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似乎深愛你,太荒唐……
副使姓趙,在首輔大人的手下做事已然過了第四個年頭,他最擅長的除了辦好差事,便是揣測上司的心意。先前去廣寧侯府進行偷梁換柱的勾當的,呸,不是,去保護目擊人證的,也是他。
趙副使腦筋轉的快,試探道:“大人此舉定有深意吧,屬下鬥膽猜,這批殺手盡滅,若真是西戎王庭的主意,他們定會方寸大亂,畢竟這兩次折了他們不少人手。”
他說到此處,首輔大人突然露出了贊賞的表情。
趙副使:“……!!”
妥了!
他眼睛一亮,笑呵呵地繼續胡編道:“郦京中定然還潛伏對方不少人手,謝指揮使這幾日為了城中的外邦大盜忙的焦頭爛額,我們此舉可為他加上一把火。”
是了,若真是同一夥人,按照現今露出來的苗頭,沈大人這條命那些人是非要不可的,郦京現已戒嚴,西戎再想派人進來是不可能的,只能從京中抽調人手。
許是敵方有了顧及,近來龜縮起來,老實的很。謝思究苦于對方不出招許久,如今的境況極好,西戎王庭若仍想針對沈長寄,那麽底下的人必有所動作,有動靜就好,有動作就有了破綻,破局也容易許多。
“你腦子很好用。”
首輔大人離開前,不吝啬地撂下一句誇獎。
一句誇贊,叫趙副使飄飄然起來,他進玄麟衛最初的願望便是能得首輔大人的青睐,四年了。
副使抹了把臉,感動萬千。感謝天地,感謝父母給他生了張會給上司圓尴尬的巧嘴。
沈長寄聽完下屬的馬屁,換了身朝服,乘轎去了宮裏。
他到宮中時天色已漸晚,成宣帝剛從沈貴妃宮裏出來。
“長寄可用過晚膳了?”
成宣帝坐在上首位,慈祥地看着立在下首的男子。
沈長寄迎着他的目光,“用過了。陛下,臣此次來有要事。”
成宣帝卻不接此話,笑得和氣,“方才你姑母還與朕說,你已不小,該考慮婚姻大事,問朕的意思。你姑母覺着該找個與你相配的姑娘,可朕覺得,對方出身不見得要多好,重要的是你喜歡,你說呢?”
沈長寄不為所動,沈貴妃打的什麽算盤他當然清楚,從前他不靠沈家,如今卻要想方設法往他身邊塞人,未免太天真。至于成宣帝如何想,他亦清楚的很。
他面不改色,“臣的性子陛下了解,暫無此打算。陛下,赈災銀案主犯雖已被捕,但臣認為此案不單純,此來是請旨,将羅期興收押玄麟衛暗牢,方便臣審問。”
此話只是借口,實則是他不放心讓羅期興留在一個他看不到的地方。
或許是出于對危機的天然敏感,他接二連三遇到刺客,叫他愈發篤定,此案後藏着的秘密定然很重要,他擔心還未及查出什麽,羅期興便會命喪刀下。
成宣帝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和藹長輩的面具揭下,端上了一副威嚴十足的帝王氣勢。他還不及四十,正值壯年,許是因為時常皺眉的緣故,眉間印上了不少折痕,此時眉心一皺,溝壑愈發明顯。
他顯然有些不悅,睨着沈長寄,“朕今日不想談國事。”
要隔擱着旁人,早就識趣放棄,可眼前的不是一般人。
“陛下,可臣此行便是為此事前來。”
言下之意,若是不談,那便無話可說。
成宣帝雖知曉沈長寄這幅冷面無情的性子,可此刻被撂了面子,心情愈發不順。
君臣二人話不投機,沒聊幾句,沈長寄便離開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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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謝汝已然睡下。
沈長寄一身常服,站在她房門外許久,一動不動。
“大人?”平筝收了手中劍,抱拳跪下,“屬下還以為是賊人。”
還好這劍收的快,不然大人出手,受傷的就是她了。
男人像是一棵枯木枝,立在深夜的星空下,靜默地望着女子的房門,孤澀無言。
平筝噤了聲,她直覺大人心情不好,于是默默退開。
她走後不久,男人終于動了,他輕輕推開門,進了屋。
反手将門關上,站在門口,踟蹰片刻。
最終沖動戰勝理智,他來到了床榻邊。
黃花梨架子床四周挂着白色的幔帳,他伸手碰了碰帳子。
低啞開口:“阿……汝?”
只二字名,念在嘴裏,反複咀嚼品味,缱绻又纏綿。
他記得方才的夢中,自己是這樣喚她的。就在剛剛,他又做了那個血淋淋的夢,夢那樣真,真到讓他直至醒來都在害怕,怕到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怕到一醒來便迫不及待地來看她。
沈長寄反思前二十三年人生,他的情緒實在寡淡至極。
高中狀元、青雲直上,他未曾有過大喜。生母離世、斷絕親緣,他亦無悲戚,更無解脫。哪怕曾命懸一線,他亦無慌亂與絕望。
只有她,唯有她,帶給他諸多滋味,叫他頭次有種活着的感覺。
沈長寄最終未曾将帳子撩起。
成宣帝問起他的姻緣大事,他腦海裏閃過了她的笑臉。那一刻他很想向陛下求個旨意,可最終……還是按捺住了。
沈長寄彎下膝,坐在床榻邊,手從幔帳底部伸了進去,只虛虛搭在榻邊,并不冒進,更不碰她。
“若是可以,真想将你綁在我身邊,綁個生生世世才好。”男人低聲嘆道,“說來奇怪,靠近你時總有這般濃烈的情緒,好似你是我缺失的一部分,這……便是喜歡吧?”
我之思慕,實難自已。鐘情無處可藏,總想盡說你聽。
只盼你能知我一腔愛意。
沈長寄真切地感受到了“情”的存在,一靠近她,“情”便有了實體,那是他怎麽都慢不下來的心跳,還有幻想會失去她時那種剜心之痛。
就這麽安靜地待了下去,直到天光泛白,才活動了下僵硬的背脊。
他望着榻上人朦胧的面容,突然狼狽地笑了。
“我似乎深愛你,太荒唐了,該如何是好呢,嗯?”
正打算離去,笑意驀地凝在嘴角,他垂首看去。
睡夢中的女子不知何時碰到了他的手,指節挨上他的。
沈長寄沉默看着,等她自己縮回。
可下一刻,她的手指纏了上來。
手指勾着手指,她拉住他的兩根手指,不再撒開。
他動了下,那兩根手指被握得更緊。
“別走……”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