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捉迷藏
“大致的時間你能判斷麽?”紀旬在下樓的途中問景遲。
“五個小時。”原本正看着樓下值班室旁的員工守則出神的景遲,聽到他的問題後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這麽來說,進入黃昏時分後大概會有五個小時左右的游戲時間。
紀旬心裏想,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還是要趁這個白天盡量把線索摸清楚,最後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幾人往城西的方向走着,周遭的場景都恢複成了先前的樣子,氣溫毒辣到像要蒸騰掉人身體內所有的水份,午後的陽光赤|裸裸地曝曬着傍晚時的事情,像是這樣就能使留下的人心安理得地裝作無事發生。
雖然不能确定日記中那位老師的家裏是不是茶會的地點,但這個白天他們不管怎麽說也是要去看一看的,畢竟這個地方殘酷到不給他們多餘的試錯機會。
四人只見氣氛有些沉悶,倒也不全是受事情發展的影響,雖然他們逐漸意識到自己在這裏不會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也算是解決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但疲憊感和痛覺确是真實存在的,杜平之背上的傷口雖然不再滲血,只不過還是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活動。
紀旬本來想讓他和白洛洛留在學校,免得浪費體力,但最後還是因為不清楚這個區域折疊的判定機制而作罷。
不然等再次進入黃昏,如果安全區失去了作用反而得不償失。
“對了紀旬,楊超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而且那個叫何什麽的也不知道帶着小孩躲哪了,怎麽辦?會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計劃啊?”就在紀旬剛看到朝陽小區的指示牌時,杜平之突然問了他這麽一句。
紀旬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朝對方做出了個有些無奈的表情:“也沒別的辦法了,逐個找到他們不太現實,我們先按定好的來,随機應變吧。”
只見杜平之點點頭,嘆了口氣:“也是,不過這鬼地方已經夠恐怖了,怎麽天氣還這麽折磨人,做撒子喲!”
聽了杜平之帶着地方口音的抱怨,紀旬的視線下意識地往景遲的方向偏了偏。
看着對方貼身的羊絨衫,黑色肯定更加吸熱,想到景遲現在很可能熱得不得了表面卻依然要故作從容,紀旬一個不小心嗤笑出聲。
走在前面的兩人倒是沒聽到,只不過被景遲抓了個正着,紀旬看着對方眼神中的揶揄,清了清嗓子,剛要端出一副正經的樣子來掩飾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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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到杜平之向白洛洛問:“洛洛,你這外套裏藏什麽了,怎麽就沒見你脫下來過。”
本是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話,可見識過白洛洛當時被提及這件事的過度反應後,紀旬暗道不好,這姓杜的話痨踩雷怎麽這麽精準。
不過可能是因為白洛洛和大家已經熟悉起來了,這回她的反應相比上次已經和緩多了,只不過是稍稍變了臉色,搖了搖頭,神情看上去很是糾結,像是在猶豫些什麽。
杜平之倒也沒想到自己的玩笑不僅沒把氣氛活躍起來,反而讓場面變得尴尬中帶着絲緊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103號到了。”突然,景遲帶着幾分清冷的嗓音利落地給他們解了圍。
只見杜平之趕緊借坡下驢,沒再多問,只是輕輕拍了兩下白洛洛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往心裏去,就恢複了平常的模樣,一邊嚷着自己出汗衣服都黏在傷口上了,一邊快步先行往單元門那邊走去。
“怎麽這麽貼心了?”紀旬不動聲色地縮短了些許與景遲之間的距離,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調侃道。
哪想到景遲這遭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反而故意邁大了步子把他甩在身後,話語中帶着幾分笑意輕飄飄地鑽進了紀旬的耳朵:“答應你了。”
“還有,我不熱。稍微控制一下,笑可以但別出聲。”
雖然只是知道個樓號,但此時紀旬心裏從沒有這般感謝過一棟樓只有一個單元門的貼心設計。
厚重的鐵門并沒有上鎖,輕輕一拉就直接開了,電梯上方的電子面板上閃爍着“維修中”的字樣,幾人順理成章地選擇了樓梯。
即便電梯能正常使用,想必也不會有人真的敢使用。
人跡罕至的樓梯間有些陳舊,潮濕的空氣裹挾着灰塵進入人的鼻腔,惹得杜平之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伴着他嘴裏不住的嘟囔,幾人一口氣上了六樓。
與其他樓層不同,這層的防火門被一塊紅磚掩着,轉角處堆着許多雜物,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用的。
景遲與紀旬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便示意另外兩人往後站一站,然後一把拉開了門。
一層有四家住戶,而靠最右邊的那家門上貼着的福字看上去是自己寫的,筆鋒比較青澀,一眼便瞧得出不是成年人的手筆。
雖然莉莉的日記中記錄的內容很是沉重,但卻也幫他們縮小了範圍,只不過這次先前所判斷的有信息的地方都能随意進入的法則失效了。
防盜門鎖得嚴實,貓眼旁貼的笑臉貼紙像是在嘲笑他們的想當然。
不過幾人倒也沒在這個點上糾結太久,來都來了,總不能讓一道門給難住。
紀旬和杜平之敞開防火門,一本正經地研究了起來有沒有什麽趁手工具可以用來砸門,而白洛洛顯然受各大電視劇洗腦頗深,取下了自己頭上的銀色細發卡向他們詢問開鎖的可行性。
忽然,只聽“咔”的一聲,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卻發現門開了。
手裏拿着鑰匙的景遲和一臉困惑的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近半分鐘,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們盯得毛了,終于舍得開口解釋:“……要把備用鑰匙放在地毯下?”
三人:……
屋裏的陳設倒和想象中沒有多大差別,确實很像一個中年獨身男人的住處,兩室一廳,所有的物品都擺放的十分整齊,客廳的桌面上空無一物,半分看不出有要舉辦什麽聚會的樣子。
主卧的門是開着的,裏面很簡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空蕩了,隐約可以從房間裏種種嚴苛的細節中看出主人大概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
“真怪,怎麽一點小孩子生活的痕跡都沒有?”在這種環境下,杜平之有些不自在,連說話的音量都小了幾分。
紀旬也覺得奇怪,他皺了皺眉看向了次卧的方向,也不知是默契還是巧合,景遲此時已經先他一步走到了那扇米黃色的木門前,并用他那把匕首,三兩下便毀壞了門上挂着的那把突兀的大鎖。
“咯吱”一聲,次卧的門緩緩被推開,映入衆人眼簾的是滿目的粉紅。
粉紅色的牆紙上滿是盛開的薔薇,就連天花板上也沒被放過,從床單,書桌,到化妝臺統統被粉色和蕾絲的元素填滿。
明明是白天,可厚重且避光性極佳的窗簾卻依然合着,若不是借着客廳的光亮,房間裏肯定漆黑得勝似深夜。
原本女孩子的房間此類粉嫩的設計多一些倒也無傷大雅,可将每一個角落都裝飾的如此全然沒有了可愛只餘下詭異。
更像是布置房間的人為了滿足自己難以言喻的私欲而做出的行為。
不過也正式因為房間的黑暗,才讓紀旬發現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在房間頂部的四個角落裏,都閃爍着一個紅色的光點。
是攝像頭。
安裝者将堂而皇之一詞演繹得淋漓盡致,這些攝像頭甚至都不是針孔的,而是大多數人拿來安在門口防盜專用的那種。
四個灰色的長形機器随着已經進入了室內的紀旬的動作轉動着角度,這種無死角的被窺視感使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本想進屋的白洛洛發現異狀後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後邁了一步,左手抱住了另一只手臂,上下摩挲了幾次,看上去像是因這詭異的場景而起了雞皮疙瘩。
見此場景,景遲率先走到了窗前,一把拉開了窗簾。
刺眼的陽光照進室內,驅散了寒意,也使人更能看清楚室內的具體情況。
一條巨大的鐵鏈被堆在角落,其中一頭上是個圓環,雖然很不想往深處想,但那東西的作用大抵是套在脖子上的。
而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空間被用一條粉色的浴簾隔開,而簾子的那邊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室內廁所。
紀旬見狀,只覺得空氣中隐約飄散着的玫瑰香氣滿是欲蓋彌彰。
“啊”突然紀旬聽到白洛洛發出了一聲尖叫。
他猛地轉頭看向白洛洛手指的方向,卻看到床頭的那片牆上滿是幹涸了的血跡,潦草而絕望的寫着無數個“救救我”。
“客廳沒找到有用的東西。”杜平之垮着一張臉從次卧門口探進去半個腦袋,對房內的景遲和紀旬說。
聽了這話紀旬似乎并不意外,也朝他搖了搖頭。
他們除了幾條裙子,便連半點用得上的都沒在這屋裏見到了。
正在兩人有些一籌莫展的時候,卻聽到了白洛洛在主卧喊他們過去。
只見白洛洛有些無力地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她打開的實木衣櫃,像是發現了什麽讓她震驚的東西。
紀旬第一個走到了她身邊望裏面看去。
衣櫃中放置的并不是衣物,棕褐色的隔板上俨然放着的是一副黑白的遺像和一個陶瓷罐子,內裏裝的是什麽,答案呼之欲出。
走上前去的紀旬将那張照片輕輕拿起,照片上的女孩很漂亮,大概十一二歲的年紀,可卻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樣子。
她眼神空洞,嘴角向上彎成了一個勉強的樣子,身上的連衣裙卻可以輕而易舉的看出做工精致,穿在女孩身上更襯得她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而相片的右下角不明顯的寫着幾個小字,字體勁秀,看得出大概是練過的。
[莉莉,攝于3021.7.11]
身後傳來了一聲髒話,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杜平之。
可紀旬卻拿着那個相框沉默良久,像是絲毫沒有聽見房間內其他人忿忿不平的聲音,忽然他轉過身一把抓住了已經站到他身側的景遲的胳膊:“日記,把日記給我看一眼。”
白洛洛和杜平之看出了紀旬情緒的激動,卻不知道緣由,而景遲也沒多問,只是将由他保管的日記交給了紀旬。
紀旬連翻了幾頁,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用略為嚴肅的語氣說道:“不對,年齡不對。”
“什麽年齡?這個照片上的不是莉莉麽?”杜平之問道。
“照片上寫着的名字應該沒錯,但是……”紀旬停頓了一下後,把照片上的日期和日記一起展示給兩人看,“日記的日期是照片拍攝的兩年後,照片上的人不可能才上一年級,年齡對不上。”
聽了紀旬的話,幾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周遭的空氣又一次的安靜了。
紀旬回想日記上的文字,總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沒等想明白哪裏不對,卻聽到了景遲的聲音。
“九個人裏多出來的那個是誰。”
“我之前就有懷疑,但不确定。”景遲從紀旬手中拿過相框,左右擺弄了一下,相框被打開了,另一張照片從裏面掉了出來,景遲拿在手裏看了一眼,像是确認了自己的想法似的,随後将照片的正面展示給衆人看:“日記的主人必須是女孩麽。”
白洛洛看到照片上的人後,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還不住地搖頭。紀旬雖也意外,但這個結果卻讓許多事情的解釋變得合理了起來。
那張彩色的照片上俨然是一個笑容腼腆的小男孩,正朝着鏡頭比出了一個剪刀手,而他的長相對于幾人來說都算得上熟悉。
只見相片的右下角,用同樣的字體寫着一行小字
[莉莉,攝于3021.7.11]
魏然出事後,何品然便抱着佩佩逃命,當意識到周圍的環境出現變化時已經來不及了,兩人就這麽在被折疊了起來的城南迷了路。
直接受到沖擊了的何品然精神有些恍惚,頻臨崩潰,像只無頭蒼蠅一般在一模一樣的街道裏亂竄。
也不知是好運還是如何,倒也沒碰到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最後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夠進去的地下室供兩人藏身。
狹小昏暗的環境莫名帶給了何品然安全感,過了許久,他像是終于緩過了神,竟是縮在角落崩潰地掩面哭了起來。
“為什麽不等等魏然哥哥。”孩童稚嫩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對于精神緊張的何品然來說宛如一道響雷,刺激得他整個人都彈了起來。
這時候他仿佛才意識到,自己逃跑的一路上,扛在肩上的小男孩一聲都沒出過,如果不是他抱在懷裏還有那麽幾分重量,何品然恐怕根本想不起來他。
何品然的聲音還有些顫抖,他本就不是對小孩子有耐心的那種性格,但剛經歷了那種事情,難免對不谙世事的孩童産生了一絲惺惺相惜。
他盡可能的将自己的語氣放得輕柔和緩,但依然透着些勉強的尴尬:“他一會就來。”
不遠處站得板正的小孩子好像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的謊言,反而語氣中帶着笑意,奶聲奶氣地“嗯”了一聲,便繼續嘗試和他搭話。
“哥哥,外面的天好像亮了,我們出去吧。”佩佩提議道。
剛找回些安全感的何品然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出去,他現在只覺得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唯一能保護他不受傷害的場所。
于是他的語氣還是變得不耐煩:“哪都不許去!就在這裏等着!”
“可是佩佩想要見其他人呀,只有哥哥一個人佩佩好無聊,我們出去吧,好不好?”宋佩完全沒被他命令的口吻給吓到,繼續說着何品然不想聽的話,試圖說服他。
“你他媽聾麽!我說哪都不去!閉上嘴滾到一邊安靜呆着,媽的,真他媽應該把你扔在那!”
待何品然發洩完情緒,才覺得自己方才的話說得有點重了,剛想要開口糊弄着哄宋佩幾句。
卻聽到宋佩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開始只是小聲的嗤笑,到後來竟是愈演愈烈,變成了那種尖銳刺耳的笑聲。
地下室空氣沉悶,何品然竟有些莫名地喘不過氣來,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直覺的不妙使他恐懼起來。
只聽宋佩的笑聲戛然而止,然後甜甜地說:“哥哥是覺得在這裏就誰都找不到了嘛?”
何品然只覺這個問題透着詭異,并且宋佩這個孩子也不對勁。
但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試圖不去激怒他,何品然努力把說話的口吻放輕柔,試圖為自己的做法找一個對方可以接受的理由:“不是的,哥哥只是怕一會魏老師該找不到我們了。”
沒想到佩佩了然地“噢~”了一下,仿佛覺得他的說法很有道理,語氣中滿是善解人意:“沒關系的哥哥,魏然哥哥已經到啦。”
說完何品然就聽到“吱”的一聲,地下室那道生滿紅鏽的門打開了,什麽東西正一步一步緩緩地順着樓梯走了下來……
紀旬他們将公寓樓裏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沒能找到任何能體現日記中所記錄的那個畜生老師的行蹤。
但大致能推測出“莉莉”的結局并不好,無論是哪個“莉莉”,都沒能等來可以拯救他們的人。
紀旬猜測自動販賣機之所以重要,可能不僅是因為要通過這個殺人機器獲得通關必備的道具,在他的印象裏,從窗口中伸出的怪手,無論是大小還是粗細程度都不像是成年人的。
之前他以為只是副本設定不需要較真,現在想想,那些手的樣子的确更貼切小孩子的尺寸。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最好還是要在白天去一趟确認一下情況。
剛從公寓樓裏出來準備前往城南證實他們想法的幾人,卻突然同時察覺到室外的光線有些不對。
雲層漸漸變得厚重,熾熱的太陽迅速地向西傾斜,讓人瞬間聯想到了上一次在魏然觸發死亡條件後即将進入黃昏時的場景。
只聽身後的白洛洛驚呼道:“怎麽可能!”
“是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