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眸色黯淡下去,輕輕吻……

破曉時分,有微弱的白光透過軒窗,映在架子床邊。房中彌漫着淡淡的女兒香,沈長寄呼吸一滞,垂眸看去。

隔着幔帳,朦朦胧胧的,只能感覺到他帶着薄繭指尖勾着她柔軟的手指。

手如柔荑,柔弱無骨。

沈長寄略閉上了眼,憑着意志去摒除心中雜念,可他忘了,沒了視物的能力,其他的感官會愈發凸顯,心思如脫缰的野馬,朝未知處飛奔。

他能想象出她的手,冰肌瑩徹,白璧無暇。他的意識不再受控,不由得想起更多,他将被握住的兩根手指抽出。

睡夢中的女子掌心一空,似有些驚慌,下意識地抓了下空氣。

男人的手掌同時朝下扣,反客為主,又将她的手握回掌心。

這樣小的一雙手,能被他完全包裹,嚴絲合縫地不留一點兒縫。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只想把她抱進懷裏好好疼着寵着。

諸多危險又逾距的念頭在他腦子裏來來回回地閃,床榻上驀地響起女子輕聲哽咽的抽氣聲。

沈長寄睜開眼,另一只手将幔帳撩起。

女子秀眉微蹙着,紅潤的唇被她咬的失了血色,淚水順着臉頰源源滾落,沒入耳後的黑發中,沾濕了枕頭。

她身體瑟瑟發抖,手使勁地攥成拳,在他掌心裏微微發顫。唇瓣一張一合地,好似在說夢話。

沈長寄伸手探向她的臉,将頰側的熱淚抹去。一滴拭去,一滴又續上,根本擦不完。

他眸色黯淡下去,輕輕吻住她的眼尾。

他久久未起,接納了她全部的淚水。

眼淚明明是鹹的,可心底漸漸有苦澀開始蔓延、泛濫。

情緒翻滾,心跳得很快,體內升騰起一股難以壓制的暴戾,很想殺人。

“沈長寄!”

懷中女子一聲呼喚,将男子的心撕了粉碎。

他微擡起身,看到她的淚眼,生疏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撫,“我在這。”

“……沈……長寄?”

謝汝從噩夢中驚醒,眼裏滿是驚惶。

他們近得呼吸交融,他清晰望進她眼底,她破碎與絕望的神情将他魂魄擊碎。

沈長寄低下頭,吻住了她。

他想安撫,想輕柔地待她,可她卻似乎很急切,兩只手勾着他,親得慌亂且毫無章法,好似想通過這種方式尋求安全感。

少女的生澀與熱情點燃了一切,也叫拼命克制的男人放棄了抵抗。

呼吸是熱的,淚水也是熱的,謝汝收緊雙手,抱着她的人真實存在,夢裏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過去了,她重活了,又遇到了他,即便他性情大變,可她依舊愛他,依舊需要他。

“沈長寄,你不準死,你得應我。”分開後,她說了這一句。

沈長寄眼眸一壓,黑眸靜靜凝視,若是他未曾夢過,或許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可他偏偏知道她方才做了什麽夢。

那是今夜也将他驚醒,久久無法平複心緒再度入眠的噩夢。

那個夢恐怕不是未來,而是已然發生過的。不知什麽原因,她帶着記憶回到了過去,來到他的身邊,再度叫他魂牽夢萦。

“你要好好的,長命百歲,你要答應我!”謝汝見他不答,神色堅定,咬牙重複道。

絕無可能。若夢中景象再來一回,他依舊會與她同死。沈長寄知道自己的答案。

可他允諾,“好。”

他是小人,非是君子,說話不算又不是頭回。

她知曉的二人過往必定比他要多,可關于前塵,他卻是一句話也問不出了。

若回憶過去會叫她難受哭泣,那麽那些話他永遠也不會再說出口。

他如何舍得呢。

二人額頭相抵,誰也沒有再說話,天色尚早,謝汝精神不濟,又有些困倦,陷入了淺眠。

後來的記憶模糊不清,似乎有人在門外叫了聲,而後她的額頭一暖,像是被吻過,再然後,他便走了。

謝汝因身子不适,一直睡到了巳時才醒。她向來體寒,來月事便有腹痛的毛病,第一日的時候回回都睡不好。

她身子本就不爽,加之一夜噩夢折騰,于是用過膳便沒有往書房去。

沈長寄今日休沐,可依舊很忙,一上午都在書房中,刑部和玄麟衛的人來來回回進出,主院裏熱鬧的很,人一多,謝汝更加不敢露面。

小院裏安靜平和,書房中卻風雨欲來。

辦事的官員在屋中站了一排,各個将頭壓得很低,大氣兒也不敢喘,有幾個膽子小的抖如篩糠,冷汗順着額頭流下,趟過臉頰,卻無人敢擦。

“還活着?”

男子冷淡的話音一落,角落裏有個人抖得更厲害,他一緊張便想打噴嚏,可此刻氣兒不敢出,噴嚏就更不敢打了,他使勁憋着,臉生生憋得通紅,生怕出一點兒動靜,怒火燒到他身上。

刑部尚書袁別站在正中央,倒是不怕,沖案桌後頭的男人揖手,“毒藥已入脊髓,雖盡力挽救,約莫只能再撐半日。”

今日天未亮,巡視牢房的兵卒便發現羅期興狀态不對,口吐白沫倒在牢裏,已然進氣多出氣少,當夜值守的獄卒長連忙請了大夫來,又将此事上報。幸好發現的還算及時,沒讓人立刻死了。

此事一出,刑部翻了天。

賊人神不知鬼不覺混進了守衛森嚴的大牢,若不是那賊人有挖牆遁地的異術,便是內部出了奸細。

天剛亮,沈長寄被平筝從房中叫了出來,看了平瑢送來的信。

沈長寄聽聞此事,沒有發怒,卻也一言不發了好一會,才将一幹人等皆召了來。

袁別與沈長寄同朝為官數年,從未見他發過火,這回也一樣,他并未勸人息怒,只道:“刑部辦事不力,任由大人處置。”

沈長寄偏頭看過來,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冷漠道:“刑部已不可盡信。”

他這是在提點袁別,也在警告。

雖不含半分怒氣,但冰冷的語調還是将角落那兩個膽小的官員吓得跪了下去,那二位便是因喝多了酒,誤了巡邏時辰的獄卒長與他的直屬上司。

“下官懂的。”袁別暗看了眼癱軟如泥般趴在地上的下屬,嘆了口氣,“只是大人,您未得旨意強行将羅期興轉移到玄麟衛暗牢,此事如何與陛下交代……”

袁別聽說,前一日首輔與陛下奏請,将羅期興移出刑部大牢,被拒絕了。

沈長寄對那二人視若無睹,淡淡道:“無需你操心,待審出結果,我自去複命。”

他并未問責,只交代将羅期興帶走,又問了兩句情況,便叫衆人散去。

那犯了錯的小官直到出了沈府,才敢一下哭了出來。

袁別頭疼地看着他,“又沒打你沒罵你,哭什麽。”

小官早聽聞過首輔的狠辣手段,哽咽道:“卑職會死嗎?”

袁別搖頭,“被貶職回鄉種地,永世不得錄用。”

小官一愣,抹抹眼淚,“……就這樣嗎?”

渎職,還釀成大禍,就這般輕輕放下?

“不然呢,首輔大人還能手刃朝廷命官?濫殺無辜?”

“可都是這樣傳的……”

袁別瞪了他一眼,“那都是罪有應得之人!”

袁別回頭望向沈府的大門,重重嘆氣。

這些年辦砸事的人數不勝數,可他從未見沈長寄發怒過,就連處置也是輕飄飄的,仿佛什麽樣的爛攤子他都不曾放在心上,無所謂一般。

刑部的人離開後,羅期興也被帶到了玄麟衛暗牢。他磕頭請求沈長寄對他家人手下留情,沈長寄不為所動。

羅期興很快毒發身亡,人死了,好在死前交代了些重要的東西。

沈長寄出了暗牢,日頭正挂在頭頂。

他有些想謝汝,不知她可休息好了,還難不難受。

他歸心似箭地回了府,平瑢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一陣無語。

刑部丢了個爛攤子給他們,玄麟衛的兄弟們忙活了半月,全因刑部幾個小卒壞了事,險些功虧一篑,大家都怨氣十足,唯有大人心無波瀾似的,游刃有餘地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平瑢與袁別一樣,一直十分佩服首輔大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意志,直到大人遇到了謝姑娘。

“晚膳不用備下了,我去謝姑娘院裏。”

平瑢面無表情地點頭,“那屬下去通傳一聲您要去蹭飯。”

沈長寄:“……不必。”

說罷便甩下平瑢,急不可耐地往隔壁的院裏去。

他才剛進院子,便覺出不同尋常來,每日這個時候該上膳食了,今日院裏卻安靜得出奇。

他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步子邁的愈發快。

一進屋,一股濃烈的藥酒味兒撲面而來。

只聽平筝哽咽說道:“都怪奴婢,笨手笨腳的,您忍着點啊……”

“不怪你,你也沒看到我,是我走路沒聲兒。”謝汝還有心情笑了笑,“我這一天,多災多難啊。”

沈長寄已然走到近前,冷眼看着正在上藥的主仆二人,“發生了何事。”

他問着話,眼睛卻一直盯着謝汝那只燙紅的腳。

平筝噗通跪下,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連連認錯,“都怪奴婢,端着熱水撞了姑娘,害姑娘燙傷。”

沈長寄的視線定格在傷處,一直死死盯着,臉色極冷極陰沉,眉目蒙上一層厚重的冷意,眼底戾氣一閃而過。

他彎下了身子,半跪下來,手掌微顫,輕輕托着少女的足。

足底的癢意蓋過了痛楚,謝汝赧然地要抽回去,“別……”

男人不依,大掌緊按着她的腿,不讓動。

他端詳着那一片紅腫,眉心緊擰,心疼得眼尾泛紅,他咬了咬牙。

“十棍,下去領罰。”

平筝洪亮地應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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