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外面凍了好幾個小時, 清瑤早就冷得身體僵硬，脖子縮在羽絨服的領子裏，跟着顧謹深坐直梯到516房間。

刷卡之後, 房門打開, 房間內燈光暖氣同時開啓。

熱熱的風吹出，清瑤在空調出風口站了會兒，四肢逐漸舒展, 覺得舒服極了。

“別站在風口吹，小心感冒了。”

顧謹深脫下大衣挂在衣飾架上，又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清瑤接過, 坐在床邊小口喝着熱水。

她邊喝水邊打量這個房間, 歐式裝修精致豪華，但房間有點小。房間裏除了兩張床和一組沙發, 就放不下別的東西了。

兩床之間, 也不過隔了一米的距離。

顧謹深走過來揉了揉她的頭：“已經很晚了, 早點休息, 明天我們就回淮城。”

其實現在已經将近淩晨兩點, 馬上就天亮了, 睡不了幾個小時，頂多稍稍小憩一會兒。

“好。”

她喝了口水：“叔叔？”

“嗯？”

“湖雲高速發生山體滑坡的時候你在嗎？我在電話裏聽到聲音了。”

“在, ”顧謹深說得淡淡的, “坍塌就發生在離車十幾米處，差一點就被埋了。”

差一點……她就看不到叔叔了。

清瑤有些難受：“叔叔，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

顧謹深笑了, 微微俯身，看着她：“乖乖把熱水喝完，別想其他的。”

清瑤小聲吸氣, 說了句“好的”。

喝完水，洗漱過後，清瑤就鑽進了被子。

她側着身子，看着顧謹深慢條斯理地脫掉西裝外套，解下領帶，只留一件白襯……

他側眸看過來。

清瑤倏地閉上眼睛。

心跳個不停。

她依舊閉着眼睛，直到浴室裏響起水聲，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像現在這樣和叔叔睡在同一房間，還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只知道叔叔對她好，所以就想時時刻刻粘着叔叔。半夜經常抱着枕頭，偷偷摸摸跑到顧叔叔的房間，讓他給自己講故事。

聽着故事，不知不覺就在叔叔的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發現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知道是叔叔抱她過來的。

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去叔叔的房間。

今天打雷了她害怕；路上遇到大狗狗被吓到了；房間裏太黑了好像有鬼；晚飯吃太多了睡不着……

不管是多麽蹩腳的理由，只要她抱着枕頭過來，顧叔叔都會揉揉她的頭，縱容她一次又一次。

後來，她一點點長大了，有了少女青春期的羞澀，就再也沒半夜跑去叔叔的房間過。

她想快點長大，可是有時候又不那麽想長大。

長大之後，和叔叔之間總像隔着什麽。

顧謹深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床上的小姑娘已經睡着了。

他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走到她床邊，給她掖了掖被子。

小姑娘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嘴唇嚅嗫着說了一句：“叔叔……”

然後不再動了。

顧謹深輕輕笑了一聲，關上了床頭的燈。

這時，她枕頭旁邊的手機亮起了起來，不停地振動。

顧謹深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備注着“張美英”。

他接起。

電話裏的女聲略顯着急：“瑤瑤？去看煙花了嗎，怎麽還沒有回家？”

顧謹深壓低聲音：“你好。”

張美英一愣。

“你是？”

“我是瑤瑤的叔叔。”

“你……你來雲城了？”

“嗯。”顧謹深換了個手接聽電話，目光落在清瑤的臉上，又将她的碎發掖至耳後。

“我明天會帶瑤瑤離開。”

張美英：“這麽快就要走了嗎……瑤瑤呢？她同意了嗎？”

“我不會強迫她。”

張美英話裏染上了幾分落寞：“這才住了幾天就要走……可以過完年再走嗎，我真的…有點舍不得我的瑤瑤……”

顧謹深指尖停留在清瑤的臉頰。

神色清淡：“她也是我的瑤瑤。”

淩晨三點，窗外的雪仍在悄無聲息地往下落。過了除夕夜的喧嚣，此時整個城市陷入一片寧靜。

房間內，也是滿屋的靜谧。

黑暗中，清瑤翻了個身，皺着眉睜開了眼睛。

她揉着肚子，有點難受。

她蜷縮起身體，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想着睡着了就好了。

可是疼痛不但沒減輕，反而越來越疼了。

顧謹深并未熟睡，聽到動靜後，打開了床頭的壁燈。

“瑤瑤，怎麽了？”

“叔叔……”

小姑娘神色痛苦，聲音也啞啞的。

顧謹深立即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她的床邊。伸出手，輕輕貼在她的額頭試了下溫度。

“不舒服？”

“我肚子疼……”

剛說完，清瑤就覺得身體某處一熱，有什麽東西洶湧而出。

清瑤怔住。

“叔、叔叔，我可能要去下廁所。”

清瑤猛然掀開被子，顧不上自己還穿着小熊秋衣秋褲，就慌慌張張往衛生間跑。

顧謹深還未反應過來，小姑娘就一頭沖進了衛生間，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床上的被子是掀開的。

他瞥到白色床單上的一抹鮮紅。

眼神只是稍作停留，顧謹深就移開了視線，接着撥通服務總臺的電話，要了一些衛生用品和一次性換洗用品。

清瑤在廁所裏，臉紅成了小番茄。

她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例假了。

身上的褲子是不能穿了，而當下她沒有那個東西，都不知道該怎麽辦。跟叔叔要，又羞于啓齒。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衛生間的門被敲了兩下。

“瑤瑤，東西給你放在門口了。”

清瑤愣了愣，片刻後，打開了一條門縫。

門口放着一個小袋子。

她悄咪咪地把袋子拿了進去。

裏面是一些女性衛生用品，連貼身的一次性小褲褲都準備齊全。

她的臉熱了熱。

等清瑤收拾好自己後，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保潔阿姨正在房間裏換床單。

清瑤在看到床單上的血跡後，臉愈發地紅了，燙的像燒起來。

保潔阿姨瞥了她一眼，眼神怪怪的。

清瑤窘迫地低下頭，快步走到顧謹深身邊挨着他坐下。

顧謹深順了順她的頭發，輕聲問：“還痛不痛？”

“好點了……”

“咳咳。”

保潔阿姨神色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

瞄了眼清瑤又瞄了顧謹深，加快了更換床單的動作。

清瑤懵了片刻。

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保潔阿姨該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床單上的那抹血跡，再加上顧叔叔剛才令人浮想聯翩的話……

——痛不痛？

——好點了。

清瑤想當場昏厥。

直到保潔阿姨換好床單出去，清瑤臉還是紅得發燙。

“叔叔——”清瑤抓亂頭發，氣呼呼地說，“剛才那個阿姨肯定誤會了！”

“誤會什麽？”

她對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眸深邃認真，裏面倒映着自己的剪影。

寂靜的夜晚，灼熱的呼吸，加速的心跳。

清瑤莫名慌了神。

她慌張地別開眼，“沒、沒什麽。”

緊接着，她踢掉拖鞋飛速爬上了床，又拉起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顧謹深看了眼，不動聲色地彎了下唇。

次日，大雪愈盛。

天空霧蒙蒙地一片，拉着遮光窗簾，房間裏昏暗如夜晚。

清瑤一直睡到了十點才醒來。

往旁邊看，顧謹深已經不在床上了，她坐起身揉了揉頭發。

房門在“嘀”聲後被打開，顧謹深拿着餐盤走進來。

“醒了？”

清瑤睡得暈乎乎的：“我睡了好久啊……”

他把餐盤放在小桌上：“起床把早餐吃了，吃完早餐我們回家。”

回家……

對，今天叔叔要帶她回家了。

起床洗漱過後，清瑤坐在小沙發上吃早餐，邊吃邊往顧謹深那邊瞟。

顧謹深接了個電話，站在窗口說着什麽。

此時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衣，站在半拉開的窗簾邊，灰蒙蒙的天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

他拿着電話聽着，不時應聲幾句。察覺到清瑤的視線，淡淡的目光掃了過來。

“好的，我知道了。”

他挂斷電話，朝清瑤這邊走過來：“老爺子的電話。”

“爺爺……？”

“嗯，他問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清瑤喝了口牛奶，沉默了半晌，說道：“走之前…我覺得還是要和她道個別……”

“她？”

顧謹深反應過來這個“她”是誰後，微微點了點頭。

“好。”

到張美英家的時候，雪還是沒有停。

站在那扇防盜門門口，清瑤忽然就有點害怕。

她害怕因為自己的到來而破壞這個家的氛圍，尤其害怕李叔和李欣欣看她的眼神，充滿着排斥。

顧謹深将她的猶豫盡收眼底。

“害怕？”

清瑤沒回話，深吸了口氣後，敲了敲門。

不出片刻，略有年代感的防盜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張美英圍着圍裙，看到清瑤後先是愣了下，然後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瑤瑤？我還以為你已經回……”

話說到一半，她就看到清瑤身後站着的高大男人。

“顧先生也來了。”

顧謹深稍稍點頭，“你好。”

張美英将兩人迎進屋，又拿出果脯和糖果招待。

客廳是無窗戶型，屋內光線不是很好。李欣欣和李叔坐在客廳看電視，電視機發出幽幽的光芒。

見到衣冠筆挺的男人，兩人站起來，過來客套地問了聲好。

“欣欣，陪你姐姐聊會兒天。”

張美英又去拿茶葉和茶杯準備泡茶。

顧謹深禮貌阻止：“不必泡茶了，這次瑤瑤是過來跟您道個別，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這……”張美英遲疑了會兒，“稍微坐會兒吧，快到飯點了你們還沒吃午飯吧？正好我們已經在做飯了，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

顧謹深沒回話，低頭看清瑤，等待她的答案。

張美英手指揪着圍裙，凝視着她：“瑤瑤，吃個飯再走？”

清瑤看着張美英閃動的眸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十二點的時候，張美英從廚房裏出來，将一個個菜放在桌上。

五個人圍坐在小小的四方桌前，略顯擁擠。

清瑤和顧謹深坐一邊，兩人靠的很近。

但她一點兒也不覺得擠，她甚至想離顧叔叔再近一些。在這個拘束的家裏面，似乎只有緊緊挨着顧叔叔，才會有安全感。

吃飯的時候，清瑤只夾了離她最近的幾個菜。

張美英招呼道：“瑤瑤，怎麽光吃這兩個菜，其他的也多吃點。”

“媽！她都住這兒這麽多天了，你還不知道她的挑食啊。”

李欣欣又對顧謹深說：“淮城來的叔叔，瑤瑤姐姐可不是一般的挑食，她要是不喜歡可是一口不吃的，都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東西呢！”

顧謹深微微一笑。

“沒事。”

他的話裏寵溺：“顧家養得起。”

李欣欣：“可是挑食這個習慣總是不好的呀，讓別人看到了就會覺得很沒教養……”

顧謹深緩緩掀起眼皮，看向她。

“瑤瑤是顧家的人，有沒有教養還輪不到別人來評頭論足。”

顧謹深這話是意有所指，李欣欣一時語塞，臉色變了變。

吃飯中途，電視機播報了一則新聞。

湖雲高速路段發生二次坍塌，高速再次封閉。相較于之前坍塌面積更廣，更嚴重，預計要到明天才能通車。

清瑤他們的行程就這麽被耽擱了下來。

只好多呆一天，明天再走。

南方冬天入夜很早，不過六點屋外已經全部黑了。

晚飯過後，顧謹深陪着清瑤坐在沙發上看書。

小姑娘看得認真，一小绺發絲垂落在臉頰上，顧謹深輕輕将她的頭發別到耳後。

小茶幾上放着不少果脯和餅幹，張美英又讓李欣欣去給清瑤倒水。

李欣欣不情願地去了廚房，因為中午吃飯的不愉快，心裏的一團火正沒出發洩。

廚房裏沒開燈，窗外路燈微弱的光線透進來。

李欣欣氣沖沖地倒了杯水，又往清瑤的杯子裏加了很多鹽。

一邊小聲嘀咕：“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小野種，就會使喚人！鹹死你！”

她一臉得逞地轉過身，就看見顧謹深站在廚房門口。

高大挺拔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唯獨那雙幽深的眼眸明亮，直直地看着她。

李欣欣握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

“小孩。”

“你再叫一個野種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春酌不止，睡在月球上的貓，朝朝暮暮，盛夏白瓷梅子湯，今天吃櫻桃了嘛，什麽時候回家，dawn，心水，謝謝小天使們送的營養液~~~~好多好多營養液啊啊啊~~~

作者第一次順v上夾子，漲了好多收藏和評論呀，好激動！！

再次謝謝所有訂閱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