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熒光
☆、熒光
“事已至此,始作俑者是誰,早已昭然若揭,難道還要等朕親口捅破這層最後的窗戶紙不成......翁主在禦花園內跌落臺階一事,尚可辯稱卉雲所戴宮花珠翠遺留在現場純屬巧合,那小涼中毒一事呢?這漿果冰粉酪可是卉雲親手端進鳳凰殿來的,況且椒房殿裏有君影香,這是連太醫院都知道的事情,朕還能冤枉了皇後嗎?驸馬都尉親眷無辜遭人算計,至今昏迷不醒,不禁讓朕聯想起紫玉鑲金镯一案,一幹窮兇極惡之事,樁樁件件都與皇後有關,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說朕該如何想她?如何待她?”劉欣緊緊握住董賢停在自己胸前的手掌道,“星辰,換做是你,能夠容得下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婦留在身旁,繼續為禍宮中嗎......”
本打算在衆人面前發洩完胸中不滿,再趁熱打鐵地公開做出對皇後的初步處罰決定,直到被董賢扯了扯衣袖,拉到殿內一隅私語過後,劉欣的心境才逐漸平複,神色也有所緩和。待重新走回軟塌側旁時,擡手讓衆人平身,因王獲、王崇都是禦前近衛,口風甚嚴,無需特別叮囑,故僅對兩位太醫肅然警誡道,“今日之事,牽連甚廣,一旦傳揚出去,恐将傷及宮中地位尊貴之人的體面,後果不堪設想。你們務必守口如瓶,不可對外透露有關此事的只言片語。日後若有任何流言傳入朕的耳朵,便是太醫院走漏了風聲,朕唯你二人是問......”
“微臣不敢!”兩位太醫觀天子疾言厲色,忙再度伏地稱諾道,“皇上教訓,微臣謹記!”
“且起來說話罷。”劉欣見訓示奏效,便又懷柔撫慰道,“此番你二人履職盡責,處置得當,救護驸馬都尉親眷有功,朕自有重賞。待翁主她們蘇醒之後,朕即命人護送回府,你們亦當往來關內侯府看顧,直至病患徹底康複。至于太醫院那邊,朕會派人知會院首,這段時間你們在宮外另有公幹,不必日日進宮點卯了。朕這樣安排,你們可有意見?”
“蒙皇上信任,委以重任,微臣等不勝榮幸,唯有殚精竭慮而已,豈敢心懷異議!”兩位太醫齊聲向天子表明心志後,年長的太醫接着禀報道,“這位中毒的小姐已服用過解毒藥丸,眼下已無大礙,只需休息兩日便可大好。翁主不幸小産,身子羸弱,尚需時日調養,回府之後微臣等自當跟進,請皇上勿憂,驸馬都尉大人寬心。”
果然如太醫所言,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小涼和朱宛亦相繼蘇生。小涼整個人迷迷糊糊,全然不知自己身中山谷百合劇毒之事,還以為睡意沉重之故,醒後只覺頭昏腦漲,四肢酸軟。宛亦的回答更是模棱兩可,甚至不能肯定究竟是被人推落臺階,還是不慎失足摔倒,尤其是在得知失掉腹中胎兒那一剎那,非但沒有大放悲聲,反而如同解脫一般長舒了一口氣......
劉欣随即命王崇将宛亦、董赟及小涼小果妥善送回關內侯府,兩位太醫随同入府看護。又命王獲将那朵雛菊形宮花珠翠和盛放漿果冰粉酪殘羹的碟子親自交還,說明原委,同時傳奉口谕:即日起皇後禁足椒房殿,無旨不得會見訪客,更不許随意外出。
王崇、王獲先後奉旨而去,鳳凰殿內只剩下劉欣董賢二人,以及大半桌案的剩菜剩飯。
劉欣命宮人撤去酒席。這暗藏殺機的美味佳肴,早已消弭了董賢原打算“吃不了,兜着走”、充作禦賜送回府中的初心,徒留下令人望而生畏的怨懑而已。
董賢将殿中宮燭盡數熄滅,與劉欣背靠背席地而坐。二人身旁,擺着那盞七彩帛燈,罩中螢火蟲飛來習去,點點淡綠靈動之光随着蟲舞時前時後,忽高忽低,輕巧飄浮如璀璨星河。
“想什麽呢?”劉欣見董賢一聲不吭,忍不住打破沉寂。
“我在想,也許這件事從頭至尾并不是皇後所為。”董賢輕聲應道。
“剛才若不是你攔着,勸我大事化小,顧及祖母家族顏面,前朝後宮明日還指不定怎樣天翻地覆吶......皇後不知進退,得寸進尺,處處針對于你,這些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替她辯解什麽了。”劉欣見董賢仍懷婦人之仁,很有些為他喊冤抱屈,連聲勸慰道,“俗話說得好,蒼蠅不抱無縫的蛋。既有當初,皇後就應該想到終會有東窗事發之日,這就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更何況,似今晚這般鐵板釘釘的事情,我只讓皇後禁足,未拿貼身服侍她的卉雲作法,已是法外施恩了。往後她知趣便罷,若是再敢興風作浪,我便直接下诏廢後,也不算冤枉于她......”
“事關重大,斷不能草率行事。明日一早,不知将有多少宮中長輩會過問皇後被你禁足之事,你且仔細思考思考對策才是正經。至于廢後不廢後的事情,聽我一言,還是不提為妙,以免宮中人心不安。”董賢反勸道,“歸根溯源,此事錯在星辰,怪只怪星辰心裏放不下劉欣,貪戀與你共度的每一寸時光,才招來今日之禍。所以只要宮中有星辰在一日,無論椒房殿的主人是不是傅黛君,最後都會被逼出一個深恨星辰奪走夫君寵愛的怨婦皇後......”
“是非善惡自有公論,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皇後居心叵測,指使卉雲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錯便是錯,絕不能輕縱于她,省的她老是這樣不擇手段,壞了一國之母的體統!”劉欣見董賢将罪責歸于己身,質疑二人彼此之間的情愫,忙聲辯道,“再說我命她禁足,是她咎由自取,事不關你,你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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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賢聞言不語,沉寂好些時候,忽而側肩展臂将握在手裏的随心珠遞給劉欣看。
“金黃色?怎麽回事!珠子一旦出現這個顏色,就表示持有它的人內心喜不自勝,”借着七彩帛燈發出的幽幽光線,劉欣接過随心珠舉到眼前,見珠子通體變得金燦燦的,便很有些納悶道,“你真把我給弄糊塗了,剛讓人搞砸了生辰宴,翁主和小涼又出了那樣的事故,你居然還喜不自勝,實在不明白你是怎麽想的......會不會這顆珠子本身壞掉了?”
“宛妹和小涼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心裏難過不假,但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跟珠子變成什麽顏色無關好不好......”董賢滿臉無辜地解釋道,“熄滅蠟燭之後,我便掏出珠子放在手裏握着,心裏念叨着,劉欣今夜可以理直氣壯地不去椒房殿同皇後圓房,誰也說不出來什麽,結果想着想着,它自己就變成這個顏色了......如果真要論起什麽東西壞掉的話,或許不是珠子,而是我胸口的這顆心才對。”
“你總催我去陪皇後,其實口不對着心,我早知道的......”劉欣見董賢言語含情,也有些把持不住,滿腔興奮旋即轉化為行動,轉身将對方從背後抱住,頗為自滿地問他,“至于晚宴時分,你之所以不敢讓衆人瞧你手上随心珠顯現的顏色,想必是害怕大家發現當時珠子變成了黑色的緣故,說的沒錯吧?”
“我的事情,什麽都瞞不過你......”董賢這會子倒痛快地承認道,“如你所言,晚宴那時忽而發現随心珠在我手上轉黑,感覺不像是什麽好寓意,與其當着大家的面丢人,倒不如恬臉耍賴,硬着頭皮把珠子給收起來......”
“轉黑有什麽不好的?在我看來沒有比黑色更好的寓意了!”劉欣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伸手捏了捏對方的面頰道,“随心珠轉黑,代表當事人情難自持。你知道晚宴一結束,我就要離開鳳凰殿去陪皇後,心中不舍,明知覆水難收,卻仍然盼着我能留下來跟你在一起。”
“情難自持?是你信口胡謅的吧!”董賢的心事被對方說中,不免有些難為情,假愠着将劉欣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挪開,坐起身子面朝對方,眼睛望眼睛、鼻尖對鼻尖地傾訴衷腸道,“我的确希望你別走,當時心說什麽看着你娶妻納妾、生兒育女,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話!如果真心愛慕一個人,獨占欲便絕不允許與旁人分享,這種欲念不光你劉欣有,我星辰也有!但你貴為天子,而我畢竟男兒身,許多場面上的事,尤其是必須由你親自完成的任務,我幫不上哪怕一丁點忙......所以‘盼着你能留下’這種自私的壞想法,只在頭腦中一閃念。誰知那麽巧,剛好被手裏拿着的這顆随心珠給捕捉到了,看來壞事莫說做,連想都不該想的......”
“當初你還沖我感慨,說我對你好得都有點魔障了,現在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喜歡我喜歡得連人都變得腹黑起來,簡直......”未及說完,劉欣突然嗅到對方将鼻尖“貼”過來所發出的誘“惑”氣息,一時間便顧不得說話了。
熒光流溢的明暗中,鼻尖在觸與未觸之間游離半晌,最終以董賢将臉轉向一邊收場。
劉欣見對方偃旗息鼓,只得意猶未盡地将剛剛湊過去的臉又重新撤了回來。
“差點忘記告訴你了。我之前曾在塞外見過這種珠子,但不能确定跟你今日送我這個是不是同一顆。”董賢挺起脊梁,收回前傾的上半身,取過劉欣手裏不知何時變得更加黃澄澄的随心珠之際,深深體悟到對方身上那股滿腔熱情無處宣洩的窒息感,便想開發出一個新的話題來轉移心愛之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