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與孤人

[撄寧2.故人·孤人]

“松開!”平頭的青年喝道,掙開了黃發青年跳起身,罵咧着,“這事沒完!你給我等着!!”然後走過一道門進了裏屋。

“啐——”黃發青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偏過頭才看見站在原地的晴彥。瞬間,黃發青年僵住了面容,臉色煞白。

相距四米的兩人相視幾秒。

“……”

黃發青年面對晴彥動了動嘴唇,最後什麽也沒說出,轉而身姿矯健地逃進了屋。

這裏是安田武道館的後門,安田武館的弟子以惹是生非并且兇煞出名,少有人敢于與之正面交鋒。

只是看這狀況,似乎在這些不良青年眼中,晴彥這個瘦削的少年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

晴彥淡然看着變得清靜的狹窄後巷,邁步繼續自己的路程。

一道水藍色的懸浮視鏡籠在晴彥的眼前,晴彥看眼左上角的數字,盤算距離大師兄交代的時間還有些空餘,晴彥維持自己的步調。記得大師兄說今天道館邀請了一位臨市的教練,帶一批徒弟來進行友誼交流,有些期待對手,晴彥面對空氣微彎了嘴角。

少年秀麗的面容染上生色,可惜只有薄牆冷巷見證這一幕。

——2197年12月5日。

9:30。

岩崎武道館內,中央空調設置着恒定的适宜溫度。

課餘時間,少年組的訓練場裏格外熱鬧熱,紮堆聚着玩樂的小孩,套着武道服好似一團團白球。幾位教練也走到一邊休息閑聊,不由談及兩小時前那場友誼賽。

外城趕到這裏的中年武師是現任館長五十岚澤邀請來的客人。中年人領着一隊人馬,擡腳進屋便咋呼着找管事人,要安排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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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館長五十岚澤,是個十分年輕而氣場偏于文弱的瘦高青年。中年武師不應年輕人的邀請,不肯先去和室安頓休息片刻,反要求館長叫出那位功夫被吹上天的師弟,一副不比武不罷休的架勢。

岩崎武道館裏,外聘來的教練中,個別等着看年輕館長的笑話,一些大義凜然想率先出戰,卻被中年人一臉嫌棄地拒絕。岩崎道館本家的弟子們氣定神閑,該做什麽做什麽,毫不擔心,不時相望交流一句:

“晴彥那小子還沒來?”

“應該快到了。”

年輕的館長努力交涉 ,在頑固的中年武師面前沒有半點效果。

少年組一位教練趕着湊熱鬧的小孩子們去裏間,見孩子們不聽話,這教練便笑彎眼說:“要不讓你們晴彥師……”不待“師叔”的名號被念全,小蘿蔔頭們立即連滾帶爬的逃往裏間。

晴彥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門口,正看見一團團的白球大呼小叫中翻滾而去,視線一轉,撞見大師兄五十岚澤帶着勉強的微笑面對一旁身着藏色武道服的陌生中年武者。一旁,道館裏幾位相熟的前輩招呼了他一聲,中年武者應聲轉而望過來,晴彥微斂眼睛與之對視。五十岚澤低念一聲“晴彥(Haruhiko漢語拼音的音調表示出來大致是3143)……”頓住了嗓音。

屋裏的溫度驟降。

所謂的友誼交流,在兩個小時內就畫上了句號,岩崎三郎一位關門弟子一人橫掃全局。

“哈哈,那個老伯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絕了!”岩崎道館的教練們開懷閑扯的時候,話題主角之一的晴彥正孤身坐在訓練場外走道的長椅一角。

此時,晴彥已經換去武道服穿着便服,灰色的夾克,領口開到胸前,露出裏面白T恤的圓領。雙腿規正擺放,赤_裸的雙腳踩在未鋪就軟墊的木質地板上。

左手手腕上所戴的金屬環在左手背上投出懸浮的控制板投影,晴彥右手操作着控制板浏覽罩在眼前的視鏡。晴彥眼前的水藍色的視鏡影像上行行數據文字飛快翻滾過,不時閃過幾張彩圖。少年的眼睛掃視着影像,墨黑的眼倒映着薄淡的藍光。

日光燈下,晴彥蓄着及眉的稀疏劉海乖巧服帖着,洗浴後未幹的發絲柔軟,幹淨的皮膚呈病态的青白。視鏡的懸浮投影遮了少年半張臉,顯露出嘴唇鼻梁。

這時,一位有着柔和五官的年輕人走近。年輕人身形高挑,穿着武道服也毫無壓迫感,這就是五十岚澤。

五十岚澤在晴彥身旁坐下,手搭在腿上,望着裏間打鬧的一群小徒弟,用一貫溫和的口吻對一直坐在這裏浏覽視鏡的晴彥師弟說:“剛才下手有些不知輕重,所幸沒有出意外。”晴彥一眨眼,手指一躍關閉了視鏡,默然看着自家大師兄。

這是生氣了?五十岚澤掩不住嘴角,注視着晴彥柔聲說:“我并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只是那些招式并不适合武道競技。我也擔心你會受傷……”

面無表情的少年墨黑的瞳孔固執盯着自己,五十岚澤心底泛起一陣舒暢的無奈,毫無顧慮擡手揉揉晴彥的腦袋笑道,“多虧你提前趕來,不然怕是要吵起來。而你也贏了所有人,白鳥前輩還在罵為什麽自己碰不上你這樣的好苗子!”晴彥收斂了瞪大的眼睛,五十岚澤攬過晴彥的肩,用活躍的語調緩聲說:“謝謝!”

晴彥表面上靠着五十岚澤的肩,其實自己收着重量。五十岚澤手往晴彥腦袋上一按,觸到一片濕涼,少有地說出一句狂妄之言:“我們家的孩子當然是最厲害的!”于五十岚澤而言,一貫的柔和并不是自己在師兄弟面前的假面。

晴彥放松下來,五十岚澤終于感受到肩頭的負擔,欣慰地揉揉晴彥的頭發。五十岚澤比晴彥年長五歲,總像長輩一般寵溺他。在外人眼裏,年輕的館長的所為不亞于撫摸一只獅子的胡須。

只是五十岚澤可以看見晴彥師弟抿起了嘴,皮膚也泛出些許粉色。這就像一只繃着尾巴接受主人愛撫的大型犬,即使生性拘謹,尾巴也不由地微微擺動。

——真可愛。只有與晴彥同期的幾位師兄弟會将這種形容加在晴彥身上。五十岚澤明白,家裏六個師兄弟中,排行第五的晴彥,卻是師兄弟六人中身手最厲害的。

五十岚澤挺直脊背,溫和的目光流連于哄鬧的訓練場。

如今師父岩崎三郎已退養在家,其開辦的武道館由教養出師的徒弟們打理。作為岩崎三郎關門弟子中的大師兄,二十二歲的五十岚澤負責道館大部分後勤雜務,同時在少年組擔任教練。有時候,家中另幾位師弟們課餘會來武道館幫忙。

雖然晴彥不用去學校,不過對晴彥而言,讓他在武道館教導小孩子是不可能的,陪練的話……晴彥的招式狠決,怕是會鬧出人命。所以,偶爾晴彥過來武道館,就是坐一邊,操作他的視鏡。一直生活在大阪拟古區,不了解當代科技的五十岚澤也不清楚晴彥操作着那個少見的視鏡在做什麽。

想起被晴彥關閉的視鏡,五十岚澤偏頭望着晴彥說:“晴彥你回去吧,這裏做事總歸不方便。”

晴彥仰頭,一言不發看着自家大師兄。明明是面無表情,五十岚澤卻仿佛察覺出來自師弟的幾分怨念,哈哈笑了:“已經不需要你的幫忙了,回去吧。”

“……”晴彥師弟依然默默無言地看着自己。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啊,五十岚澤心裏感慨,緩聲說,“我忙得過來,晴彥先回家吧。”

決定聽從大師兄的話,晴彥站起身走下樓。途中與幾位武館的教練點頭問候,晴彥從儲物櫃取出黑色的外套披上,走出武道館。室外如常冷清的空氣,燦爛而缺少熱度的陽光。晴彥本以為,這就是普通的一天。

走在街道上,晴彥在手指間随意把玩着進出各個街區時驗明身份所需的解碼鑰匙——長度不足十厘米,扁圓型小巧的機械裝置。晴彥無意瞥眼身前的路人,立即察覺那人的左手臂接受過機械改造,是一只機械仿真手臂。

“機械改造”已是一個廢止近半個世紀的詞,雖然通過一些非法渠道仍有機會接受這樣的治療,但這個人與衆不同:這個人左手食指的根部內嵌着一個外表看似戒指的鐵環,上面嵌刻着一個大寫的“N”。

晴彥疑惑間恍然想起,Nestor(內斯特)擁有一只與這個人相同的機械仿真左臂,包括內嵌的金屬環和修飾的字母。

些許模糊的影像從腦中一閃而過,一瞬間,晴彥腦中的警報拉響。

這個路人身形高大,但略有淩亂的亞麻色頭發令他顯得落拓。男人穿着風衣顯得嚴實古樸,一道深藍色的圍巾掩去了他的頸脖與下巴。已經陌生的壓迫感和恐懼蔓上心頭,晴彥只覺得身體僵住無法邁出一步。錯身而過之後,晴彥不由回頭探看那個男人,突然男人轉過了身。直接撞入晴彥眼裏的那張臉,翻出了存儲在腦海裏屬名“Nestor”的面容。

晴彥與名為內斯特的男人在一座訓練島上碰過面。晴彥是幼年時被拐帶到島上被進行培養的孩童,內斯特則是訓練島所屬組織的要員。晴彥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導致這個男人在五年前曾持續調查自己的信息,直到這個可怖的人在任務中失蹤。

離開如地獄般的訓練島,來到R國大阪這五年間,晴彥幾乎從未回想起這個人。而伴随着這個男人的些許記憶抑郁而潮濕,泛着和當年曾困住自己的訓練島相同的令人生厭的味道,晴彥對這樣一位故人沒有半點好印象。

內斯特有一副俊挺宛如刀刻的五官,這是個一向在意自己形象的男人,晴彥記得當年實戰演習碰面時這個人下巴也沒有胡渣,可眼前的男籃右臉頰上卻留着一道明顯的傷疤。晴彥忽然憶起,那是自己親手劃上的。

內斯特竟然沒有處理掉……這時,晴彥看見內斯特面露喜色,瞪着茶色的眼睛,咧起嘴角無比扭曲。晴彥掉吸一口冷氣,慌不擇路轉身而逃。

思維一片空白,獨留久違的男人那道笑容。

晴彥恍然聽見一道低沉的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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