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鳳宣殿內,銅鏡前坐着一個身着華服的婦人。

雖已上了年紀,但保養的極好,膚白細膩,舉手投足間,盡是尊貴雍容。

慕容音看着銅鏡裏的人,一晃已經二十多年,鏡子裏的容顏未老,可那個陪着她走過風風雨雨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衛桓寵了她二十多年,可臨到最後的關頭,依舊還是向着那個女人,不肯立她的詢兒為太子,直到這一刻,她依舊弄不懂,衛桓究竟是愛她多一點,還是姜容多一點?

或許是死去的人,她永遠也敵不過,姜容也終究是留在了他的心裏……

宮娥從門外進來,聲音略有些慌亂,跪地道:“娘娘……”

慕容音未回頭,聽見宮娥的聲音,不耐煩地開口:“叫人去宣信王,來了麽?”

宮娥跪趴在地磚上,吓得不敢說話。

慕容音剛轉身,就看見從門外踏入的人,玄色長袍,吊眉鳳眼,那雙淩厲眼眸中透出的堅毅,和當初那個女人如出一轍。

即便十年未見,只一眼,慕容音依舊認出來,眼前的人,就是衛若漓。

慕容音起身,與來人對視,緊緊抿住唇瓣,沒有開口。

衛若漓也盯着眼前的婦人,勾唇輕嗤了下,邁進門檻進內殿,笑道:“娘娘,別來無恙。”

不等人開口,衛若漓徑直走向旁邊的圈椅裏,掀袍入座,自顧自地端起案上的茶盞,輕輕嗅了下,并未入口。

淡香入脾,是極上品的大紅袍。

一二十年的味道,與她記憶中的,沒有分毫的變化。

這鳳宣殿,是一國之後的寝宮,原本合該是她母親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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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母親,卻從未在這裏住過一日。

慕容音神色微沉,看着眼前鎮定自若的人,她知道,衛若漓如今滅了南玥,班師回朝,手裏握着大梁的兵權,又有姜幸柏在後,誰也動他不得。

現如今到她這裏來,不過是替他的娘出口惡氣,興師問罪。

慕容音神色微斂,看着案桌上的那柄長劍,一時之間并不敢得罪于他,只淡聲道:“一別十年,竟不知,太子還挂念着我麽?”

聽見她的話,衛若漓擡眸,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失笑道:“是啊,十年裏,從未忘記過。”

蓋上茶蓋,瓷盞相碰的瞬間,發出铿一聲,給寂靜的大殿,增添了一抹肅殺的意味。

衛若漓放下茶盞,不再與她周旋,開門見山問她:“娘娘可要與我争奪新帝之位?”

慕容音猛地一怔,擡眸對上她的視線,一股不寒而栗的冷冽爬至心頭。她知道衛若漓如今得勝歸來,手裏權勢盡握,無人敢與她抵抗。

可這天下,終究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若想坐得這天下,不得朝臣的支持,同樣是無用,除非他想謀逆。

籌謀多年,慕容音怎麽肯放棄。

她緊緊握住掌心,如蔥玉的指尖掐進肉裏,沉聲笑道:“太子說笑了,新帝之位,得由朝中肱骨說了算,我此等婦人,怎敢妄言呢?”

衛若漓聽見她周旋的話,低下頭輕笑,知道她不肯輕易罷休,低聲諷笑着呢喃:“這樣麽。”

沉頓片刻,衛若漓重新開口,對着門外喊道:“将人帶進來。”

随後,有侍衛捆着人進來,慕容音一看,來人竟然是詢兒!

慕容音看向衛若漓,徹底憤怒,再也顧不得什麽,撕破臉厲聲斥責:“衛若漓,你這是什麽意思?”

衛若漓沒有起身,依舊坐在椅圈裏,慢條斯理地開口:“多年未見,我要給娘娘一個見面禮。”

沒有任何猶豫,衛若漓抽出長劍,邁步走向被困着的衛詢。

衛詢看向母親,失聲喊道:“母妃,母妃救我!”

慕容音一下慌亂了,她連忙沖過去,擋在衛詢身前,看着衛若漓手中的長劍,聲音顫抖道:“衛若漓,你不能殺他,他是先皇親封的信王殿下,你不能動他,如果你殺了他,滿朝文武不會罷休!”

衛若漓聽她擺出這些籌碼,全不在意,只盯着慕容音的眼睛,問她一句話:“當年漠關之戰中,陣關守城圖,是否是你洩露給了南玥?”

慕容音臉色大變,腳跟踉跄後退了半步,驚訝地看着衛若漓,牙關微顫,沒有開口。

當年的南玥與大梁交戰,漠關一戰敗得慘烈,大梁中了南玥的埋伏,幾欲全軍覆沒,衛若漓的母親姜容戰死沙場,臨終最後一道遺言,便是要衛桓立衛若漓為太子。

漠關是千年古剎,以奇門遁甲著稱,不要說當時的南玥,即便是今日的她,也不一定就能破得了,可短短十日,南玥便就破解了陣關,大敗大梁。

這其中有蹊跷,衛若漓也是後來才直到,是大梁盛京中有奸細,将陣關守城圖洩露給了南玥。

陣關守城圖是母親當年親手交與衛桓的,而能接近衛桓,且易如反掌拿到守城圖的人,只有慕容音。

她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叫十萬大梁将士命喪漠關,那一同死去的,還有她的母親,唯一的親人。

衛若漓看着大驚失色的慕容音,知道自己所猜無錯,她絕望地笑着,沒有猶豫,拿起長劍,直指衛詢。

“我今日也要你嘗一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慕容音整個人駭然,一下跪倒在地,雙手擋住衛若漓的長劍,徹底求饒道:“不要傷害詢兒,他是無辜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他什麽都不知道……”

話還未說完,衛若漓掙開慕容音,沒有絲毫猶豫,一腳踹在衛詢的胸口,手起刀落,一箭刺穿了衛詢的胸膛,血跡四濺,絲質翠山屏風上滿是鮮血斑駁。

衛詢睜着大眼,看着眼前的人,血色的霧霭迷蒙了視線,死不瞑目地開口:“母,母妃……”

慕容音跌在地上,失聲嘶吼:“詢兒!詢兒!”

她跪地爬過去,将滿身是血的衛詢抱入懷中,瘋狂地嘶吼:“太醫,快傳太醫!救救我的詢兒,詢兒!”

太子親手了結的人,滿室立着的宮娥黃門,一瞬全都跪趴在地,誰也不敢放肆。

衛若漓玄色的衣擺上染上血跡,鮮紅的血跡變得暗沉,她居高臨下看着眼前的母子,嗤笑着說:“無辜……誰又是無辜的,母親何辜,鐘姨何辜,大梁的将士何辜,那些死去的亡靈尚未安息,沒有人無辜。”

衛若漓冷冷扔下這句話,随後不再停留,提劍邁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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