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過渡章
明月高懸,薄雲濃霧。季夏夜晚,蟲鳴聲不絕于耳,直至午夜才消停。
謝汝又做了關于前世的夢。
“阿寄,你又在讓我!”夢中的女子穿着鵝黃色薄紗衣裙,一身嬌俏,配上嗔怒的表情,格外靈動活潑。
一連三局,他都在讓,女子不滿地就要把黑子扔下。
年輕公子笑着告饒,“小祖宗,怕你輸了要跟我鬧呢,快別氣了,我錯了,我好好下,接着來可好。”
他起身靠近,從盒中拿出一枚黑子,送到她面前。
夢中的女子擡頭,不知看到了什麽,最終耳廓爬上了紅暈,她小聲嘟囔了兩句,從他手中接過了棋子,繼續下了起來。
……
夢很短,謝汝醒了。
她靠着床榻,心緒難平。
夢裏看不清二人的臉,更加看不清表情,可謝汝卻知道他的神态是如何的。
她合上眼,回憶着。
男子一身白衣,廣大的袖袍随着山間的微風而動,他淡淡笑着,和煦溫暖,好似谪居人世的仙人。
他心胸豁達,從無令他煩擾之事,他總是雲淡風輕,從容又平和,溫柔如白玉,無棱角,無怨怼。
那天他彎着笑眼,眉目縱容,任由她發小脾氣,好脾氣地把棋塞回來,好說歹說哄着她繼續。
其實她不是真的任性,她知道他會慣着她,因此是故意的。
自小到大,無人将她置于心上,這般的寵愛縱容,唯有他一人能給,她只是想多看看他哄人的模樣。
想到這,謝汝嘴邊浮現出點點笑意,可這笑意又很快凝在唇邊。一想到今生的沈長寄“木讷”得令人震驚,她又氣得心口堵得慌。
是一個人吧,是的啊!怎麽能差這般多呢!
待到天明,首輔大人又抱着棋盤來時,被謝汝拒之門外,任男人如何敲門,她也不開。
後來大概是首輔大人的耐心徹底告罄,他竟是推門而入,直奔她而來。
謝汝正靠着軟榻看書,未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被男人扛到了肩上,一路扛回了書房。
謝汝:“……”
不一樣,他們絕不是一個人,哪怕外表一樣,內裏也絕不是同一人!
把人放到了眼皮底下,沈長寄終于能踏踏實實地處理朝務,不再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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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赈災銀案徹底了結。當日沈長寄胡言亂語散播謠言,平瑢還真的照辦了,敬義侯聽說了消息果然大怒,把羅家父子堵在家門口臭罵一頓,動了手,險些把京兆尹的人招來。
不過經此一鬧,算是徹底鬧大了,成宣帝召回沈長寄命他查清,沈長寄在一日之內以雷霆手段抄了羅府,羅期興及其家眷盡數收押刑部大牢,諸多秘密逐漸浮于水面。
敬義侯讨回了公道,可愛子卻回不來了,人受了打擊大病一場,請了個長假閉門修養,誰也不見。沈長寄倒是上門過幾回,前幾次皆吃了閉門羹。他锲而不舍,前日終究還是見到了敬義侯。
平日裏水火不容的二人在書房不知聊了什麽,竟是平和地談了近兩個時辰,沈長寄離開侯府時,敬義侯親自送出了門。
對于成宣帝來說,破了赈災銀的案子便好,但沈長寄真正在意的,是潛入沈府的那批殺手,以及京城裏突然冒出來的西戎人。現在謝汝住在他府上,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冒險。
沈長寄離開敬義侯府便去了刑部大牢,羅期興被關押有幾日了,他依舊是什麽都不肯說。那些銀子他只說早已揮霍,可銀兩的去處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沈長寄時隔多日再次看到了羅期興,向來體面的工部侍郎,如今披頭散發,囚衣破的到處都是口子,鞭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道子,看上去可怖至極。
羅期興滿是血污的臉上挂着猙獰的笑,“哈哈哈,沈大人,您來看下官了。”
沈長寄坐在審訊椅上,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羅大人,你派人去滅馮明濤的口,我理解,可你來我府上殺我,又是意欲何為?”
羅期興臉上的笑有片刻停頓,很快他又笑了起來,“大人,您多招人恨吶,試問誰不想殺了您?啊哈哈哈……”
“哦?是嗎?”沈長寄沒錯過他一瞬間的遲疑,輕笑了聲,“可惜,那人不是你派的,而是西戎人,是西戎王庭裏的人要殺我。”
“……下官聽不懂您在說什麽,您不問赈災——”
“是啊,本官不問赈災銀,羅大人,你的主子怕是也已知曉你折在郦京,棄子一枚。貪污赈災銀,致流民數萬,百姓怨聲載道。你死不足惜,可你家人罪不至死,他們會流放,”
沈長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語氣輕輕,“本官體恤羅大人思主之心,會勸陛下将流放之地定在西邊,羅大人可滿意?”
“沈長寄!!沈大人!!別!不要!!不要那樣對我的家人啊沈大人!大人你別走別走!!”
沈長寄沒有理會身後撕心裂肺的痛呼,他毫無留戀地離開了刑部大牢。
平瑢早已等在大牢外,見沈長寄出來,忙焦急地迎上去。
沈長寄見他神情不對,眸光一黯,“可是府上出了事?”
平瑢忙點頭,他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大人,府上進刺客了。”
沈長寄驀地擡眸,眼底殺氣盡顯。
她還在府上!
沈長寄握緊佩劍,疾奔至馬前,雙腿用力夾腿肚,縱馬狂奔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