻滅感。
“她懷孕了,所以我得娶她。”董賢直截了當地揭曉答案。
“你是說她懷孕了?難不成,這個孕同你有關,是你讓她懷上的?”劉欣從頭涼到腳,呼吸急促地質問道,“所以這個責任得由你來負,你只能娶她為妻......”
“劉欣,你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否則怎麽會生出這般荒誕不經的想法!”董賢見劉欣還沒搞清楚狀況便主觀臆斷自己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也動了無名之火,變得眉頭緊鎖,眼中露出淩厲的光芒道,“難道我在你的心裏,真的如此不堪嗎?”
殿中的氣氛壓抑無比,空氣仿佛凝固一般,讓人艱于呼吸視聽。
“我的腦子壞掉了?明明就是你的心壞掉了,你卻反倒怪我荒誕不經......”劉欣氣得暴跳如雷,臉上浮現起董賢從未領略過的可怕表情道,“你想要什麽,可以大大方方地對我講,你說你願意見證我娶妻納妾,生兒育女,我不是小氣的人,再不濟,也懂得什麽叫做投桃報李,只要你心裏有我,也絕不會阻止你結婚生子......但你不該瞞我,一直鬧到奉子成婚這一步才告訴我知道!”
“宛亦在府中遭人玷污,我在灞河岸邊将她救起,與她義結金蘭,我之前不是第一時間跟你講過了嗎,莫非你忘了不成?”董賢見劉欣滿臉漲紅,渾身發抖,忽然有些理解對方此刻的痛苦感受,後悔自己毫無鋪墊又半截出發地展開劇情,由于自己的處置不當才使對方陷入誤解的深淵,于是和風細雨地耐心述說原委起來,“眼下她發現自己因為那場變故而身懷有孕,後來又差點因為服用落胎藥喪了性命,走投無路之下,很可能會離家出走或者再次選擇輕生。你說,我身為她的義兄,應該出手相助還是坐視不理?如果出手相助,除了把她接入董府供養起來之外,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