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阿汝親啓
翌日,下朝後,趙副使帶着審訊結果來到了沈府。
“大人,關于羅期興毒殺一案,人犯已招認,他于一年前入職刑部大牢,只是一名小小獄卒,數月前曾得到鶴州刺史書信一封,交代說若是工部侍郎羅期興入獄,便找機會将之滅口。”
鶴州刺史……
沈長寄提起筆,在紙上落下鶴州二字。
鶴州刺史早就被他抓了,又過了幾月,工部的問題才暴露出來,滅口的命令當真是一小小刺史下的?一州刺史下令毒殺工部侍郎?
西戎,玹先生……
他在鶴州二字旁邊又落下了個“玹”字,說道:“信呢。”
“人犯說信早已被他毀了,”趙向尚嚴肅道,“除此之外,鶴州刺史今日在獄中自盡未遂,現已被控制住,但不管如何嚴刑逼供,他都一口咬定他是主使,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這是他們遇到的最配合的人犯。
沈長寄筆尖一頓,眸光微沉。
這般迫不及待“畏罪自盡”,欲蓋彌彰。
“大人,鶴州刺史會不會是看事情敗露,自知逃不過,又恐懼玄麟衛的刑罰,便自我了結求個痛快?”
沈長寄不做聲。
假如羅期興被毒殺成功,臨死前什麽都沒來得及交代,那麽即便抓住了下藥的獄卒,那獄卒也只會說出鶴州刺史的名字,鶴州刺史一死,這案子便可以圓滿了結。
他在“玹”後面又加上先生二字。
西戎王庭安插在京城的人手倒是不少,大軒的朝堂上,究竟有多少人懷有異心。
趙向尚走後,平瑢被叫進了屋。
沈長寄放下了筆,将紙揉成團,随手丢在桌上,“找人去查一查那個玹先生。”
平瑢心不在焉地應下。
“怎麽?”
平瑢猶豫道:“大人,您為何對陛下隐瞞西戎的事?”
鶴州災情嚴重,百姓怨聲載道,朝廷放出風聲是鶴州刺史與工部侍郎私自貪款,羅期興一死,百姓皆拍手叫好,辦此案的首輔大人即便是在這案子中出了什麽錯處,成宣帝也不會重罰他。
但欺君之罪不可一概而論,隐瞞重要案情這一條足以治沈長寄的罪。好在知曉羅期興與西戎有勾結的人都是他們自己人,他們這些心腹,每個人都承恩于首輔,不會背叛他。
平瑢道:“大人您不會不知道,陛下這些年對您……”
“我自然知道。”
成宣帝忌憚利刃鋒芒過盛,恐難長久容忍他。
從前沈長寄無所畏懼,如今卻不同。若是這位帝王容不下他……
他現在有了軟肋,該做些準備才是。
“正因我知,才瞞下此事。”沈長寄道。
如今朝局穩固,成宣帝便總想把他趕回邊境去,最好他死在外頭,永遠回不來。
若是将西戎的事如實禀報,那麽前往西戎這差事只會落在他身上,成宣帝會以“唯沈愛卿可當大任”、“朕只信任長寄”等諸多理由,将他遣走。
西戎與大軒有休戰協議,成宣帝不能挑頭撕破臉。
可若是一朝首輔不甚亡故在去西戎的路上,這罪名便可落在西戎王庭的頭上。屆時再派人發兵讨伐,名正言順。
平瑢皺着眉,“三年前夏日,陛下派您去南楚平叛。兩年前冬日,派您去北狄和談。一年前秋末,又将您調去西北軍營做了半年的将軍……”
只可惜沈長寄極為能幹,每次都能交上一份完美答卷。
非但未能磨滅利刃的光芒,反而讓他平步青雲,掙得了一個又一個實打實的功績。
“如今我有了她,便不能再離京一步了。”
沈長寄說這話時,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神态,可還是叫平瑢渾身打了個哆嗦。
平瑢忍着牙酸,忙不疊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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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時近一月的赈災銀案終于結束,這本是件好事,可沈府上下卻充斥着低落氣息。
“你莫要這般愁眉不展,将大家都吓壞了,”謝汝無奈地說道,“我在此養好傷再走,不是應了你了?”
沈長寄正襟危坐在對面,聞言擡眸看她一眼,“我如何才能滿足,你清楚。”
言下之意,他不高興。
謝汝哭笑不得,“那也沒法子,多這兩日,謝家那邊還要費一番周折,現在滿城的人都曉得結案了,我倒要問問大人,我家裏您是如何安排的?”
看守在謝家的人自然要撤回,這段時間不見人,謝家人定要尋她的,就算謝窈不找她麻煩,柳愫靈也該來看她了。
對了,不知柳愫靈最近怎樣了。
沈長寄道:“你病了。”
“嗯?什麽病。”
“一種會傳染的風寒。”
“大人,那種會傳染人的病,大多都治不好。”謝汝提醒道。
“你家人懂醫?”
“不懂。”
沈長寄振振有詞:“那便随我怎樣說。”
謝汝:“……”
也行吧,謝家能記着她的本就沒幾個,怕過了病氣更加不會冒然靠近,但是柳愫靈若知曉她病了,定會堅持看望她的……
如此想着,謝汝坐不住了。
“沈大人,你可有阿靈的消息?”
沈長寄覺得這話莫名刺耳,“那又是誰。”
叫的這樣親熱。
“柳愫靈,我的閨中密友,”謝汝道,“就是平南大将軍的女兒。”
又是她。
沈長寄想起來那女子曾去看過她兩次,便如實說了。
謝汝緊張地咬了下唇,“那她……那她會不會發現啊,她若是執意去看我……不行,我還是回去吧?”
柳愫靈的性子她了解,她才不會因為害怕傳了病氣就不去看她。
越想越擔憂。
“她不會知道的,我派人盯着謝府,若她去了,我會想辦法阻止。”
謝汝向來信任他,這才放下心來。
她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水還未咽下去,平筝在外面敲門。
“大人,姑娘……”平筝手裏捏着一封信,支支吾吾。
謝汝放下茶杯,疑惑道:“怎麽了?”
平筝咬咬牙,将信遞過去,“有位姑娘自稱姓柳,在府外鬼鬼祟祟的,被我哥捉住後,她就把這信拿了出來。”
謝汝怔了片刻,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一把奪過信,封面上寫着四個大字:
“阿汝親啓”
謝汝:“……”
“她不會知道?”
“若她去了,你會想辦法阻止?是哦,她沒去,她來這了。”
謝汝涼涼地看了方才大放厥詞的男人,皮笑肉不笑。
“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