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璇玑宮密室之內,昏迷數日的師泱終于醒來。

密室內暗無天日,睜眼所見之處只有無盡的黑暗。師泱擰眉睜開眼睛,只覺渾身酸軟無力,腦袋昏脹得幾欲要裂開。

她挪動身子,右膝下處猛然一陣撕裂開來的疼痛,她這才想起連日來所發生的事情。

中元節之日,衛若漓夥同敵國,是她親手在身邊養了一匹狼,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裏應外合覆滅了她的家國。

師泱緊緊攥住拳頭,隐忍的淚水無聲低落進漆黑之中。

整個南玥,就這樣斷送了她的手裏!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師泱下意識警覺,伸手去摸腰間的軟刀,可觸及腰身才發現空空如也,她身上什麽兵器都沒有。

腳步聲越來越近,忽然密室門開了一道縫,有光亮透射進來,師泱一時之間不适應這光亮,伸手擋住眼睛,漏光之中,看見有一道身影朝她走了過來。

湊近距離時,她才發現,來人是由春。

由春見她醒了,連忙将手上的托盤放在旁邊的地上,顫聲道:“公主,公主,你終于醒了!”

由春欣喜地喊着,聲音裏蒙上一層哭腔。

師泱擰眉,啞聲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由春微怔,垂頭沮喪,聲音漸次低下去,道:“這裏是大梁盛京。”

師泱沉默住,想起衛若漓那張面容,想起那最後一刻,她問及她的話。

倘若她知曉有一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一定會在見到衛若漓的第一次時,就親手了結了她!

由春将地上的碗盞端起來,苦心勸慰她道:“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腿上還有傷,先把藥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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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泱右膝無法動彈,是中元節那日被鐘懷則所射傷。

鐘懷則是衛若漓安插在內宮的人,她曾見過一次,卻不曾想過,竟是大梁的奸細。

由春将碗端過來,師泱湊在鼻尖下一聞,忙皺起眉頭,問:“這是什麽藥?”

由春道:“是衛大……是衛若漓讓奴婢送來的,吩咐給公主每日的湯藥,大約是醫治公主腿傷的藥。”

師泱運氣發力,內裏忽然一陣虛浮,全然使不上力。

不是湯藥,是洩功的軟骨散!

師泱揮手打翻藥盞,咬牙氣道:“拿走!”

她使不上力氣,僅僅是這麽一推,整個人就開始氣喘籲籲,撐在地上。

衛若漓沒有在中元節那日殺了她,甚至于将她帶回了大梁盛京,現在又給她灌軟骨散,顯然是想要折磨她。

密室門重新又啓開,師泱聽見聲音擡眼看過去,迎着光亮她看不清她的臉龐,可那道颀長身影與輪廓,她一眼就認出來,是衛若漓。

衛若漓負手邁腳進來,走至師泱身旁,居高臨下看着跌趴在地上的人。

那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玥長公主,如今成了階下囚,就這樣匍匐在她的腳邊,體會着她曾經所經歷的一切。

師泱惡狠狠地盯着她,滿眼盡是仇敵與恨意。

這是一匹狼,是她親手養大的狼。

她有多悔恨,當初竟瞎了眼,将她帶進重華宮!

師泱盯着她,絕望地嗤笑:“衛若漓,你殺了我吧!”

衛若漓蹲下來,臉上毫無憐惜神色,只剩下冷漠與狠厲,看着她輕笑:“殺了你?師泱,沒有那樣簡單。”

她伸手托起她的下颌,指腹在她幾欲無色的唇瓣上輕輕摩挲,語氣冷若冰霜,道:“當初你是如何對我的,我都會千倍百倍地從你身上讨回來。”

師泱渾身下意識縮瑟了下,她用盡力氣掙脫開她的手掌,眼神裏滿是倔強,盯着她說:“你休想!衛若漓,你終究是本宮撿回來的奴隸,一輩子都是!”

衛若漓看着這張蒼白虛弱的猙獰面孔,忽然自嘲地一笑,即便到了這樣的境地,眼前的人,仍舊還是那個孤傲不可一世的長公主,掌握所有人生殺大權的主宰者。

與生俱來的權貴,即便落入凡塵爛泥裏,她依舊驕傲自尊到極點。

衛若漓不聞所動,依舊睨着指腹間的那雙唇瓣,她輕輕湊過去,卻并未吻上去,在距離一寸的距離時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開口威脅她:“是麽,公主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難道也不在乎師齊的性命麽?”

師泱猛然一怔,擡眸望她,目光逐漸凄哀,反問她:“桦兒在你手上?”

衛若漓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公主何必明知故問呢。”

師泱緊緊咬住唇瓣,直到此刻,她才驚覺自己居然在顫栗。

她一生驕傲,何曾想到竟有這樣的境地,曾經被她踐踏在塵埃裏的人,有朝一日竟全部對調了過來。可她卻遠遠不如衛若漓當初,即便她能夠豁得出自己的性命,可桦兒呢?

桦兒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母後臨終前,要她保護桦兒,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她的桦兒!

衛若漓知道她妥協了,不可一世的師泱,唯一軟肋只有一個胞弟師齊。

這一點,她很早之前就知道。

衛若漓偏首看向旁邊的由春,沉聲吩咐:“将湯藥再重新煎一副來。”

由春早已吓得沒有了理智,她聽見衛若漓的話,下意識去看旁邊師泱,衛若漓看見她的眼神,聲音逐漸不耐煩,愠怒道:“我的話聽不懂麽?”

由春立馬反應過來,連忙起身站起來,跑出去煎藥。

衛若漓重新看向師泱,指尖眷戀地不願離開她的唇瓣,最後終于低頭在她的唇瓣上輕啄了下,只輕輕的一吻,沒有深入,也沒有情感。

“好好養着身子,将湯藥喝下去,不要想着和我玩花樣,如果叫我發現你離開了這間密室,我會叫你再也站不起來。”

師泱雙眸怔怔,只剩下木然的空洞。

她從前只知道她溫順貼耳,只要她招招手,就會毫不猶豫地貼過來,可卻不知曉,她竟也有這樣狠毒的一面。

是她錯了,溫順服從全都是假象,這樣的無情毒辣,才是真的衛若漓。

衛若漓丢開她,起身離開,重新關上了密室。

門口守着兩個暗衛,衛若漓吩咐:“除了由春,不許任何人進出。”

暗衛垂首恭敬說是。

懷則在院外等候,她先去了太元殿,不見人蹤影,就知道她一定來了璇玑殿。

等候了約莫半個多時辰,才看見人從內殿裏出來,她迎上去,恭聲道:“少主。”

鐘懷則是鐘姨的女兒,與她從小一起長大,即便當初身處南玥困頓之時,她也不離不棄。

于她而言,懷則不是奴婢,而是出生入死的家人。

衛若漓開口:“人都來了麽?”

鐘懷則:“都在太元殿候着了。”

衛若漓剛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側身問:“找到林葉了麽?”

鐘懷則一怔,沒曾想她會這樣的時刻,問起林葉。

她說:“那日破城,林葉先一步離開了洛城,守城将領還未發現她的蹤跡。”

林葉是師泱的貼身護衛,身手極好,是禁衛軍中最出色的人選,九歲起就被師泱選中貼身帶着,因此,對林葉而言,她只聽命于師泱一人。

破城那日,師泱一定是吩咐她出城尋找師齊了。師齊中元節那日私自出宮,不在她的計劃之內,所以攻入禁宮後,她也并沒有找到師齊的身影。

衛若漓吩咐:“繼續找,如果發現她的蹤跡,告訴她,師泱在我手裏。”

鐘懷則微頓,知道她是打算拿師泱要挾林葉,林葉何等身手,只怕是她加上姜幸柏将軍,也未必能捉住她。

此刻前朝憂患,懷則知曉她早已忙得無暇分身,可直到此刻,她依舊還是來了璇玑殿看望師泱,到底那一場荒唐的替身,究竟在她心中有多少分量,鐘懷則不得而知。

衛若漓吩咐完,擦身而過,邁開長腿徑直出了璇玑殿,只身前往太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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