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另一種重逢 …
離開報社,我并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兩條街外的酒吧。
在上輩子時,每當我遇到郁悶煩心的事情,就會去這裏喝一杯。嗯……我記得好像還賒了酒保幾百塊錢,沒來得及還他,我就被抓走了。
不過以我現在的年紀來說,今天應該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裏吧。
這個時候,酒吧裏的人寥寥無幾,這種地方,都要到晚上九點以後才會真正熱鬧起來。而對我來說,最喜歡的就是這裏喧嚣前的片刻寧靜。
“一瓶啤酒。”我坐在吧臺前,對酒保說。酒保是那張熟悉的臉,可惜臉上帶着漠然的表情。
一瓶開了蓋的嘉士伯放在面前,我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冰冰涼涼的啤酒下肚,帶着淡淡的苦味,心裏的煩躁感才稍稍平息下來。
心裏,并不是沒有猶豫的,我承認,在看完那封郵件的時候,我腦中的确生出一個念頭——立刻給蔣哥打電話,跳到他那裏去,幹脆我也不幹了!
可一旦冷靜下來,心裏更堅定的,還是要繼續堅持下去的意念。
我想我這輩子,大概是幹定這一行了。
喝喝酒,發發呆,偶爾四處張望,偶爾看看電視裏的球賽,很快我就幹掉了三瓶啤酒。
順便打發了兩個前來搭讪的男人。
酒保走到我面前,放下一杯雞尾酒:“怎麽一個人喝悶酒,不和別人玩嗎?”
我擡頭,視線裏的酒保面容有些模糊,卻讓我突然想起上輩子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那天,一篇辛苦了許久的稿子被斃了,同事為了安慰我,把我帶到這裏。我也是坐在這個吧臺邊,甚至也是這個位子上,看着這個對我來說十分陌生的地方,看着那些陰暗燈光下顯得有些扭曲的人。
同事去上洗手間,我一個人默默地坐着,覺得頗不自在。然後,一杯冰藍色的雞尾酒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我擡頭,是一張年輕清俊的臉。
“不開心嗎?”酒保給我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的氣質幹淨清冽,笑容裏有陽光的味道:“這款酒叫雨過天晴,我想或許會适合現在的你。”
在我們的生命裏,常常會碰到這樣的朋友,平時你并不和他聯系,在春節也未必會互發短信問候,但在一些特定的時間和場合,他總是在你身邊,無論是身,還是心。
這位酒保,就是這樣一種朋友。
眼睛突然有點濕,我趕緊對酒保微笑:“謝謝,我叫Truth。”
“Truth?”酒保念了一遍:“有趣的名字,我叫Adam,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是。”我認真地看着他,這種和故人的重逢真是……讓人感慨萬千。
Adam把酒杯往我這邊推了推:“雨過天晴,專為你調的,我猜你心情不好。”
“沒錯,”我很坦率地承認,在Adam面前沒什麽好掩飾的:“工作上的事情,理想和現實總是差很多。”
“上天總是不吝于給我們沮喪,好讓我們不在得意中迷失了自己。”酒保一邊把兩個調酒杯抛來抛去,一邊說:“臉皮變厚,神經變粗,遲早能練成刀槍不入的神功。”
一模一樣的話,上輩子讓我聽得忘了神,現在我卻不由失笑。是啊,至少還能看到你,看到汪嘉文,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
喝得有點多,腳步有點輕浮,我扶着牆跌跌撞撞走到酒吧門口,打算攔車回家。
興許是出租車司機都不願載酒鬼,連續兩輛空車居然都從我面前絕塵而去。
深夜,車少,我失力地扶着電線杆,在馬路邊張望了好久,才又看到一輛打着空車燈的出租車向這邊駛來。唔……沒辦法,為了攔下它,只有使出絕招了……
我看準時機,直接沖到馬路當中停下來,雙手一張,攔在那輛出租車前面。嘿,很帥吧,是不是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啊?
周圍的燈光幻化出眩目的光暈,喇叭聲一聲比一聲長,我看着那輛車飛快地駛近,卻沒有減速。哼,硬碰硬,誰怕誰!我直直地站着,立志絕不退讓,一定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終于,那輛出租車讓步了,駕駛員一個急剎,在我身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哦也,贏了!
我歡快地向那輛車走去,腳步還有些趔趄,我幹脆一步跳到副駕駛座邊,敲敲車門。
“是你呀,記者同志?你怎麽那麽大膽啊,連命都不要了!”車窗被放下,裏面那位駕駛員努力想把頭從隔離板旁探過來,這樣子,有點好笑……咦,好像還有點面熟。
“你不記得我了?前兩天你……”
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坐下去時大腦突然發暈,直直地跌在座椅上。沒聽清司機說什麽,只好轉頭對他傻笑。
“看來是喝醉酒了……”這句話我聽清楚了,立刻反駁:“沒,我沒醉,我可清醒了,你把我送到家,我家住在……”
司機先生搶先報出一串地址,我愣了愣,努力集中精神看向他的臉。
嗨呀,還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這位不就是前兩天把我從警局送回家的司機先生嘛!
你看,我真的沒醉吧,喝醉的人,哪裏會記得那麽清楚呢?
車窗開得很大,車速也很快,夜風直直地撲到臉上,我打了個激靈,滿腦的熱度慢慢降了下來。
天哪,我做了什麽?
站在馬路中央,用血肉之軀攔出租車……這是我嗎?
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這位司機先生,興許我就進醫院了,說不定還會去見閻王——這回總不會再回到兩年前的我了吧!
松了一口氣,我靠回座椅上,然後想到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我的錢包裏,似乎在酒吧買單之後,就只剩下幾個硬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