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忘而無妄
[撄寧3.無忘·無妄]
——2197年12月5日。
11:24。
Nestor（內斯特）行走在大阪市的商業街上。平靜繁榮的城市，臨近午時路上行人零星。
身形高大的男人衣着嚴實，銳利的目光匆匆掃過路人，偶有路人對上這道視線，都被吓得心一驚。那是在不是一個普通市民可以承受的冷冽目光。驚吓至之餘路人便遺忘了男人的面容。
內斯特看着明亮的街道，麻木地心說：我在找人，在整個世界找一個人。
已經是第五年。內斯特漫無目的的走過街道，自問一句，這是自己經過的第幾個國家，第幾個城市？
內斯特對六年前在沉悶的雨林中的記憶猶新：
眼前，半蹲在自己右側、全副武裝的小男孩不過十餘歲。男孩整齊配戴防毒面罩和盔帽，只露出一雙眼睛和額前碎發，身形瘦小。男孩垂着眼簾為自己清理傷口，動作利索，毫不手軟剜去自己傷腿上的腐肉。
這時男孩擡眼瞪了自己一眼，內斯特就笑，自己的目光确實過于放肆，盯着男孩就沒移開一寸。
內斯特自诩在組織裏地位不低，不過每次培訓島的演習都會參加——逗弄後輩是個難得的樂趣。內斯特知道在組織的後輩間，口耳相傳着自己是個暴戾的惡魔。不過是弄出過幾次人命，玩殘了幾個男孩，內斯特對此嗤笑不屑。內斯特第一次發現組織的訓練島上竟然有這麽個男孩，敢于直視自己。
內斯特盯着男孩不放當然不是因為男孩難人可貴的個性。
男孩僅露出的眼睛非常漂亮。而在內斯特看來，這雙眼與他記憶深處的一雙眼眸十分相像。
內斯特記憶裏的眼眸，屬于一位高不可攀、貌若天人名為Olivia（奧利維亞）的女性。內斯特十五歲時有幸見其一面，僅僅看到女性面罩下的半張面容，便被那樣一雙美麗冰冷的眼眸攝了魂魄，內斯特将那一幕銘記于心，近二十餘年都不曾遺忘。
二十多年前偶一窺得的眼眸隔着冰霜，眼前男孩如出一轍的眼睛卻仿佛清澈的泉。即使沒有過多的神采，也足夠生動得令內斯特淪陷，生出觊觎。
男孩眼神冷漠，複低下頭，手指一拽用力纏緊繃帶。為傷口沒多大感觸的內斯特故意發出“嘶——”聲呼痛，心說，生氣了？真是有趣。
Advertisement
男孩并沒有因此放輕動作。“Hey！”內斯特背靠樹樁，咧開嘴展露自以為友善的笑容想辦法搭話，“As long as I still alive，will you never leave me behind？（是否只要我還活着，你就不會把我丢下）”
男孩頭也不擡冷聲答道：“I will.”
內斯特微微眯了眼，就把男孩這句只針對此情此景，安撫傷患的無心回答當作承諾，刻進心裏。全心進行救護的男孩沒有發覺內斯特的眼眸熾熱而帶着貪欲。
完成簡單的治療，男孩起身理理行裝，解下通訊器扔給內斯特。
“Yo，keep it yourself.（自己留着）”內斯特這般說，卻連故作潇灑把機器抛還給男孩的動作都做不到。內斯特早年安置的機械仿真左臂已經損壞無法運作，而血肉構成的右臂負着重傷。
“Your rank are higher than me.（你的級別比我高）”男孩瞥眼內斯特的臂章冷聲說道，遂轉過身。內斯特思量，保全更高等級的同組隊員好像是實戰演習的一條規矩。否則男孩也不會費力救援自己。
內斯特看見男孩冷冷的眼睛裏似有鬥志，在敦促自己：以後我定也要有這般級別。
內斯特不由悶笑，果然很有趣！
這時，另一個更高壯的男孩從灌木從間鑽出來，這個臉上抹着油彩的男孩與男孩比了個“OK”的手勢，看見內斯特好似吓了一跳。兩個男孩用中文交流。精通多國語言的內斯特聽那個盔帽上沾着樹葉的男孩甕聲甕氣道：“喂喂，你救了他？”內斯特偏着頭探看那個衣裝邋遢的男孩，只見救助自己的男孩腳步不停向前邁，聲音冷靜：“他是我們隊的，地位是‘将軍’。”
高個子男孩跟上腳步，語速飛快像叽喳的雀鳥：“可是他！他是Nestor啊！你不知道嗎！是啦是啦你成天就……”內斯特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笑着挑了挑眉。只是兩個孩子都沒有分出一點目光到他身上。
“噓！走。”男孩嚴厲打斷，兩個男孩前後鑽進灌木消失無蹤。
內斯特等來隊友救援，性命無憂，卻得不到那個男孩的半點信息。多方查找無果，為此內斯特還被隊友們嘲笑了一通：你是碰上神仙了吧！
內斯特自言，一個确實像神仙，另一個只能算個泥人。
內斯特日後憶起此事，所幸那回演練男孩和自己分屬同一方，否則男孩定只會朝自己開槍，就像在下半年的那回演練時一樣。
再會的場景實在糟糕。隊友綁回來的小俘虜似乎就是男孩那個聒噪的搭檔，內斯特發現有人躲在一旁沖過去，才要動手，就看見那雙熟悉的眼睛。
那雙令內斯特心悸的眼眸，那時懷着憤怒，懷着驚慌。眨眼間，男孩手握的小刀劃過內斯特的臉頰，晃神的內斯特避開不及，感到刺痛之時卻仿佛被那雙眼睛迷惑控制了行動，毫不退讓。男孩逃走，內斯特不顧一切撲上去，被內斯特壓住腿的男孩翻身就開了槍，掙開逃離。隊友咒罵着要追被內斯特攔住，隊友及時給內斯特醫療內斯特才保住一條命。
混亂的當口，被俘的男孩竟成功逃跑。
不是什麽神仙，這大概就是那對在這批孩子中備受高層重視的“折刀”與“泥鳅”的組合搭檔。內斯特該慶幸，這次男孩的蝴蝶小刀沒有抹毒劑。
之後內斯特去尋“折刀”的信息，卻沒想到對方在組織資料庫的信息被設了難以破解的高級密碼鎖。內斯特無意向高層要人，一時耽擱着。而那回演練結束後不久，內斯特在執行任務中出了意外。等內斯特掙開所有麻煩，撿回一條命回來，發現原本所屬的組織已成為歷史，原本男孩所在的訓練島已經易主，男孩不知所蹤。
即使也有人想要內斯特的命，內斯特躲藏之餘仍固執地游走于世界。
我在找人，在整個世界找一個人。
這時內斯特身邊走過一個少年。黑色的外套，消瘦的身形。內斯特察覺少年盯着自己的左手，起了警惕。那道視線瞥了眼自己随即彈開的一瞬間，內斯特卻看清了少年的眼睛。
多年後再見，這雙眼睛與那雙刻在內斯特腦海裏的眼眸完全重疊。
內斯特不可置信，回頭目光逐少年而去，正見少年轉身看着自己。內斯特看清少年有一張精致美麗的臉，其中雙眼最為炫目。如今，那雙令自己心悸的眼眸，含着驚恐。
少年邁步轉身就跑，狼狽的動作卻也有幾分美感，飛揚的發絲如墨。
內斯特沒有去追。
臉上不知何時揚起了笑容，內斯特心裏歡呼着：晴彥，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2197年12月5日。
R國大阪某住宅區。
11:45。
穿越了幾個街區，往與家相反的方向逃跑。發覺沒人追過來，晴彥蹲在牆根歇息，苦悶地抱住頭。
為什麽內斯特突然會出現在R國大阪，為什麽他會露出那種神情，仿佛他就是在尋找自己一般……這個嗜血的男人太可怕，晴彥完全不想與之正面交鋒。
晴彥告訴自己的第一件事：不能回家。而後在心裏憂慮，會不會給師父和大家添麻煩。
這種情況越快離開越安全吧，可自己能去哪？憑自己的假身份信息過海關只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思緒一片混亂。心中苦悶難過，晴彥放棄思索，仰頭看着清明的天空。發覺前，眼淚已經劃過了臉頰。晴彥狠狠擦去眼淚，卻流下更多淚水。
晴彥恍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在水沸開時才意識到生命垂危的溫水之蛙。
這時視鏡提示有通話。沒仔細聽機器的提示音，晴彥操作接聽。以為是師兄弟，卻傳出陌生的女聲，說着晴彥不常接觸的中文：“殷寧，我是藍溦。”
對方是冷靜的聲音，晴彥聽到自己被呼喊的名字時，大腦卻一片空白。
“喂？殷寧！”女性缺乏耐性地提了音調。
“是，藍溦阿姨……”晴彥瞬間感到時間倒流回五年前，還是那個弱小的自己，帶着一份倔強，卻在等待長輩的救贖。
多年不曾聯系，女性還是晴彥記憶裏的脾性，幹脆直接：“岩崎先生命我帶你回家。”
什麽……晴彥愣住了。
“岩崎先生說，”女性侃道，“不能讓你荒廢在這裏。我會來帶你回國。”
“……”眼淚又控制不住落下。晴彥只感覺師父決定把自己趕出家門，雖然這個時候這般，恰好解決了一切問題。
“喂，殷寧？你現在在哪裏？準備準備，我……”“藍溦阿姨，我在XX街區，現在就來接我吧。”晴彥打斷藍溦的話，報出地址就挂了通訊。
正午驕陽下，水泥森林裏，路面反着刺目的白光。蹲在牆根陰影裏的的少年，抱住自己埋起頭。
以公寓住宅為主的灰白街區此時空蕩冷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原本的合約還沒徹底解除。龜速更。
關于英文，多虧在外留學的同好指點。
英語渣表示後文裏還有一句英語臺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