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日月五星
☆、日月五星
之後不久。長樂宮,永信殿。
董賢禮畢,得帝太太後賜坐。傅瑤命人奉茶,閑話家常般噓寒問暖起來。
“驸馬都尉新婚燕爾,還要日日值守皇帝寝殿,忠君之心,實屬難能可貴。”傅瑤像個慈愛的長輩一般,和顏悅色地慰問眼前生得無可挑剔的俊俏小生道,“話說無憂翁主畢竟新婦,缺了少年郎君在側,難免寂寞,驸馬都尉也該時常回府慰藉才好。”
“微臣家事,勞太後關懷,不勝感激。”董賢見帝太太後待人慈善,曾為其父董恭自雒陽調任京城禦史府擔任禦史出過力,現在又對自己剛組建不久的小家庭表現出強烈的關注,頗為感念,免不了把她看作真心疼愛孫輩的祖母一般,坦言相告道,“不瞞太後,翁主有孕在身,宜于在府中靜養,即便微臣不在身邊,府中衆人也一樣會精心照顧于她的。”
“驸馬都尉真是好福氣啊,嬌妻過門,又添子嗣,可謂雙喜臨門!這樣的好消息,你該早些報與哀家知曉,也好讓哀家這冷清的永信殿添些喜氣才是......”傅瑤言笑晏晏地稱贊道。
“沒有早來永信殿拜見太後,是微臣的疏失,還望太後恕罪。”董賢起身賠禮道。
“你便坐下說話吧!在哀家面前,不必如此拘禮!”傅瑤擺擺手道,“哀家是皇帝的親祖母,你是皇帝心尖兒上的人,便和哀家的孫子是一樣的。哀家知你拘謹,又有皇後這層關系,恐哀家借問候之機怪罪于你,也是人之常情,希望你以後多和皇帝來哀家這裏坐坐。”
“承蒙太後錯愛,微臣敢不從命!”董賢連忙拱手謝恩。
“皇後那邊,也盼着驸馬都尉多在皇帝跟前圓滑圓滑,他夫妻二人一直這般有名無實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傅瑤接着引入正題道,“小兩口的事,哀家是使不上勁了,驸馬都尉将心比心,體諒皇後宮中生存艱難,拉她一把,時常規勸皇帝顧念夫妻情分。若是他日皇後有幸懷了龍裔,自有你的功勞,更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太後教訓的是,微臣謹記。”董賢暗暗發誓,對于劉欣綿延子嗣之事絕不可一拖再拖,哪怕是捆,也要趕緊把對方送到椒房殿去同皇後圓房。
“你能如此替皇帝着想,哀家甚感欣慰。”傅瑤對董賢的善識大體報以贊許的目光,轉而對身邊守候的琉璃道,“你去把東西拿出來,讓驸馬都尉把哀家的心意帶給無憂翁主。”
琉璃輾轉片刻,手捧錦盒送到董賢跟前,又當面打開盒蓋,原來是一柄三鑲如意。但見此寶首形如芝,尾部微曲,鎏金長柄上嵌滿翡翠、碧玺、珊瑚等名貴寶石,柄身還雕刻有“宜子宜孫”四字,寓意美好,賞心悅目。
“這柄三鑲如意,乃是哀家特意選來送與驸馬都尉跟翁主的薄禮。翁主既有身孕,見到柄身上‘宜子宜孫’這四個字應景,心裏自然是歡喜的。”傅瑤滿眼真情流露般告訴董賢道。
“微臣替翁主謝太後賞賜,來日定攜翁主當面叩謝太後垂愛!”董賢接過錦盒,離坐跪拜。俯首之際,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卻是适才琉璃将錦盒奉上時,左手背上那道形如閃電的紫綠色舊傷。傷口呈黃綠色,表明皮膚曾受到毒物腐蝕,然而黃中泛綠,綠中帶紫的情形則極為少見,回想起不久前鬧得沸沸揚揚的九品蓮臺水晶燈一案,涉事毒物雷公藤灼燒肌膚造成的損害,恰好可以留下這種罕見的紫綠色傷痕。
難道一切都只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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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永信殿後,獨行在回未央宮的路上,董賢始終無法釋懷。
中安殿內為害帝太後丁姬健康的九品蓮臺,雖說源自中山太後馮媛進獻,但中途經由帝太太後傅瑤轉贈,既然如此,就說明永信殿對九品蓮臺香粉有毒一事并不知情。與此矛盾的是,永信殿內伺候帝太太後近旁的琉璃姑姑,手背竟受了疑似雷公藤腐蝕形成的紫綠色傷痕,留下了徒手接觸過毒物的證據,這又作何解釋?
莫非在九品蓮臺動手腳的并非馮媛,而是......
不會!帝太太後和帝太後是婆媳關系,傅丁兩家的聯合構成當今天子劉欣的堅強後盾,帝太太後即便與馮媛相難,也斷不會拿自己兒媳、皇帝生母的性命開玩笑......再說天下毒物之多,遠不止雷公藤一種,或許琉璃手背上的傷事有湊巧,原是自己多心了也未可知。
董賢拿定主意,在獲得進一步證據之前,對任何人都絕口不提琉璃手背受傷一事。
是日傍晚,晚膳後。未央宮,清涼殿。
進入七月以來,天氣轉熱,劉欣移居寝殿以北的清涼殿避暑,董賢大多數時候伴駕禦前。
話說這清涼殿乃皇帝夏居之所,以畫石為床,設紫瑤帳,即便到了盛夏時節亦清涼無比。
“離開永信宮之後,我特意去找過太史令,他算出五日之後的望日(每月的十五日月圓之夜)便是可以圓房的大吉之日,獲得成功的希望很大,你務必要把握住這次難得的機會。”董賢端給劉欣一盞黑枸杞菊皇茶,波瀾不驚道,“他還放話說,從下月開始至今年歲末,每逢望日,太陽明亮而溫暖,月亮皎潔而有度,都是可以行那閨中秘事的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倘若運氣好的話,也有三成的勝算。”
董賢提到的太史令者,姓李名尋,乃是當朝掌國家典籍編撰管理、天文歷法、祭祀等職的官員。此人精通日月五星災異論,預測精準,深受太皇太後王政君等宮內權勢階層所推崇。
正可謂:夫日者,衆陽之長,輝光所燭,萬裏同晷,人君之表也。
升霞光萬道,落餘晖脈脈,君德聖明,常節之至也。
“希望,勝算?把這種事情形容得跟行軍打仗似的,我沒有聽錯吧。也許你其實是想說,你終于敞開胸懷,肯讓為夫在你身體裏點火了不成?”劉欣興奮得兩眼發亮,連茶也顧不得喝了,不住誇贊道,“時常聽人說,李尋這厮慣會占星,百試百靈,既然是他親口告訴你的,那就一定不會有錯。不過真沒想到,你竟會主動為咱倆的事情找他,為夫簡直是受寵若驚。”
“這把火,到時候上椒房殿皇後住處慢慢點去,愛怎麽點便怎麽點,小爺可沒福氣陪你玩火。”董賢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道,“之前我曾勸你無事多去陪陪皇後,你卻總是拖着,整天讓糟糠之妻獨守空房,實在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這兩日聽帝太太後和帝太後話裏的意思,也都盼着皇後早日有喜,她們着急抱皇孫,也是人之常情。你說你倘若繼續不出面,皇後孤掌難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又該如何自處?所以這次太史令推薦的好日子,絕不可再錯過了,否則有朝一日天怒人怨,悔之晚矣......”
“原來你想說的是這個......”劉欣終于聽懂董賢所說的圓房,并不是指兩情缱绻之人行那巫山雲雨,而是催促自己早日臨幸空擔着妻子名分的皇後傅黛君,未免感到失望和洩氣,便道,“你不是不知道,皇後居心叵測,我實在不願與她有過多牽扯,況且這種事情,強求不得,希望你不要逼我,搞得你我彼此都不得如意。”
“我早就說過,看着你娶妻納妾,生兒育女,我樂意,決不食言。眼下你把精力都花在我的身上,既不願搭理皇後,又沒有招納後宮之意,旁人見了,無非更加坐實了我以色惑君的罪名,更會聯起手來拆散你我,到時豈非得不償失?”董賢繼續開導對方道,“你有你的難處,有你的不情願,有你堅持的原則,這些我都理解。但你不是尋常百姓,而是萬衆矚目的天子,要想鞏固地位,維系長久安定,沒有子嗣萬萬不可。劉欣,聽我一言,務必為大局計,為長遠計,凡事趕早不趕晚,抓緊做你該做之事,盡你應盡之責,才堵得住前朝後宮的悠悠之口啊......”
“五日之後恰好是你生辰,為了給你驚喜,我早就囑人提前預備上了,原想在宮裏好好替你慶祝慶祝,此時你卻要我去椒房殿裏陪皇後消遣,這樣一來時間上不就沖突了嗎?”劉欣內心煎熬,不經意間竟将自己私底下為星辰的生日精心籌謀之事給說溜了嘴。
“我的生辰?你是從哪裏打聽到這個的?”董賢不料對方挂念至此,心中暗暗驚訝。
“還能是從哪裏打聽來的,當然是背着你偷偷從小姨子和小舅子那裏問來的!”說完見董賢變了臉色,劉欣忙改口道,“我是說,其實是小涼小果和赟妹他們講與我知道的,而且統共給了我兩個不同的答案:小涼小果告訴我是正月初三,早過去半年有餘了,而赟妹則稱是七月十五,剛好是五日後。我琢磨了琢磨,前一個想必是你師傅無妄道長把你從河中救起來的日子,後一個大概是在你認祖歸宗後向家人重新确認過的出生之日了,是這樣的罷?”
“這些年來只記住了正月初三,适才你猛然提起五日後七月十五是我生辰,倒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畢竟是頭一回預備按新日子過來着。”董賢不禁感念劉欣對自己的事情細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